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沒有幹下來的紙張送到各將官那裡。如果遇到不認識字的將官,還得站在一邊,給其輕聲解讀。不時將領還相互交頭接耳,輕聲表達自己的意見,或者參考別人意見。
雖然如此,但白虎堂內並不混亂,有序不紊的進行着。
趁着麾下文武百官瞭解這事情經過,唐繼光到白虎堂隔壁的偏廳處。唐繼光自然不是休息,而是接待李適派來的使者。
來人三十來四十歲,年紀雖然不輕了,卻滿成熟男人的魅力。頭帶斗笠式烏紗帽,身上穿着寬大的朝鮮士袍。此人姿態放的很低,剛剛跨過門檻,便朝唐繼光畢恭畢敬的跪下來,道:“下官李秀夫參見上國都督大人!”
說罷,從懷中拿出一份厚皮紅色國書,道:“此乃大將軍送給上國都督大人的!請都督大人親鑑!”
唐繼光擺了擺手,道:“你應該知道本官是什麼人了,我東江鎮之所以能夠孤懸於海外,在建奴、朝鮮夾縫中茁壯成長,全賴‘風行雷厲,嚴明果敢’這八個字。客套話本官聽的多,更不想聽了,你直接道出來意吧!”
李秀夫怔了怔,但他能夠被李適派來,顯然嘴皮子功夫有一定水平了。李秀夫沉吟半響,道:“都督大人,你恐怕並不知道朝鮮發生的詳情,不知道下官能不能簡略一說呢?”
唐繼光猶豫半響,臉帶不喜,但還是微微頜首道:“說!”
李秀夫醞釀一下感情,這才說道:“都督大人,我家大將軍,自問上對得起朝鮮列代大王,下對得起黎民百姓了!時光海君亂政,勾結東虜,不尊大妃!不忠不義不孝不信,朝中無人敢勸言。唯有我大將軍敢挺身而出,和李貴等人共推當時的綾陽君爲當今大王!結果呢?西人黨一幫奸佞封官的封官,我家大將軍卻被剝奪兵權。擔任漢城判尹,原來是正二品,現在還是正二品!”
唐繼光雖然知道這事情,但此刻平靜的內心。也禁不住李秀夫一張巧嘴,勾得心中盪漾起一圈圈漣漪。心中隱隱約約,對綾陽君和西人黨感到不滿了。這些傢伙能夠如此對待李適這個功臣,會不會在背後給自己捅刀子呢?
這個想法,彷彿抹不去的痕跡。讓唐繼光心中對綾陽君多了幾分警惕。
李秀夫繼續說着。“當邊疆出現事情,建奴騷擾關隘,卻沒有人敢前往。最後推了我大將軍來!都督大人,這算是什麼啊?當真是女人的褻襠(內.褲)!那個來的時候就用,當過後就扔一邊去!現在都督大人大敗建奴,大概是感覺不用畏懼建奴了。他們居然誣陷大將軍造反,殺大將軍獨子,屠殺朝臣!”
李秀夫氣憤填膺的接着說道:“在這之前。大王決定於今年十月冊封反正功臣!稱之爲靖社功臣。靖社功臣的第一等。是李貴、金鎏、申景禛、金自點、沈器遠等十人。這十位一等功臣當中,獨獨沒有功勞數一數二的大將軍,都督大人,把心問一句,汝如何自當之啊!”
唐繼光有些同情李適了,這孩子倒黴的沒有底線。
“本官不是大善人。如果是大善人,本官也當不了今天這個位置上!說吧!李適給出本官什麼條件!”同情歸同情。唐繼光還是很有原則的。
李秀夫只感覺胸口被人悶了一拳,他想不到自己說的如此動情。唐繼光居然好像無動於衷的!李秀夫口中都不知道罵了唐繼光多少句了。
但爲了達成目的,李秀夫還是不得不咬牙忍下來。“大將軍沒有太多的話,只是一句!都督大人如果謹守中立,願送上紋銀萬兩!”
唐繼光臉色微微一怔,心中暗暗搖頭。怪不得李適被西人黨耍的像麪糰那樣,想怎麼捏就怎麼捏了。這個李適軍事能力聽說不錯,但想不到政治覺悟如此低,他完全沒有意識到東江鎮在這次事件中的重要性,可以說,只要東江鎮稍微表達出支持一下李適的話。
綾陽君等人不敢說俯首稱臣,最少靠近東江鎮勢力的海州牧的兵力就不敢調動了。而海州牧可是位於京畿道和東江鎮控制下的黃州牧之間,那裡駐紮的兵馬都是比較精銳的。光是這一點,就給李適減少了上萬敵兵了。
唐繼光搖了搖頭,道:“李適太嫩了!本官不看好他!”
說罷,唐繼光就站起來,朝門外走去。
李秀夫啞口無言,其實他何嘗看不出其中問題,也許沒有如同唐繼光看的透切,但也絕對看得出,李適小看了唐繼光!
