揚古利眼皮驚跳了下,他喃喃道:“原來,你就是那個李嘯。。。。。。”
他話還未說完,臉色猙獰的李嘯,右手一鬆,虎筋弓弦一放,又一支閃着寒光箭矢,呼嘯着向他射來。
揚古利不愧爲久經沙場的老將,立即伏身弓背,堪堪躲過了李嘯這奪命一射。
不過,他後面的護衛就沒那幸運了,李嘯射出的那根粗重箭矢,狠狠地貫穿了他的胸口,鮮血狂飆,護衛慘叫着摔下馬來。
“撤!快帶揚古利主子後撤!”
見得李嘯又在迅速地搭弓上箭,一旁的阿林保着急大叫,也不顧揚古利是否反對,強令一衆護衛,帶着已受重傷的揚古利向後撤去。
李嘯又狠狠地追射了兩箭,只不過,僅僅射殺了揚古利身後的兩名護衛,揚古利一衆人還是順利地逃遠了。
望着狂逃而去的揚古利一衆人的背影,李嘯狠狠地啐了一口,一臉遺憾地放下奪魄弓。
此時,經過近一個時辰的苦戰,城上城下,守城清軍已死傷近一千四五百人,如果不是統軍大帥揚古利在後面親自押陣,拼死作戰的清軍,已然崩潰了。
在街巷爭奪作戰中,李嘯軍的騎兵兵力施展不開,無法實施背衝側襲等戰術,只能由步兵搏殺對耗,雖然已方有兵力優勢,死傷交換比有利自已,但傷亡情況亦不容樂觀。
尤其是最早的奪門的玄虎重騎與橫行哨軍兵,犧牲極大,基本死傷殆盡。
在又戰了二十分鐘後,李嘯遠遠地看到,遠處的揚古利一行人,率領約二百多名親隨騎兵以及一衆距離最近的步兵,忽地掉頭朝南門衝去。
操!狗入的揚古利要逃了!
李嘯心急如焚,只不過拼死而戰的清軍,堵塞了街巷,李嘯無法令騎兵追擊。
只不過,苦戰至此的清軍,看到自家老帥已然奪門而逃之後,心中最後的支柱轟然垮塌,開始有越來越多的清軍,開始跪地乞降。
哼,這時候纔想到投降,晚了!
殺了紅眼的李嘯軍,根本不給他們活命的機會,刀砍槍刺,一路砍殺過去,投降的清軍哀嚎着被殺,一些嚇昏了頭的清軍,開始有如無頭蒼蠅一般四處逃竄。
還是李嘯及時地下達了止殺的命令,纔有最後的八百餘名清軍,得以苟活了下來。
只不過,揚古利一行人,已然從南門逃遠,早也無法追上了。
李嘯對此亦甚是惋惜。
他知道,中了自已這勢大力沉的一箭,揚古利傷勢沉重,且又年歲已大,恐最終還是難逃一死,只不過,未得砍下此人頭顱,李嘯頗不心甘。
戰場之上,果然還是事事難以盡料啊。
“萬勝!”
“萬勝!”
“殺韃子,上天庭!”
“殺韃子,得功名!”
。。。。。。
夕陽西下,漫天紅霞瀲灩如血,經過了一場殘酷廝殺的房山縣城中,如雷般的吼聲與歡呼聲,在李嘯軍兵中如滾雷般響起。在這場艱險至極的戰鬥中,每一個苦戰得勝的明軍軍兵,都用盡情的嘶吼,來抒發內心的無限喜悅。
很快,由監撫司官員統計的戰場打掃報告出來了。
此戰,李嘯軍共斬殺清軍正黃旗滿洲兵1283人,蒙古兵630人,漢軍686人,俘虜正黃旗滿洲兵428人,蒙古兵249人,漢軍203人,另有500多名清軍,最終隨揚古利逃出城去。
而李嘯軍此次戰鬥,盾兵戰死75人,傷152人,槍兵戰死96人,傷188人,橫行哨戰死62人,傷85人,玄虎重騎戰死38人,傷45人,飛鷂子死6人,傷13人,魯密銃手4人炸膛而死,土默特部騎兵15人被殺,28人受傷,其餘輔兵沒有傷亡。
聽監撫司的報告,李嘯心下一陣長長的嘆息。
這次戰鬥,自已軍隊傷亡情況之所以比以往要大得多,有很多方面的原因,但最主要的,可以歸結爲以下幾點。
1、因爲爲了奇襲攻城,李嘯軍沒有帶任何大型火器與攻城器具,基本全憑冷兵器對抗作戰,使得自已的優勢無法發揮。而在純冷兵器作戰的情況下,同樣久經戰陣的清軍,戰力還是非常強悍的。
2、由於塔瞻泄密,整個計劃突遭變故,命懸一線的李嘯軍,爲了搶奪西門,付出了相當沉重的代價,大批的橫行哨精銳重甲兵與玄虎重騎兵,皆在是慘烈的城門搶奪戰中戰死的。
3、儘管自已有兵力優勢,但房山縣西門處這塊狹小的環境中,沒有足夠的空間給自已騎兵部隊施展手腳,只能依靠步兵對耗,且完整的槍盾戰陣無法展開,這才能自已的手下軍兵傷亡情況大增。
好在部隊總算順利地拿下了房山縣城,完成了作戰任務。李嘯軍沒有陷入在城外,被清軍內外夾擊的窘境,實爲僥倖。
