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反對的聲音很快就出現了,程希孔率先開口道“大人,我反對!”
“爲什麼?說說你的理由!”
程希孔闡述自己的想法“大人,屬下認爲,現有的水師規模已經足夠了,雖然有倭患,但咱們的主要精力,還是對付陸地上的敵人,比如朝廷和韃子,水師能起到的作用有限,倘若繼續壯大水師乃至建立海軍,恐怕對軍力的提升也不大。與其花費鉅額的錢糧建設海軍,不如多擴編出幾個野戰軍團,咱們也好早日取代大明,一統天下!”
隨即,毛承福也表達了自己的意見“大人,我也認爲沒有必要建立什麼海軍,水師不過是作爲陸軍的輔助,縱使能夠攜帶強大的火力,也不過是攻擊沿海的敵人罷了,如果敵人身處內陸,海軍能起多大作用?
就拿這次打漁港的戰鬥來說,完全就是在海邊上,水師的突擊隊背靠大海而戰,戰船掩護兩翼,戰船上的火炮還能攻擊敵人,確實起到了一些作用,但韃子吃了這麼一次虧,肯定不會再上第二次當,而沿海的城池畢竟是少數,倘若要進攻遼陽,松山,瀋陽,京城,洛陽這些地方,戰船根本起不到作用。
而且建造戰船花費極爲高昂,比如那艘威海號,戰船加火炮加士兵,配置齊全差不多要七八萬兩銀子,卻只有兩百名士兵,這麼多錢要使用在陸軍身上,起碼得武裝出兩千人的兵馬
所以屬下認爲,水師很有必要保留,可以用做運輸,但現在的規模已經足夠了,渤海之內除了十多艘韃子的戰船苟延殘喘,海面解凍之後消滅掉他們,基本上沒有什麼敵人了,用不着像陸軍一樣建立起一支龐大的海軍。”
緊接着,其餘的各級將領,甚至包括畢懋康在內,也都覺得沒必要繼續增加水上力量,以目前的水師實力,已經夠用了。
在此期間,水師的將領們,包括李明達,龐國興,馮偉,杜瑞,張大虎等人,都試圖站起來據理力爭,但都被徐文儀和孔有德眼神示意,又坐了回去。
而陸軍將領們,也越說越起勁,總結起來就一個意思,現在的水師規模剛好合適,沒必要繼續投入資源擴充,乃至建立水師,支撐論點的證據也是五花八門,甚至孔有德都有那麼一瞬間產生了動搖,但隨即又鎮定下來。
差不多兩炷香的功夫後,會議室內的議論漸漸平息下來,陸軍將領們也都很滿意,反對建立海軍的將領佔大多數,他們認爲這件事情可以就此揭過了。
但在場面完全平靜下來之後,孔有德才淡淡的開口道“都說完了嗎?都說完了,那我就來說兩句。”
“你們的觀點,在某種意義上確實沒錯,一直以來,水師都是陸師的附庸,很少能夠獨立作戰。但那是以前,現在的時代已經完全不一樣了,你們這些觀點以前沒問題,但在今後,將會大錯特錯。”
此言一出,會議室內的陸軍將領們都面面相覷,孔有德這話有些不太好懂,先是說他們的觀點沒錯,但又說這觀點以前正確,以後是錯的,讓他們有些摸不着頭腦。
看到衆人疑惑不解,孔有德平靜地說道“我知道你們對此很是不解,那現在我們就好好議一議,讓你們明白爲什麼這個觀點以後是錯的。在此之前,我先提一個問題,你們覺得這個世界是怎麼樣的?換句話說,你們覺得這個世界有多大?”
衆人更是迷茫了,這都哪跟哪啊,這世界能有多大?無非就是大明,遼東,朝鮮,蒙古,日本,安南,那一堆宣慰司,還有西邊的天竺,加上更西邊的紅毛夷,佛郎機等幾個國家嗎?這些跟海軍又有什麼關係?
