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州島,萩城外海。
孔有德站在文登號的船頭上,舉着望遠鏡,仔細的打量着眼前這座城池。
清涼的海風不斷吹拂過來,但也夾雜着一些煙火味,讓這清新的空氣,平添了一絲污濁,搞得孔有德還算不錯的心情,也變得有些糟糕。
釜山戰役結束後,李倧退位,李琿重新上位,然後跟着李明達一起,親自從漢城趕到釜山城拜見孔有德,宣告朝鮮的事情告一段落。
這段時間裡,葉赫軍團北上,孔有德也開始着手於對日本的進攻,不過沒有了葉赫軍團,用於陸戰的士兵就少了很多,所以就需要朝鮮軍隊的協助。
其後的幾天時間裡,李琿重新整頓了朝鮮的朝綱,不過變動也不算特別大,親金派的不是死了就是跑了,位置都空出來了,足夠他安排自己的那一批親信。
至於親明派的那些大臣,儘管李琿對他們很不滿,不過礙於孔有德和大明,還有要處理的政務是在太多,一時間沒有太多人手,所以幾乎都沒怎麼動。
只是處理極個別的意思意思,對此孔有德也還算滿意,李琿怎麼看待那些親明派他不管,他需要的是朝鮮儘快穩定下來,完成權力交接,然後協助他完成對日本作戰計劃。
經過幾天的準備,孔有德再度率領第一艦隊,重新起航,東征日本,至於這第一個目標,便是眼前的這座城池--萩城。
萩城,就是長州藩的藩廳所在,也就是毛利秀就的老巢。
1600年毛利輝元以西軍總大將身份參與關原之戰,西軍戰敗後,領地大幅削減,失去原有的廣島城領地。只剩下周防及長門兩地,輝元被迫退位,由毛利秀就繼承。
1603年輝元代替年幼的毛利秀就決定新的築城地點,有萩、山口和三田尻。最後選擇臨海的萩,1604年開始在萩築城,4年後建成,毛利輝元死後,已經成年的毛利秀就也更改藩廳,依舊延續萩城當做藩廳。
孔有德也沒想跟毛利秀就耗時間,反正萩城在海邊,直接進攻萩城,來個擒賊先擒王,快速在本州島站穩腳跟。
站在文登號的船頭,通過望遠鏡掃視一番,毛利秀就的軍隊,已經在城頭列陣,準備迎擊。
這個時候,鄭蘊有些疑惑地問道“侯爺,我們已經在九州島佔據了一定的優勢,爲何不直接藉此擴大戰果,攻佔整個九州島,而後進攻本州島呢?”
“當然是報仇!這次來也不爲其他的,就爲幹掉毛利秀就,讓他多活了一年,已經算便宜他了,現在是時候收拾他了!”
聽到這裡,鄭蘊點了點頭,沒有再說話。
報仇,這個理由足夠強大了,至於毛利秀就跟孔有德的仇怨,他也清楚。
仁川登陸的時候,李琿急於組建自己的班底,除了就地任用一些中低級官員外,還得招一些老幫手。
除了奇自獻,樸應犀這兩個被李倧囚禁流放的人外,就屬這個鄭蘊級別最高了。
他當年被李琿治罪流放濟州島,結果鄭蘊不計前嫌,依舊幫助李琿上位,李琿自然很看重他。
後來在進攻漢城的戰鬥中,鄭蘊的表現也相當不錯,不但把前期的準備工作搞得井井有條,而且他統帥的一千多兵馬,跟着李明達一起,斬獲了不少戰功。
於是在李琿重登大位後,鄭蘊就由吏曹參判,直接提拔爲兵曹判書,基本上對朝鮮的戰事都由他來負責。
這一次遵照李琿的意思,帶着一萬軍隊,跟隨孔有德進攻長州藩。
這一萬軍隊,有五千是羽林衛,當初李琿在金可達投降的一千多人基礎上,擴編而來的,鄭蘊也參與了招兵工作,所以對這五千兵馬相當的瞭解。
另外五千人,則是從對馬島,以及攻上九州島的軍隊中抽調而來的,都屬於龍虎營。