李秀夫咬了咬牙,看着已經半隻腳跨過門檻的唐繼光,連忙問道:“那不知道都督大人的意見是什麼呢?”
“執牛耳!”唐繼光頭也不回的如此說道。
李秀夫的臉色立刻漲紅起來,執牛耳是春秋戰國時期會盟的一種儀式,當盟主的才能夠做。而且當時的盟主權力很大,甚至能夠隨意改立國君,在他國中駐兵。
不提李秀夫如此想,唐繼光到了白虎堂內,一衆文武百官連忙站起來,行禮的行禮,打招呼的打招呼。
“都坐下吧!”唐繼光坐到主位上,一衆官員齊齊應諾一聲,一屁股落在椅子上。
唐繼光也不問諸將可是看完這次的情報沒有,直接說道:“朝鮮可以亂!但東江鎮在朝鮮的利益不能夠亂!這是必須的!”
“軍門此言甚是!只是不知道軍門認爲應該支持那一方比較好呢?”寧完我站出來,表達自己的意見。
唐繼光摸了摸下巴,道:“你們認爲呢?”
毛文龍第一個站出來,自從唐繼光對他寬待後。毛文龍於情於理,都開始投靠了唐繼光。只是在東江鎮內,對於毛文龍的敵視還是不少。毛文龍雖然甘心臣服,但他可不想被人認爲自己不值得唐繼光如此優待他。
毛文龍:“軍門,末將認爲應該支持李適比較好!此事有三個原因!”
唐繼光頜首,道:“細說!”
毛文龍伸出三根手指,每說一個原因就曲一根手指回到掌心處。“一,利之所在。綾陽君固然是好,但他現在勢力比較大,已經貴爲國君。對我東江鎮的需求沒有多少,但李適則不然,勢力微弱。二,朝鮮紛亂,自然國人思定,李適如此做,哪怕有千般萬般的理由,恐怕也不會得到太多國人的擁護。爲了維持自己的權力,李適就算再怎麼不願意,他也不得不依賴我東江鎮!”
說到這裡,毛文龍曲下最後一根手指,道:“三則,綾陽君能夠如此對待李適這樣的功臣,對待我們東江鎮,恐怕還會狠辣!末將聽聞過一句話,月有陰晴圓缺,花無百日紅。再則只有千日做賊的,那裡有千日防賊的!”
毛文龍最後面的話,可謂是引起了大部分武將的共鳴。他們那裡願意苦苦防備的?
“不可!”盧象升見情況似乎有變動,立刻站起來。“軍門不可啊!朝鮮乃太祖定下的不徵之國,我大明乃泱泱大國,今日隨意插手朝鮮,非君子之所爲啊!”
“軍門,建鬥此言甚是啊!軍門和建奴的停戰固然是好,只是朝中已經多有非議。如果還出兵朝鮮,恐怕朝中諸公會瘋狂彈劾軍門。”孫元化也表示出自己的擔憂。
唐冬元最怕唐繼光被彈劾走的,連忙也跟着勸諫道:“軍門現在已經關係東江鎮百萬軍門於一身,請軍門慎重處理朝鮮之事!再說,有朝廷諸公在看,就算扶持起李適又如何呢?所得利益,恐怕都不比所得壓力和害處大啊!”
王一寧猶豫了一下,也說道:“軍門,登萊那裡也對軍門你有意見。據說已經有人傳言軍門你想自立爲高麗王了!”
唐繼光其實原本也傾向於出兵,只是被盧象升他們一說,唐繼光也覺得出兵似乎得不償失。
毛文龍就不提了,一幫想立功的戰將可就不願意了。就好比陳良策,想奪回自己在遼東派的主權,他可是一心想立功的。
“軍門,這些腐儒那裡知道這些呢!軍門一心爲國,何必理會他們!”陳良策這話貌似是說朝廷諸公,但未嘗沒有指責盧象升等文官的味道在裡面。
“腐儒?我看你們是一心只顧戰功,卻不顧東江鎮安危!連年征戰,這要造成多少孤兒寡母啊?你們如此罔顧手下士兵的性命,如此之人,如何爲將啊?”王一寧可是連唐繼光都敢噴的人,那裡會怕陳良策啊!
陳良策更不會怕王一寧了,當下就站起來道:“軍門面前如此囂張,你當真認爲吾手中刀劍不利呼!”
唐繼光見越說越過分,禁不住眉頭大皺,猛的喝一聲。“都幹什麼?都是自家人,一個脣槍舌劍,一個要殺要死,都把本官當死人不成?”
唐繼光在東江鎮的威望不是吹的,這話一出口。立刻叫白虎堂內一片寂靜,就連王一寧雖然有些不忿,但還是沒有張口。
陳良策就不用說了,宛如老鼠見着貓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