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二十九章:內閣議事

“張公之事……”

衷貞吉愣了愣,同樣有些頭疼起來。

是啊,這纔是個最大的燙手山芋啊!

身居朝堂多年,衷貞吉自然清楚,太子殿下不會無緣無故的的提起張公,而且雖說是疑問之語,但是他有豈會看不出來,殿下口氣當中多有推崇之意。

怕是起了另外的心思……

但是問題就在於,張公的案子,不好碰啊!

張居正權傾一時的時候,衷貞吉還在地方轉遷,爲河南巡撫,這個位置基本上屬於高層官員和中低層官員的分界線。

所以雖然他不在朝廷核心,但是有許多東西,也知道不少內情。

甚至於他的感受,比許多人要多。

張居正生前風光無限,備受尊崇,但是死後卻在短短的時間內土崩瓦解,黨羽心腹被罷官棄市,家人親信被流放逼死,其中的原因複雜的很。

表面上看來,張居正一黨的急速敗落是因爲他僭越權位,大權獨攬,以致於超越了皇帝的底線,爲了奪回君權,皇帝必然會拿他來立威。

但是這只是表面上的原因罷了,不要忘了,皇帝和朝臣們動手的時候,張居正已經死了!

人死爲大,張居正好歹是帝師,若真的僅僅是皇帝想要穩固君權方纔懲戒於他,罷官下罪也就夠了,何至於禍及家人?

真正讓張居正一家慘遭禍端的,是他的在改革的過程當中得罪的無數勢力。

這些人在張居正勢大之時瑟瑟發抖,但是在張居正敗落之後卻一個個跳出來落井下石,推波助瀾,才釀成了今天這副局面。

應當說,在當時的局勢下,打擊彈劾張居正,是對於多方勢力都有好處的一件事情,這纔是他一家老小都獲罪的最大原因。

而這些人爲什麼要這麼做呢?或許有些人是爲了泄憤,但是絕不是所有人都爲了泄憤。

至少朝堂上的無數官員,既然走進仕途,就不會如此感情用事,他們之所以拼命的將張居正變成一個十惡不赦之人。

爲的是將他一生的功績全盤否定掉!

更準確的說,他們的目的是要抹殺張居正改革的全盤政策。

這些真相,當初的衷貞吉是不知道的,但是隨着他步入大明朝廷的核心決策層,他所處的地位不同,眼界自然不同,往日許多想不通的東西,等到坐在這個位置上,自然而然的就明白了。

不僅明白,而且感受更深,衷貞吉是一個嚴守規矩法度的人,當初他也曾上本彈劾過張居正,彈劾他私德不休,彈劾他私相授受,獨斷專行。

但是彈劾歸彈劾,張居正那時候尚且是首輔,他頒佈的政令便是大明朝廷之政令。

作爲大明朝廷的官員,無論衷貞吉對於張居正本人的觀感如何,他都會嚴格去執行。

或許正是因爲這個原因,他纔沒有成爲張居正黨同伐異的異吧……

在推行這些政策的過程當中,衷貞吉切切實實的感受到無比巨大的壓力,他身爲巡撫,身上肩負着來自各個方面的掣肘,自然清楚,反對張居正改革政策的勢力有多少。

這些既得利益者便是最終對張居正窮追猛打的一羣人,他們要做的是保護自己的利益,所以要全盤否定張居正的改革政策。

而現在,這些人的勢力只會比當年更加強勢,更加穩固……

衷貞吉不會真的以爲太子殿下只是隨口一問,太子的口氣太明顯了,他提起張居正,恐怕心中便是存了爲張居正翻案的心思,但是……談何容易啊!

“閣老,其他幾位閣老到了!”

心思紛亂間,中書舍人前來稟報,其他的幾位閣臣都已經趕到了內閣。

“洪溪,走吧,此事事關朝野,非你我二人能夠決定,終須羣臣一起商議!”

