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這封信的開頭並沒有說勸降的事情,而是說了耿仲明那邊的情況,範景文非常明確的告訴孔有德,前天夜裡,劉澤清率軍發動突襲,重創耿仲明所部,斬殺八千,俘虜六千,並且焚燬了耿仲明全部的糧草。
隨即話鋒一轉,談到了黃縣的情況,根據派出的人手偵查得知,知道自己在黃縣進行清查田畝,將查出來的黑田重新分配給百姓,頗有一絲當年張太嶽的風範。
同時表示自己並沒有試圖在黃縣作戰,而是將戰場選在這招遠,肯定是爲了黃縣的百姓着想,誇讚自己心繫百姓,不是那十惡不赦之徒,雖然鑄下大錯,但還是可以挽回的。
最後表示,如果自己能夠放棄抵抗,重新歸順朝廷,他看着自己一心爲民的份上,可以放下家仇,寬恕自己,不再追究父親被殺的罪責,同時上書朝廷,保自己一條生路。
看完之後,孔有德背心發涼。
對於範景文後面勸降的事情,他並不在乎,因爲他壓根就沒打算投降,範景文是真心原諒自己,還是讓自己放鬆警惕,投降之後變卦殺自己爲父報仇,這些都不重要。
讓他揪心的還是關於耿仲明的情報,看得出來,範景文是打算以此對自己施壓,讓自己知道耿仲明這個盟友提供不了什麼幫助了,而且圍困耿仲明的人馬,很快就能解放出來,參與對自己的進攻。
從而讓自己心生畏懼,隨即又用看起來還不錯的條件招降,達到不戰而屈人之兵的目的,算得上是一個不錯的計策。
對於耿仲明戰敗一事,孔有德難辨真假,有可能是真的,也有可能是假的,在沒有得到情報確認之前,他都不好下結論。
“黃桂中,去告訴李養性,一旦有萊州方面的情報,立馬向我報告!”
“屬下遵命!”
黃桂中走後,孔有德又靜下心來拿着這封勸降信範府揣摩,已經相信了耿仲明戰敗這件事情,不過應該不像範景文說的,敗得這麼慘。消滅耿仲明一萬四千人,吹牛皮不打草稿,耿仲明撐死兩萬三千人。
而且,如果真是這樣,範景文也用不着跟自己玩這些招式,直接率軍進攻就行,能幹掉李九成和耿仲明,到自己這卻變成招降。
根據孔有德的猜測,耿仲明確實損失了一些兵馬,可能有個兩三千吧,最多四五千。
不到半個時辰,黃桂中就和李養性一起進來了,而且帶着一個打扮成普通農戶的人。
根據李養性介紹,這事軍情局下屬的情報人員,名叫偉天,爲了行動方便,所以打扮成普通百姓,從而避開明軍的監視,順利將情報從萊州傳遞回來。
這個偉天開門見山的說道“大人,前天夜裡,敵軍對耿將軍所部發動突襲,耿將軍損失慘重!”
儘管孔有德有了心理準備,聽到這個消息還是心臟慢了半拍,趕忙說道“快說,具體情況如何?”