李嘯正沉吟間,繳獲報告也彙報了上來。
這次攻佔房山縣城,李嘯軍共繳獲黃金四千六百二十兩,銀子二十二萬三千四百兩,糧草42萬石,絲綢錦緞之類7千2百多匹,軍械刀劍盔甲無算。
李嘯臉上,終於露出快意的笑容。
他知道,之所以會在房山縣城中,能得到這麼一大筆豐厚的繳獲,那是因爲揚古利在攻擊房山縣城後,把這裡作爲自已的一個臨時基地,除了把擄獲的人畜都送去了阿濟格處外,其餘的金銀糧草財貨,基本都放在了這裡。
沒想到,揚古利自入關以來,費了好一番幸苦的劫掠,最終只是爲他人作了嫁衣裳,白白便宜了李嘯。
不過,現在的李嘯,卻依然十分冷醒,完全沒有被勝利衝昏了頭腦。
因爲,他知道,脫逃離去的揚古利,絕對不會甘心失敗。極可能就此徑直往南去霸州等地,向另一路清軍統帥阿巴泰,緊急求援。
也許,過不了多久,得到消息的阿巴泰,便會統率原本準備攻打霸州的數萬兵馬,北上重奪房山縣城。
如果李嘯不能趕緊作出決斷的話,僅剩下不到四千人數可戰之兵,又沒有投石機震天雷之類守城器具的李嘯軍,將會在這房山縣城中,被清軍包了餃子。
是故,李嘯緊急下令,在打掃戰場及緊急火化陣亡將士後,立刻將全部繳獲裝運上車,然後全軍連夜撤離房山縣城,繞過良鄉縣,徑直往北,進入京城。
只有順利進入京城後,疲憊不堪李嘯軍纔能有機會,重新休整再戰。
而這樣的話,李嘯軍也算是完成了朝廷要求入援京城的軍令,儘管到了現在,與原先朝廷所定的入援期限相比,已拖了近二十天時間。
但李嘯確信自已不會受到責備,反而他認爲,自已會在京城受到隆重的歡迎來慰問。
因爲,現在的他,手中共有數千名韃子頭顱在手,另外還有八百多名清軍俘虜。這些東西,無疑是獻給皇上及朝廷的最好禮物。
而這樣沉甸甸的軍功,在一片慘敗氣氛中的明軍中,可謂是耀如天日般的亮點。
當數名抹着眼淚軍兵,用一面簡陋的門板,扛着一具只剩半截屍身的將領,從李嘯身旁經過時,李嘯叫停了他們。
他看到,這個渾身血污,雙腿斷離的人,便是捨身奪門,用鮮血與生命,爲陷入絕境的李嘯軍,換來一絲生機的手下大將,玄虎重騎哨長鮑昭。
這個自廣寧中屯所哨騎隊時,便跟隨着自已的親信,跟着自已打流寇,打韃子,南征北戰,幾乎參加了李嘯軍的每一次戰鬥,是李嘯可以倚賴的堅實臂助。
只是沒想到,在這房山縣城西門,武勇非凡的鮑昭,終於爲國盡忠了。
但是,他用鮮血與忠誠,爲自已,爲大明官軍,也爲這個在血火中掙扎的國家,畫上了一個重重的感嘆號!
李嘯伸出手,輕輕地整理了一下鮑昭亂蓬蓬的鬍子,眼中的卻有淚光閃爍。
“李大人,鮑哨長死前,曾對小的說了一段話。”旁邊扛門板的軍兵,小聲地對李嘯說道。
“哦,鮑哨長說了什麼?”
“他說,他這輩子殺了這麼多流寇與韃子,早就賺夠了。他是個孤兒,也無所謂葬不葬在家鄉,只希望死後,將來有一天我軍打到瀋陽時,能把他安葬在瀋陽城外的奉集堡,他想和自已入軍以來,那批最早的夜不收兄弟們葬在一起。”
軍兵說到這裡,眼中忍不住滴下淚來。
“傳我軍令,將鮑昭骨灰火化裝盒後,先帶回赤鳳衛,與撫卹一起給其家人,待我軍將來攻克瀋陽後,再將其遷葬瀋陽奉集堡。”
李嘯說完命令,他強忍着,沒讓眼淚從眼眶中滑落。
他撫摸着鮑昭冰冷的面頰,心下發誓道,兄弟,相信我,我一定會完成的你的遺願的。
近一個時辰過去後,月亮當空高掛之際,吃過乾糧收拾完畢後的李嘯軍,押着金銀糧草俘虜,從房山縣城北門撤走,一路向京城方向進發。
房山縣,自此成爲了一座僅剩下一堆清軍無頭屍體的鬼城。
率部離去的李嘯,仰頭望向暗藍色的夜空,凝視着皎潔得有如一張溫柔笑臉般的月亮,久久無言,不知道他在想些什麼。
而在將近凌晨之際,在李嘯軍已快行過良鄉縣境時,一路狂奔的揚古利等人,才終於趕到霸州城的阿巴泰大營中。
而且,爲了趕速度,現在到達這裡的,僅有騎兵隊伍,那些跟隨出城逃走的的步兵,還全部落在半路上。
身受重傷,又連夜奔行的揚古利,跑到這裡時,已只剩下奄奄一息的一口氣了。
“你們哪部分的,怎麼深夜趕至此處?”