而鄭蘊在此之前的十多年,都是濟州島過着流放的生活,去年天策軍攻佔濟州島的事情,他也曾親歷,知道這一切都是天策軍搞出來的。
不過對此他並沒有太多不滿,因爲得知丁卯胡亂,他並不覺得李倧是個合適的國王,而且大明這麼做也有苦衷,防止在收復東江的過程中,因爲國內親金派的阻撓而出現差錯。
而且他也曾聽聞過,去年這個時候,長州藩曾派遣五千軍隊,隨大明南方的海盜一起襲擊山東,天策軍要報仇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其實,孔有德沒說的另一個原因,就是石見銀山。
這可是個好東西,年出產白銀百萬兩以上,而且還有金礦,其他的礦藏更多,而石見銀山所在的石見國,就挨着長州藩,拿下長州藩後,順手就能控制石見銀山,豈不美哉。
事實上,對日本的作戰計劃,孔有德是打算按照三步來走的。
第一階段,就是在本州島和九州島牢牢的站穩腳跟,完成對肥前,筑前,筑後,長州,石見這幾個藩國的佔領,然後由進攻轉爲防守,爭取把德川幕府拖入戰爭。
因爲截止目前位置,德川幕府都還處於觀望狀態,不加點料,他們很可能繼續觀望下去。
李福全攻打鬆前藩,也算是這個計劃的一環,就是要讓德川家光感受到壓力,不得不參與進來,那麼就可以進行後續的兩步計劃了。
“大人請看,這萩城西面和東邊分別是大流川的兩條分流,西南方向是二之丸,東南是三之丸,北方是詰丸,現在能看到的最高的部分,就是指月山頂上的本丸和天守閣,整個城池是梯次配置,天守閣和本丸是最爲險要的地方!”
已經晉升爲大隊長的福田康夫,爲孔有德介紹萩城的相關建築,配置,以及防禦工事。
他之前是長州藩的武士,去年隨軍進攻登州,戰敗被俘後,爲了活下去就加入了東洋營,現在已經靠着站功和忠心,成爲了大隊長。
這個時候,他對毛利秀就這個前主人,已經沒有了任何的眷念,天策軍如此強大,還有跟着天策軍混,纔是大丈夫的正確選擇。
不得不說,日本人的築城技術確實不錯,以區區一個藩國的資源,居然能建造出這麼一座城池,已經難能可貴了。
東西兩側是大流川的分流,而且這個河口三角洲地帶,除了萩城之外,還有大片的農田可以耕種,哪怕是被圍困,只要沒有突破到三角洲,完全可以抵抗很久。
哪怕敵人已經突破到城下,那堅固的石垣圍牆,以及梯次配置的防禦工事,足以讓敵人付出極爲慘重的代價。
尤其是四面環繞的十六棟櫓,相當於大明城池的馬面,箭樓,可以對城下形成交叉火力,想要攻上去,不付出幾千人乃至上萬人的代價根本是不可能的。
這些防禦工事,對付來自陸地上的敵人,確實能夠做到一夫當關萬夫莫開。
但來自海上的威脅,可就差遠了。
長州藩其實是有水軍的,不過是在太過弱小,都是些小船,根本沒辦法進行遠洋航行,所以當初只能選擇跟劉香合作。
之前爲了拉毛利秀就入局,龐國興已經幹掉了他們一半的船隻,現在港口內,只有二三十條小船,噸位都小的可憐,最大的一艘估計連一百噸都沒有,所以孔有德根本沒有放在眼裡。
“傳令下去,準備作戰!”
感慨一番後,孔有德甄定德說道。
雖然這萩城防禦力極強,但對付冷兵器還行,現在戰爭的模式已然改變,哪怕這萩城規模再擴大十倍,搞個十層的梯次防禦,對於天策軍來說不過是消耗更多的火炮彈藥罷了。
“鄭蘊,你的任務,就是在我軍火炮炸開第一層城垣之後,率軍突入城內,攻佔整座城池!”
“下官遵命!如若不能完成任務,必定提頭來見!”