隨後,這個情報人員掏出一封信件,然後開始講述自己偵查和看到的情況,幫助孔有德更全面的瞭解這次戰事。
戰鬥發生的時候,這些情報人員並沒有能夠目擊,軍情局派遣的人員纔剛剛在萊州建立據點,人手只有十多個,而且滲透的還不夠深,劉澤清的軍隊之中,目前還沒有潛伏人員。
力劉澤清所部最近的,是一個僞裝成肉鋪夥計的情報員,他所在的肉鋪掌櫃和掖縣知縣有點親戚關係,所以拿到了向劉澤清所部軍隊供應肉食的許可。
這個情報員就和其他的夥計一起,每天負責給劉澤清部的軍官送肉,在這個過程中,可以次談到一些情報,不過都和機密情報無關,只是一些簡單的情報。
比如劉澤清的兵馬數量,士氣狀態,還有一些軍官的信息等等,雖然不是很重要,但這些就足夠了,畢竟又不是馬上和劉澤清開戰。
對於劉澤清和耿仲明之間的戰鬥,這個情報人員並沒能親眼目睹,而是昨天早晨往軍營送肉的時候,從一個軍官的守衛嘴裡打聽到的,這個明軍還說自己打死了兩個叛軍。
爲了打聽到更多消息,這個情報員還掏出了二兩銀子,送給這個明軍士兵,說自己的父親死在叛軍手上,現在官軍老爺們殺了這麼多叛軍,算是爲自己報了殺父之仇,就是自己的恩人了。自己沒多少錢,這二兩銀子就算是對自己恩然的饋贈。
並且讓這些明軍士兵多講講殺敵的事情,這個明軍士兵不疑有他,接過銀子之後,就開始訴說自己當時是如何的勇猛,說了一大通。
不過說的大部分都是吹牛皮的廢話,但這個情報員還是敏銳的從中獲取了一個關鍵信息,那就是耿仲明的糧草被少了,多少就不知道了。
於是他想了很多辦法,從其他的明軍嘴裡套情報,因爲這幾天都是他來送肉,跟不少明軍都熟絡了,再加上銀彈攻勢,套取到了很多情報。
雖然他們的說法不一,比如斬殺和俘獲敵人的人數,有說六千的,有說九千的,有說一萬二的,更有甚者,說是殺敵三萬的,但有兩點卻是絕對的一直:
一,耿仲明部確實吃了個大敗仗,損失起碼在五千人。
二,耿仲明的糧草確實被燒了,看樣子被燒得還不少,至少超過半數。
當這個情報人員回到萊州城,將消息報告給了他的上級餘連,請示下一步行動,然而餘連也犯了愁,因爲還沒有摸清具體情況,而且這些都是從明軍口中獲知的,沒有得到印證。
但他的糾結也沒有持續多久,就聽到外面街道上有捕快和衙役敲鑼打鼓,通知百姓官軍剛剛打了一個大勝仗,殲滅叛軍近萬人,接下來要用叛軍的首級和俘虜遊街,百姓們可以出來圍觀。
沒過多久,就有一隊明軍入城在前面開路,而後面則是跟着一大排板車,用毛驢拉的板車,上面堆放着首級。
當時整個萊州城都一片沸騰,幾乎所有的萊州百姓都出來圍觀,一時間街道上人潮洶涌,比趕廟會還熱鬧,可以說是萬人空巷。
那些首級被從屍體上割下來,還沒來得及處理就被裝上板車,拉到萊州城了,沿途的血跡滴了一路,但萊州城的百姓們絲毫沒有畏懼,反而都想靠近點看。
這些首級具體有多少並不知道,但根據餘連的觀察,應該不低於三千,一共二十輛板車,每一輛上面都堆滿了首級,粗略估計至少有一百五十個人頭,看着就像是一座座京觀一般。
圍觀的百姓都異常的喜悅,畢竟從去年十二月孔有德率軍過境開始,他們就一直是擔驚受怕,後來耿仲明和李九成圍攻萊州城,他們更是整天提心吊膽,擔心城池被攻破,自己也被叛軍殺死。
現在好了,這些讓他們受驚了這麼久的叛軍都被打死了,而且還被打死了這麼多,可以說的上是報仇雪恨了。
當這一排裝着首級的板車拉過去後,後面則是被幫成一串的俘虜,可能是因爲俘虜太多的話不好控制,用於遊街的全都是耿仲明麾下的各級軍官,從什長到參將,一應俱全,人數也超過了兩百人。
一路上,沿途的百姓都不斷地朝着這些軍官吐吐沫,有些人甚至想拿石頭砸,但被明軍阻止,儘管如此,還是有不知道從哪飛出來的石頭,落在這些軍官身上。