率隊巡邏的清軍小頭目,對這批盔甲不整,人人滿面張惶之色的揚古利部騎兵,十分的懷疑,連忙攔住他們查問。
“啪!”
阿林保狠狠地打了小頭目一個耳光:“混帳奴才!沒看到是揚古利大人來此處嗎,還不快去通報阿巴泰大人!”
聽聞竟是三路清軍統帥之一的揚古利親來,小頭目嚇呆了,他嗻了一聲,便有如一隻受驚的兔子一般,跳躍着向阿巴泰的中軍大帳奔去。
“主子,揚古利大人深夜趕來,說有緊急要事,要與主子相商!“
一頂豪華火炎銀頂的牛皮軍帳外,有親隨軍兵迅速在帳外通報。
正摟着兩名搶來的婦人,猶睡夢中的阿巴泰,聽聞這個驚人的消息,騰地從牀上跳了起來。
這是怎麼回事?
揚古利不是在房山縣嗎,怎麼跑到霸州來了?
阿巴泰不及多想,急急穿衣着甲,立即出帳而去。
當他看到,半躺於地,因爲失血過多,臉色蒼白如紙,已然陷入昏迷狀態的揚古利時,阿巴泰簡直不敢相信自已的眼睛。
“怎麼回事,揚古利怎麼會這般重傷?!”
阿巴泰向一旁猶自低頭垂淚的阿林保,大聲喝問。
阿林保眼中噙淚,快速而簡略地講了一番房山縣城丟失的經過。
聽到揚古利是被那個李嘯,以假扮清軍的方式,奪取了房山縣城,並把揚古利徹底打敗,只剩下這麼一點兵馬時,阿巴泰有如五雷轟頂,頭腦霎時一片空白。
“這,這怎麼可能。。。。。。”
阿巴泰心裡,只有這段話反覆閃過。
“該死的李嘯,老子遲早有一天,要將你碎屍萬段!“阿巴泰回過神來,狠狠地跺腳咒罵。
他牙關緊咬,長吸了一口氣,然迅速下令,讓隨軍醫官過來,先將揚古利擡下去救治。
“不,不必了。”從昏迷中醒過來的的揚古利,顫抖着擺了擺手,拒絕了阿巴泰的救治建議。
“老夫夜奔至此,失血太多,已知大限將至,命在須臾,就不必再費心救治了。”揚古利微弱地說道,卻立刻猛咳了數下,鮮血從口中噴出,染紅了花白的鬍鬚。
“揚古利。。。。。。“
“阿巴泰,老夫敗軍失城,實是愧對皇上,罪該萬死。只是,只是我之所以率殘部夜奔至此,卻是希望你能立刻率軍北返,攻打剛剛奪了房山縣地的李嘯。那,那李嘯剛奪了城池,定無甚防備,我軍卻可趁其立足未穩之際,重奪城池,徹底消滅圍殲這可惡的李嘯,爲我正黃旗部死去的將士們,報此血海深仇!”揚古利費力地說完這段話,又猛烈地咳嗽起來。
阿巴泰看着揚古利瀕死卻充滿希望的眼神,重重地點了點頭。
見到阿巴泰答應了下來,揚古利嘴中發出呵呵兩聲怪響,然後,原本微揚着的頭顱,猛地一墜。
他死了。
“主子啊!”阿林保放聲痛哭。
旁邊的一衆正黃旗騎兵,亦紛紛哭泣起來。
“別哭了!人死不能復生,還是先好好想想怎麼爲揚古利報仇吧!“阿巴臉色冰寒如鐵。
阿林保止住哭泣,喉頭卻猶在不住地哽咽。
“揚古利送來的這個情報很重要,我軍不可錯失良機,本官命令,立刻拔寨起營,北攻房山縣!”阿巴泰冷冷下令完,又對阿林保說道:“阿林保,我命你部爲先鋒,開路而行!”
“嗻,奴才遵命!”
在五個時辰後,在炎熱天氣下,拼力北趕的阿巴泰3萬大軍,來到了空蕩蕩的房山縣城中。
迎接他們的,只是滿滿一城,已然開始散發濃重屍臭的清軍無頭屍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