“大體上就是這些了,王爺。”柳才說得口舌發乾,端起土碗喝了口茶,說起來這茶還是他們昨晚送給阿敏的,鑲藍旗現如今窮困潦倒,連茶都不太能喝得起了。
王爺是對阿敏的尊稱,他們對後金那套貝勒貝子什麼的搞不清楚,乾脆就按大明的習慣稱呼,阿敏聽得倒也順耳。
柳才頭戴四方巾,身穿深色直綴,看上去頗有富貴相,一路東來,對外宣稱都是商隊掌櫃,實在是其他人也裝扮不好這個角色,志文和李定國還小,巴根和海東青等人一看就不是漢人。
馬二倒不是不行,但他另有職責,每到一地,忙着打探消息,暗中收買各部落中人,做掌櫃就不方便了,一路上都是裝扮成蒙人模樣,在薛平、陶勇這兩個精擅蒙語、女真語之人的幫助下行事。
在抵達鑲藍旗旗主所在牛錄的第二天,柳才帶着扮作小廝的志文和李定國,登門拜訪阿敏,大體介紹了一下所帶的貨物和價格,東西不少,全部說完,還是花費了些時間。
三人之中,柳才和志文與阿敏曾經有過數面之緣,不過彼時他們都扮作蒙人,現下換回漢裝,容貌氣質俱都大變,志文更是身高都竄起來了一截,是以阿敏根本沒能認出他們。
阿敏盤腿坐在地上,兩手杵着膝蓋,這個柳掌櫃介紹的,與昨夜愛爾禮所言沒甚區別,最重要的一點,就是糧價比範家的要低。
至於那些雜七雜八的物什,除了青鹽和茶葉,阿敏對其他的並不太關心,眼下能有糧吃就不錯了,誰還顧得上布匹什麼的。
“對了,我昨夜聽犬子說,貴商社除了金銀,咱們遼東三寶也都要,特別是烏拉草,不知是真是假?”阿敏問道,儘管聽愛爾禮說過,但還是要聽商隊之人親口所說方纔放心。
柳才微微一笑,他雖然不是貨真價實的掌櫃,但在涿鹿山這兩年,跟着做了不少事,氣度眼光都有了不少提升,自是看出了阿敏心中的擔憂,“王爺不必擔心,我們行商,講究一諾千金,昨晚說與小王爺的,不論是貨物價格,還是我們要的東西,全都作數。”
這也是志文爲了拉攏阿敏,特意給的優待,人蔘東珠算是奢侈品,就算收購時讓些價,運回關內也不少賺。
至於烏拉草,則是爲了額仁湖凍硝方便所考慮的,那裡天寒地凍,有了烏拉草,冬天勞作時能讓人暖和不少,減少凍傷,也算物有所值。
“貴社仁義,我先謝過了,不過...”說到這裡,阿敏搓了搓手,稍稍猶豫了一下之後,方纔接着說道,“...在糧食上,能不能再讓些價呢?”
阿敏雖然心狠手辣,殺人無算,但並不是一個貪得無厭,擅長攀談之人,以往與範氏商隊往來,對方價格苛刻,並且不太讓步,只能用這大貝勒的身份,讓範氏額外奉送些糧食。
眼下這涿鹿商社的價格優厚,還願意大量收取烏拉草,鑲藍旗無形之中就多了個進項,已經令阿敏十分滿意了,但他身爲旗主,不得不多爲己方要些便宜,心中難免有些忐忑。
柳才失笑道,“王爺,咱們千里到此,這麼多的人,你也看見了,人吃馬嚼的,不容易啊,多少也得讓我們賺些吧。”言下之意,糧價已是讓無可讓。
“柳掌櫃所言極是。”旁邊的愛爾禮說話了,這隻商隊的規模龐大,他是深有體會,昨天就是他出面接待的,說實話,此地要不是近二十個牛錄聚集在一起的話,丁口數量未必及得上對方。
“不過,咱們這裡所需糧食不少,以後又是長期協作,你們只需往這裡來,就能穩賺不賠,是不是...?”愛爾禮說到這兒,見柳纔不爲所動,眼珠一轉,心中有了計較。
“柳掌櫃,我這兒還有條訊息,對你們極爲重要,不知能不能...?”這是昨夜阿敏與他商議好的,具體事務,包括這條訊息,都由愛爾禮來談。
阿敏自覺口舌笨拙,只負責起個頭,就算愛爾禮談崩,也還有轉圜餘地。
“請說,小王爺。”柳才擡手做了個請的動作,“若是消息的確有用,我自不會吝惜,我們商社的爲人處事,相信小王爺心中是有數的。”
“那是,貴社行事大氣,我們都很佩服。”愛爾禮回道。
接下去,就是勸誡柳才,讓他帶着商隊就此止步,別再繼續東進,否則,不要說賺錢,就是自己的身家性命,也有危險,很可能人財兩空。
“先謝過王爺和小王爺的關心。”柳才拱手,隨後明知故問道,“就是不知這是何故呢?”
“這...也罷,本就不是什麼秘密,我就直說了。”愛爾禮道,“咱們大金可汗親定了八家商戶,只與他們交易,其他商家不得進入遼東,柳掌櫃,這下你清楚了罷。”
“八家商戶?是不是就是範軒他們八家?”
“正是,柳掌櫃應該有所耳聞的。”
“這...恕我直言啊,貴部同樣隸屬大金,不還是在與我們交易麼?”柳才問道。
“嘿,那是我們鑲藍旗仁義,你們大老遠地過來,總不能讓你們空手而歸罷,換了其他旗,可就未必有我們這麼好說話了。”愛爾禮挑挑眉,隨即得意地說道。
“我阿瑪乃大金四大貝勒之一,他要想做什麼,旁人可管不了他,知道了罷,柳掌櫃。”
柳才拱拱手,“那我先謝過王爺和小王爺的關照了。”
說道這裡,淡然一笑,“這八家人以往的確財大氣粗,霸道異常,要是他們還在,我們東家想出關走貨,還真沒這麼容易,不過,現在嘛...”
柳才正待繼續分說,卻被一直沉默的阿敏打斷了,“等會兒,柳掌櫃,你這話裡...?”
以往?要是他們還在?這是什麼意思。
“哦,對了,忘記跟王爺和小王爺說了。”柳才恍然大悟般地說道,“這八家糧商已經徹底覆滅,連一個丁口都沒有留下,要不然,我們一時半會還真出不了塞,更遑論與二位王爺見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