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禎的臉上沒有什麼表情“也是,大明也不是朕一個人,說到底藩王與朕都是太祖、成祖的子孫,藩王們出點錢也是理所當然。
但問題就在於,這事沒有先例,他們肯不肯還不一定呢。”
沒想到畢自嚴卻沒說話,而是從袖中取出了一份摺子,雙手呈上“陛下,藩王們興許不樂意捐助糧餉,但老臣有一個快速獲取錢糧的法子,都在這摺子之中,若是陛下認同了老臣的提議,這法子還能減輕朝廷不少負擔。”
崇禎將摺子重新拿了起來,剛剛看了幾行眉頭便皺了起來,不過還是繼續看了下去。終於,當崇禎看完摺子後,神情不悅的說道“畢愛卿,這恐怕不是你該說的吧。”
面對崇禎的責難,畢自嚴毫不畏懼,反駁道“陛下,老夫雖未領兵打仗,但這天下兵馬所食所衣、軍餉藥械都要從老臣手裡走一遭,對於各種耗費,老臣基本上都是瞭如指掌。
老夫雖然不知兵,但也知道若是這般維持下去,恐怕東虜未滅,我大明恐怕先撐不下去了。”
崇禎冷笑道“我大明富有四海,百姓億萬,建奴口不過百萬,兵士不足十萬,怎麼會建奴未滅,我大明卻先撐不住?”
“陛下,天啓二年,老臣便受先帝說託付,督理遼地諸軍餉事。由北直隸至遼鎮諸道中,以登萊海路最爲便捷,然由登萊至覺華島,再轉運至寧遠,運一石糧便費銀一兩,先帝徵遼餉,四年時間也不過徵餉五百萬,天下怨聲載道。
現今,遼西兵十餘萬,每年僅山海關一地便耗銀400萬兩,長此以往,朝廷恐不堪重負啊。”
聽了畢自嚴這番話,崇禎的臉色越發難看起來,畢自嚴雖然未曾親自督兵指揮作戰,但卻有極其豐富的後勤供給經驗,因此他不可能無視對方的諫言。
崇禎二年袁崇煥矯詔殺毛文龍,東江陷入內亂,奴酋黃太吉率軍入寇,讓大明朝廷臉面盡丟。
但從當時大的戰略形勢上看,後金在沒有徹底解決朝鮮、蒙古等側後方安全威脅的前提下,還沒有足夠的資源和武器圍攻遼西走廊上的一系列要塞,其破口不過是一種在東江內亂,朝鮮和蒙古被暫時穩住的情況下,冒險性和試探性的進攻而已,而明軍的野戰能力遠低於後金軍隊,也無力反攻遼東。
實際上明與後金戰爭,已經進入了一種大體平衡的階段,誰也沒有能力佔據進攻的主動權。
但是,這個時期,雙方都在積攢力量,儘快讓己方的力量達到足夠高,然後搶佔先機,而畢自嚴的摺子,則從另外一個角度向崇禎指出問題的關鍵,假如再這樣下去,恐怕不等全面開戰,朝廷就會被關寧軍的鉅額軍費拖垮。
“那畢愛卿你以爲應當如何行事?”
畢自嚴昂首道“要麼與東虜議和,以暫舒天下之弊,要麼棄寧遠諸鎮,將遼西兵民撤回關內,加強宣大諸鎮,遣精兵往朝鮮。
無論哪一種,都節省下大量軍餉和糧草,用於平定山東亂軍和陝西山西的流寇,待到內亂掃除,朝廷便可集中力量,發展對建奴的反擊,所以,老臣認爲--攘外必先安內!”
崇禎一聽畢自嚴的建議,便冷笑了起來“荒唐,不戰而棄數百里之地,祖宗疆土,豈可輕棄?再說,若是將寧遠諸城盡數丟棄,那豈不是東虜鐵騎直逼山海關下?”
畢自嚴苦口婆心的繼續勸說道“陛下,若是我大明精兵強將衆多,要復我遼瀋之地,那自然寧遠諸城便是直逼敵酋腹心的鐵釘,但現在我大明士卒羸弱,守有餘而攻不足,這幾座城池孤懸敵境,一糧一矢皆需千里饋運,豈是長久之策?”
聽了畢自嚴這番話,崇禎沉默了下來。
正如畢自嚴所說的,假如明軍要反攻遼東,寧遠諸城可以起到橋頭堡的作用,而現在明軍野戰能力那麼弱,短時間內根本沒有反攻的能力,將大軍屯聚在這幾座凸出前線的城堡,依靠漫長的補給線來供應糧草,消耗未免也要太大了。
既然如此爲什麼不放棄這些土地,將有限的資源放到更必要的地方,加強山海關以西的防線上,順便騰出兵力來掃清流賊和叛亂呢?等到大明內部平定之後,便可集中全國之力,將爲禍遼東的建奴消滅乾淨。
但是考慮到朝臣們的反對,以及大明朝一貫的硬剛到底的傳統,崇禎有些猶豫的問道“畢愛卿,若是放棄寧遠諸城,會不會讓東虜勢張,越發難以收拾?而且,朝臣恐怕對此頗有非議,朕總不能不顧朝臣反對,一力推行吧?”
“陛下,據老臣所知,關外土地平曠,建奴已經佔據了遼瀋地區這些遼東最好的地發昂,他們缺的是丁口而非田土,己巳之變他們入關搶掠最多的是人口和牲畜,便是此理。
只要將百姓遷入關內,東虜縱然得了田地無人耕種又有何用?而且棄了寧遠等堡之後,堅壁清野,東虜若是入寇,其轉運糧食又要多走幾百里路,只會勢弱。
崇禎點了點頭“此事幹系重大,朕還要仔細思量一番在做決定。朕有些乏了,愛卿想必還未用午膳吧,真就不叨擾愛卿了。
還有,這件事情一定要保密,切不可與第三人說起。”
“老臣遵旨!老臣告退!”看到崇禎的態度有了改變,畢自嚴十分高興,事情已經朝着自己的預期更近了一步,只要崇禎皇帝能夠過夠下定決心,先掃除內亂,那麼自己六弟的仇就能得報了。
看着畢自嚴離開的背影,崇禎喃喃自語道“攘外必先安內!攘外必先安內?”
突然,崇禎擡頭對曹化淳上說道“曹大伴,你覺得畢尚書方纔說的那些有道理嗎?”
曹化淳的臉上露出了爲難的神色,他在多年的太監生涯中積累了相當豐富的政治鬥爭經驗,但作爲一個太監,曹化淳並沒有指揮過軍隊,哪怕是作爲一個監軍太監的經歷也沒有,這就使得他在這方面說話極沒有底氣。
曹化淳爲難的說道:“皇爺,對於兵事老奴知之甚少呀!如此重要的事情,恕老奴不敢做定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