遊街完畢的時候,這些軍官們沒有一個是完好無損的,其中有差不多三分之一的軍官被活活砸死了,已經被砸的不成樣子了,血肉模糊,有些腦漿子都被砸出來了,但百姓們似乎並不畏懼,反而更加興奮了。
隨後,這些還活着耿仲明部下的軍官中,等級最高的一個參將,三個千總全部被拉到了臺子上,登萊巡撫謝璉和登州知府朱萬年上臺宣佈他們的罪行,而後按照大明律宣判,凌遲處死。
因爲萊州的劊子手都沒幹過這行,所以行刑的並不算順利,基本上都只颳了三四百刀,這些高級軍官就都死了。
不過這個過程也有些漫長,期間劇烈的慘叫聲響徹整個萊州城,但萊州城的百姓不但沒有恐懼,反而是看的津津有味,甚至有些人邊看邊嗑瓜子,像是在看戲一般。
隨後,百總以上級別的軍官,全都被斬首示衆,其餘的則被看押起來,等到戰事結束再處理。
一整天的時間,萊州城的百姓就像是過年一般高興,而潛伏在城內的情報人員,則相當的難受,畢竟被殺的這些,說起來還算是他們的同伴。
看得出來,這事謝璉和朱萬年組織的,目的就是爲了振奮人心,消除民衆對叛軍的恐懼,畢竟兩萬多叛軍叛軍在距離萊州城十多裡的地方,儘管有官軍圍困,但百姓們仍舊是不安心。
從結果看來,他們的這次活動還是很成功的。
知道了這些消息,孔有德心情極爲糟糕,對於耿仲明爲何會戰敗,暫時還不得而知,但他知道,接下來他要面對的情況將會更加的艱難。
耿仲明雖然沒有被徹底擊敗,但損失絕對不在一個小數目,從軍官數量和首級就能看出,損失應該在六七千人左右,他的潰敗已經註定了,只是時間問題,因爲他的糧草被焚燬了很多,再加上這之後士氣低落,根本撐不了多久。
當初李九成戰敗,耿仲明之所以選擇堅守,一方面是因爲缺少騎兵,撤退並不安全,二是糧草相當的充足,可以堅守至少一個半月,完全可以撐到自己這個盟友去解救他。
然而經過十九日夜晚一般,糧草被焚燬大半,即使現在他吃糧的人少了,但還能撐住十天就不錯了,而且他們也沒有了突圍成功的可能,只能等待外部的救援,而且還必須是儘快。
以現在的情況來看,如果範景文不主動進攻招遠,等到耿仲明因爲糧草告罄而被擊敗,劉澤清和王道純的兵馬就能與範景文匯合。
一旦到了那個時候,自己要面對的就不是不到四萬人的敵軍了,而是起碼五萬明軍,而且還是剛剛大聲一場,士氣正盛的明軍,想要取勝就會變得更加的苦難。
現在擺在自己面前的只有一條路,那就是趁着耿仲明還在苦苦支撐,將範景文的主力擊敗,從而卻解救被圍困中的耿仲明。
至於現在分出一部分兵馬去救援耿仲明,根本就不現實,招遠到萊州的路線最便捷的只有一條,那就是出山口而後沿着平原地帶西進,但這個地方有範景文堵着,不擊敗他根本沒法通過。
其他的路倒是有,但都不切實際,從西北方向的架旗山可以通過少部分兵馬,但大部隊和輜重根本沒法通行。其次就是從南邊沿着小路朝着萊陽前進,快抵達萊陽的時候轉道向西北,但依舊沒什麼用,畢竟敵人還有接近兩萬人的兵馬,去的人少了根本沒用。
所以,必須儘快促使範景文來攻才行,只有在防守戰中徹底擊潰他,自己的勝算纔是最大的,他現在沒有那個信心和範景文打一場野戰。
現在防禦工作已經準備的差不多了,只要範景文率軍來攻,孔有德就有九成把握打贏,他在招遠城,給範景文準備了不少好東西,絕對讓他們好好喝一壺的。
“黃桂中,有關此事的消息,絕對不能泄露出去!一旦出現問題,唯你是問!”想清楚這些問題,孔有德直勾勾的盯着黃桂中,堅定地說道。
“大人,連諸位千總都不讓知道嗎?”黃桂中有些疑惑地問道。
“沒錯,暫時不要告訴他們!現在他們知道這些也沒有什麼好處,反而會影響士氣!”
有關耿仲明被重創的消息,暫時還不能走漏出去,否則的話,士氣受損倒在其次,孔有德更爲擔心的是,難免會有人生出不該有的心思。
現在的天策軍成分很複雜,雖然大部分都是遼東漢民,但其他成分的也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