看着衆人有些懵逼,孔有德有些無奈的說道“黃桂中,把地圖搬出來。”
隨後,黃桂中帶着四名警衛,將一副巨大的地圖搬了出來,這張地圖長約一丈四尺,寬約六尺半,右上角更是有‘坤輿萬國全圖’六個大字。
沒錯,這個就是李之藻繪製的《坤輿萬國全圖》,孫元化身爲李之藻的好友之一,也保有一副,在孫元化宣佈加入天策軍後,也將此圖拿了出來,孔有德本來打算自己繪製一張建議世界地圖的,但有這詳細的,那就算了,雖然不是那麼準確,但已經夠用了。
黃桂中指揮警衛們,將這張圖掛在了孔有德背後的牆壁上。
“我知道,你們以前多多少少聽我說起過海洋的重要性,但可能沒太放心在心上,畢竟對海洋的見識太少了,現在,我就讓你們瞭解一下,我們這個世界,究竟有多龐大!”
然後,孔有德拿着教棍,邊指着地圖上的點便說道。
“自永樂年間,鄭和七下西洋,每次均歷時兩年,然最遠所達之處,不過至東非的木骨都束(今索馬里首都摩加迪沙),離着到佛郎機只不過一半的距離。”
“倘若要從登州到佛郎機,便要經過黃海,寧波,東海,福建,南洋,越過馬六甲,過孟加拉灣,到僧伽羅,越過印度洋,到木骨都束,轉到向南,經過伊麥利那島(馬達加斯加島),繞過好望角,繼續北上,才能抵達佛郎機。”
衆人隨着孔有德的教棍,略過每一個提到的地點,他們都是帶兵將領,對於這些距離都有個概念,內心無不驚歎,這個世界,真的遠比想象的要大的多。
“我相信你們中的絕大部分,都和程希孔毛承福一樣,覺得大海沒什麼大不了的,除了海運貨物方便一些,能捕撈一些魚蝦,就再也沒有什麼用途了。這種思想,以前可能沒什麼,但今後就是大錯特錯了。”
“這個世界很大,正如地圖上展示的這樣,大明朝雖然數千裡,但在整個世界來說,也只佔這麼大一塊。說起來你們不信,我們其實生活在一個球上,名曰地球,就像太陽和月亮一般,就是一個巨大的球體,我們就生活在這個球之上。”
“你們在仔細看看這張地圖,這個世界,七分都是海洋,只有三分是陸地,只要有船,就能抵達世界的任何一個角落,將整個世界緊密的聯繫在一起,這張圖只是平面圖,其實最東端和最西端是連接在一起的,以後我會派人做出模型,到時候你們就有直觀的感受了。”
“這個世界上有無數個國家,就像倭寇的老家日本,爲患大明沿海兩百年,但我們都沒有辦法將其徹底消滅,爲何?就因爲他盤踞海盜之上,半年前,甚至聯合海盜劉香,意圖拿下登州,導致我軍兩面受敵,幸好諸位英勇奮戰,最終將其擊退。
“正如這張地圖上展示的那樣,這個世界很大,除了日本之外,還有其他相當多的國家,看到這個國家沒有,名叫西班牙,也就是我們俗稱的佛郎機,他的國土面積不過三個山東大小,比不上大明的十分之一,但是他們依靠強大的艦隊,不斷地在這個世界上共佔地盤。”
“看,這個被稱爲南美洲的大陸,幾乎全部被他們攻佔下來,這一片北美大陸,也被他們攻佔大半,還有非洲的西北部,這一座被稱爲馬達加斯加,而且比他們本土還要大的島嶼,還有這天竺的一片,南洋的諸多島嶼,包括呂宋諸島。而且,他們的手已經快伸到大明來了,福建對面的大員島,已經出現了他們的據點,正以此爲擴張,準備佔領整個大員。”
“一旦讓他們在大員島立足,相信不久的將來,他們就會以此爲跳幫,進攻大明,他們擁有強大的火炮,強大的艦隊,起威脅不是日本能比的。”
“除了西班牙之外,還有其他很多國家,比如意大利,荷蘭,英格蘭,法蘭西,葡萄牙等國,也參與到對世界的瓜分之中,在比如荷蘭。對,就是地圖上這個彈丸小國,面積只有山東三分之一大小,但他們卻擁有一萬多艘海船,上千艘戰艦,每一艘都不亞於一號福船,散佈在世界各地,現在正在與西班牙和英格蘭爭奪海上霸權。”
“知道爲什麼七月份我們在崇明沙消滅鄭芝龍的艦隊,他卻沒有來報復嗎?就是因爲這個荷蘭,鄭芝龍正在跟荷蘭爭奪南洋的霸權。鄭芝龍的實力想必你們也有所耳聞,荷蘭在南洋僅僅只是一支偏師,就逼得鄭芝龍全力應付,甚至連分出一部分戰船來報復咱們都做到,你們能想象到。”
孔有德一口氣講了一大通,每一句話,都深深的烙印在在場將領的腦海中,他們無論如何也想不到,這個世界居然會如此龐大,如此的豐富多彩。
就比如那個彈丸小國荷蘭,居然能夠擁有上千艘龐大戰艦,而且都是大船,這太匪夷所思了,但孔有德不會騙他們,儘管這怎麼看都不合理,但確實不爭的事實。
“對於海洋的認知,我不如徐文儀,他在西班牙當了近二十年的艦隊統帥,對於整個世界要了解的多得多,剩餘的就交由他來解說吧。”孔有德有些激動的說道,然後看向徐文儀,說道“老徐,該你了!”