這就是把李琿弄上臺的好處,對付這樣的城池,孔有德可不想白白犧牲天策軍戰士的性命,有了朝鮮人當炮灰,打起仗來更是得心應手。
以往打仗,死再多人都得上,有些時候看着戰士們一批一批的倒下,孔有德的心頭都在滴血。
現在有了僕從軍,那些傷亡率高,或者要用人命去堆的地方,就可以讓朝鮮人來幹了,反正死了不心疼。
與此同時,站在天守閣上的毛利秀就,此刻正不斷地觀察着敵情。
隨着天策海軍艦隊的靠近,他的心也越來越沉。
儘管萩城的防衛能力極強,而且有着充足的物資儲備,就算有五萬大軍圍攻,他也能保證三個月內不被攻破,但現在出現的敵人,讓他沒有這種自信心了。
看着大流川裡自家的二十多條小船,再看看海面上敵人的數十艘大船,想在海面上給敵人造成一些阻撓都不可能,只能在敵人登陸作戰的時候,對敵人造成殺傷。
事實上,朝鮮軍隊他倒不是很擔心,哪怕朝鮮人已經打上了九州島,但完全不是朝鮮人實力太強的緣故,主要問題還是出現在他們這邊。
當初長州藩被襲擊,他就派了三千軍隊參戰,協助宗義成抵抗朝鮮軍隊,結果朝鮮人的兵力超過他的十倍,最後也只能放棄對馬島,和宗義成的殘兵一起,撤退到九州島。
九州島上的大名可不止一個,只有福岡,佐賀,小倉等少數幾個藩國在作戰,他們的軍隊加起來,還是不如朝鮮人多,所以一直沒能把朝鮮人趕下海。
而最強的薩摩藩壓根沒有參戰,事不關己高高掛起,薩摩強大的水軍如果參戰,朝鮮人早就被趕下海了。
毛利秀就擔心的是,來自大明的軍隊。
去年他派出五千兵馬,協助劉香玩一票打的,結果什麼好處都沒撈到,那五千人就杳無音訊了。
原本以爲劉香坑他,結果劉香派來的人跟他說,他們的船和人也都沒有任何消息了,後來多方打探,還是從朝鮮人口中知道,他們那一批人馬,被明軍給消滅乾淨了。
這次明軍前來,不攻打朝鮮軍隊已經站穩腳跟的九州島,卻跑來打他的長州藩,擺明了是來報仇的。
而當年徵朝戰爭,明軍給他們留下的印象太深刻了,哪怕那個時候毛利秀還沒出生,但不代表他不知道。
尤其是露樑海戰,一戰幾乎全滅徵朝水軍,現在他的水軍跟對方不在一個檔次,完全處於被動局面。
好在他提前偵查到了一些情況,積極備戰,萩城周圍已經聚集了一萬五千軍隊,讓他有了一些可以繼續作戰的底氣。
不過他還是向德川幕府發出了求援信,雖然他們長州藩和幕府的關係一直不咋地,但現在都能夠依靠的,只有德川幕府了。
“轟!”
突然,他看到敵船上出現一陣火光,隨即一陣巨響傳來。
只看到一顆碩大烏黑的球形炮彈,在空中劃過一道拋物線,飛向萩城。
炮彈不偏不倚的落在了詰丸的城牆上,然後爆裂開來,隨後血肉橫飛,旁邊的十幾個士兵,無一倖免。
“轟轟轟……”
還沒等守城士兵從驚駭中緩過來,一連串的轟鳴聲隨之而來。
如同雨點般的炮彈,向着城池飛來,西面的四棟櫓,有三棟都被炮彈擊中,上面的守軍幾乎全滅,更多的炮彈,則飛向了詰丸的城牆,還有後方的軍營之中。
海軍使用的,全都是開花彈,自從改進版的開花彈研製成功,穩定性得到巨幅提升,又在攻擊天津水師和打漁港的戰鬥中表現良好之後,海軍的將士們都傾向於使用開花彈。
比起散彈,開花彈的射程更遠,比起實心炮彈,開花彈的殺傷範圍更大,比起鏈彈,開花彈的精度和射程都有優勢。
第一輪炮擊結束,這個被稱之爲詰丸的外圍防禦陣地上,已經是一片血肉橫飛的景象,隨處可見的殘肢斷臂,軍營之中也落下了不少炮彈,初步估算,起碼有兩百人倒下了。
“傳令,全部撤下城頭!”
雖然內心極度驚駭,但毛利秀就畢竟是整個日本最出類拔萃的一批人之一,很快就做出了最正確的決定,如此強大的炮火,根本不是肉體可以抵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