王錫爵嘆了口氣,起身之時,卻是一掃臉上的睏倦之色,重新變成那個精神奕奕的元輔重臣。

“見過元輔!”

內閣有一個小小的議事廳,是用來商議一些某個閣臣難以單獨拿主意票擬的事務之時,衆人一起商議的地方。

內閣諸人從昨日忙到今天,說得上心力俱疲也不爲過,結果這纔回府換身衣服的工夫,就接到消息,首輔有要事同大家商議,這廂剛剛到府中片刻,連口水都來不及喝,便又再度趕回了內閣。

不過此刻見得元輔和次輔二人聯袂而來,而且臉色肅然,情知今天的事情怕是不簡單,皆是收起了心中的一絲絲不滿,恭敬的拱手行禮。

衆人皆是閣臣,自也不必太過拘禮,拱手爲禮之後便各自落座。

緊接着衷貞吉和王錫爵對視一眼,便開口道。

“諸位,老夫和元輔將各位緊急召回,是有兩件事情要知會諸位!”

知會?

朱賡的眉頭一皺,心中有些不滿,衷貞吉這意思,便是木已成舟,那還叫他們過來幹嘛?

其他幾人雖然沒有明顯表現,但是臉色卻也變了變。

衷貞吉苦笑一聲,只得道。

“此二事雖然已成定局,但是一則事情太大,須得立即通知各位知曉,二則善後之處,也許諸位同力出手,故而緊急將諸位從府中喚來……”

解釋了一句,衷貞吉的臉色重新變得凝重起來,道。

“今日在承天門外宣讀遺詔之後,老夫和元輔及禮部馮尚書共同入宮,欲要向殿下稟陳礦稅之弊,請殿下念天下萬民,廢除礦稅……”

有關礦稅之事,朱賡最是關心,此刻自然也丟開那些許不滿。

選在這個時候進宮稟陳礦稅之禍,是內閣商議過後的結果,但是現在看衷貞吉的臉色,朱賡隱隱約約有一絲不祥的預感……

“殿下未准此事!”

衷貞吉嘆了口氣,道。

眼見得諸人驚愕的神情,衷貞吉繼續解釋道。

“我等進時,馮尚書先進大行皇帝諡號廟號,然廟號擬定不當,令太子殿下大怒,將禮部所擬廟號打回重擬,我等稟陳礦稅之事時,亦是此刻,殿下便推言尚未繼位,不宜更易大行皇帝之政令!”

細節方面,衷貞吉沒有細說,但是衆人看他的表情便知道,事情沒有那麼簡單。

不過無論如何,這件事情算是暫時被拖延過去了,首輔次輔同時進諫都被駁回,再進諫的話,恐怕還是會被同樣的理由駁回。

具體的理由,衷貞吉相信在場之人都有自己的手段得知,畢竟在乾清宮當中的奏對也不是什麼秘密,所以他也不贅言,畢竟後面還有一條更震撼人心的消息要說。

“諸位,礦稅之事雖大,然大行皇帝龍馭賓天,朝廷諸事繁雜,此事可暫緩之,等殿下登基之後在談不遲,如今我等要做之事,是安撫羣臣,各自歸位,力求使朝局儘快穩定下來!”

這個時候,王錫爵蒼老的聲音響起。

老首輔在內閣當中的地位是無可撼動的,他一開口,衆人便知道已成定局,只得拱手道。

“元輔放心,我等明白!”

“還有一事……”

王錫爵點了點頭,臉色卻是愈發凝重,道。

“我等入宮覲見之時,殿下曾問起先首輔張公之事!”

“張公?”

在場之人李廷機的資歷最淺,聽得王錫爵提起張公這個名字,一時沒有反應過來是指誰,畢竟張居正之後,朝廷已經換了四五任首輔了。

但是他不知道,有人知道,內閣當中資歷最老的沈鯉聽得此話,臉色頓時陰沉了下來。

“張江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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