孔有德只是起了一個牽頭作用,但就是這樣一番話,就讓在場的衆人無比震驚,他們壓根沒有想到,這個世界居然會這麼大,原以爲大明已經夠大了,但比起整個世界,也就是巴掌大的一塊地方。
孔有德準備的這一手,不單單是爲了順利建立海軍,也爲了讓手下的將領們開闊視野。
大明雖然也有些故步自封,但這是封建王朝的通病,畢竟這兩千來,所有能佔據的好地方都被中原王朝給佔據了。
北邊是草原和戈壁,降雨量和日照亮不足以支撐農業發展,中原王朝就算擊敗遊牧民族,也很難站穩腳跟,不得不退回來。
西邊是高原和荒漠,離着王朝政治中心太遠,一來一回大半年的時間,很難有效統治,唐朝的時候倒是佔據了河中地區,雖然高仙芝在怛羅斯之戰被擊敗,但主要是因爲兵力只有阿拉伯人的五分之一,而且僕從軍葛邏祿部衆突然反叛,唐軍遭受前後夾擊,其實當時唐軍還是有反攻能力的,但隨着安史之亂爆發,大唐王朝轉盛爲衰,再加上吐蕃帝國的崛起,吐蕃和阿拉伯在中亞打的熱火朝廷,伺候中亞地區也沒中原王朝什麼事兒。
南邊又是深山密林,也離着政治中心太遠,比如永樂年間大明攻下交趾,設立交趾承宣布政使司,隨後二十年的時間,當地民衆起事不斷,明廷歲歲用兵,明宣宗宣德二年,明軍總兵官柳升在當地遭到重大挫敗,明廷乃允許撤兵,越人黎利建立後黎朝,改國號大越,於是安南復國。到宣德三年,正式廢除交趾承宣布政使司,此外三個宣撫司,六宣慰司也因爲山高皇帝,不斷被蠶食。
東邊則是大海,朝鮮也有着自己的文化傳承,很難徹底征服,日本一直都很窮,打日本還真沒什麼油水,得不償失,於是中原王朝的版圖基本就沒什麼大的變動了。
而現在,孔有德就打算讓手底下的將士們明白,這個世界上富庶的地方很多,只不過隔得太遠,但有大海作爲紐帶,發展處強大的海軍,這些財富亦能爲天策軍所有。
徐文儀接過孔有德的話茬,就開始講述關於海洋的知識“諸位,你們少有像我一樣與海洋打交道二十年的人,哪怕是李天剛,李明達這樣自小生活在海邊的漁民,也沒有出過遠海,對大海的認知還相當淺薄,現在我要講述的東西,你們可能會不大相信,但這都不重要,時間會驗證一切。”
隨後,徐文儀就自己對海洋的認知,毫無保留的分享出來。
只有天策軍,只有孔有德,才能幫助他完成他的抱負,他的理想,但這一切都需要一個前提,那就是天策軍上下,一致支持海軍的發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