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片忙碌的氛圍中,時間過得很快。
只過了半個月的時間,臺灣拓殖集團團長丁佑,帶着幾個工匠頭人,在大肚地區附近,經過一番仔細查找,找到了各處富含粘土、青石、石灰礦的山野地帶,隨後便在這些地方,分別建起了磚廠、石灰廠、採石場和水泥廠,並從移民中,招收了一批富餘的勞力,作爲工廠工人。
按李嘯的意見,丁佑給這些人安排的薪資標準十分豐厚,廠長之類的總負責人,李嘯慷慨地給了他們每月8兩的薪資,下面分部負責的工匠頭目,則是每人4兩,而各名普通做的工人,都是每人每月1.5兩銀子,哪怕最低層的學徒工,也有每月0.5兩銀子的收入,並且包吃包住。
因爲待遇很好,所以那些有多餘勞力的移民家庭,有大批年輕人前來應聘工人,象陝西流民王大狗的弟弟王二狗,便因此離家前來水泥廠中報名,成爲一名學徒工人。
在各類基礎工廠建好後,李嘯這段時間裡,經過仔細實地考查,也終於確定了彰化城的具體位置。
這個地方,位於原先的二林地區的一處平緩地勢處,離濁水溪支流差不多六七裡地的位置,交通便利,視線開闊,大肚、二林、南社三地的移民若要來城中,皆十分方便。
李嘯從赤鳳衛帶過來的數百名的工匠爲骨幹,又就地臨時徵召了近四千名分健壯勞力作爲建築工人,待遇與工場工人一樣豐厚可觀,故應者如流。
人力與物資皆備齊後,李嘯下令,已撒了灰線標明位置的彰化城,立刻開始就地興建。
在李嘯的規劃中,這彰化城,因爲東面正對的是臺中山脈,故沒必要開設城門,將只開有西、南、北三座城門,四周皆挖有護城濠,正好利用濁水溪支流進行填充,使其環城而過。
每門城門,都不惜成本,設計成暗藏千斤墜的方式,而彰化城的城牆,象甕城、城樓、角樓,炮位、女牆、雉堞之類,亦會全部修建齊全。與赤鳳城一樣,設計爲城高爲15米,牆面馬道寬6米,從而大大加強城堡的防禦力。
由於人力及物資供應充足,李嘯預計,這座新城,應可在四個月內建成,正好避免了颱風季節的到來。
看上去,一切都進行得很順利。
只不過,原本以爲一切將會順利進行下去的李嘯,絕對沒有想到,現在人畜無害恪守本份的自已,竟已有人在偷偷地打他的主意。
樹欲靜,而風不止。
崇禎十年一月中旬。
在這個月中旬的榷場開放日,一名臺灣土著打扮的年輕人,手中拿了一把菜刀和一小包海鹽,神情冷漠地從大肚溪灣榷場處出來。
此人與一般的臺灣土著外表沒有任何差異,來回巡邏的軍兵,沒有一個人注意到,表情冷漠呆板的他,其實正在眼神靈動地四處張望。
這名年輕土著以一種頗爲低調的姿態,在在肚地區悄然而行,在來到官府衙門處時,又遠遠地站住,仔細看了遍大肚地區的官府及附近的倉庫等建築,直到有軍兵注意到他,並遠遠地向他喝問,才低着頭悄然離去。
沒有任何人知道,這名名叫黑契的年輕臺灣土著,其真實的身份,是受僱於臺灣南部荷蘭人的一名熟番間諜。
這裡有必要簡要介紹一下荷蘭人拓殖臺灣的經過。
早在十六世紀中期,有葡萄牙船隻在經過臺灣海峽時,有個船員偶然遙望,發現一個青蔥翠綠的海島,禁不住喊出formosa(葡語美麗島之義),就這樣。這個福爾摩莎(formosa)。就成了西方世界對臺灣島嶼的固定稱呼。
從此時始到1624年,臺灣一直未有外國侵略軍來佔領,直到1624年荷蘭人被巡撫南居益打出澎湖後,荷蘭人和中國官方達成協議,同意把設置於澎湖的要塞和炮臺毀壞,而轉移至當時的臺灣島,明朝亦不干涉荷蘭對臺灣的佔領。荷蘭人首先在北汕尾(今臺南四草)建立簡易的商館,正式在臺灣落腳。
隨後,於一六二五年,荷蘭人在一鯤鯓(今臺南安平)築熱蘭遮城,作爲屯兵與侵略的主要據點。這便是臺灣爲外來政權佔領的開始。
從此之後,直到現在,荷蘭人用槍炮之威和殘酷殺戮,逐漸征服了整個臺南地區,隨後荷蘭人不斷涌入這個地區,長期固定居民多達過萬,海陸軍兵共有數千人之多。
而自荷蘭人佔據臺南後,他們將那些聽命於自已的土著,稱爲熟番,而那些尚未屈服於其威壓的的臺灣土著,則稱爲生番。
在前幾年,見荷蘭人在南臺灣幹得風生水起,西班牙也蠢蠢欲動,立即出兵佔領了北臺灣。自此以後,臺灣的西部平原地帶,才形成了北部爲西班牙人佔領,中部爲鄭芝龍部佔領,南部爲荷蘭人佔領的三家分據態勢。
當然,荷蘭的野心不僅僅滿足於只在臺灣這片蠻荒之島,在臺灣穩定立足後,野心漸漸膨脹,又有復侵澎湖及福建的打算,終於導致了崇禎六年的料羅灣大海戰。
這一年農曆六月初一(公曆1633年7月6日)起至九月二十(公曆10月22日),明朝方面先後投入了戰艦150多艘,士兵幾萬人。荷蘭人方面,則是印支殖民總部,派遣數十艘最新式帶加農炮的戰列艦,在福建金門東南海岸料羅灣展開激戰,最後遊擊將軍鄭芝龍爲前鋒主將的明朝水師,以絕對優勢兵力擊敗荷蘭東印度公司與劉香海盜的入侵聯軍。
料羅灣海戰是即將滅亡的明王朝與國力蒸蒸日上的荷蘭(七省聯盟已獨立,並建成了荷蘭共和國,但尚未完全從西班牙的統治下獨立)進行的一場大海戰,這場海戰在規模上不亞於鴉片戰爭,最終以荷蘭失敗告終,這次海戰是是中國人第一次在海上大敗西方海軍的戰役。對歷史的影響相當深遠,從此荷蘭人只得專心在臺灣方面拓展,再不敢打澎湖與大陸的主意。
自去年年初時,荷蘭伯爵範德堡(johanvanderburgh),,從巴達維亞調任至南臺灣,擔任第五任荷蘭臺灣總督後,慣於使用當地土人作爲間諜與細作的他,便從這些熟番中,招收了不少年輕人作爲間諜使用,以刺探臺灣各地情報。
範德堡伯爵,在今年年末,突然見到有大批明朝官員,來到臺灣南部採購馬鈴薯種子,嗅覺敏銳的他,憑直覺猜到,北面的明朝人,很可能在搞什麼大動作。
於是,他立刻下令,讓那些熟番間諜,悄悄前往北面的李嘯軍地區,偷偷地刺探情報。
而在派出去的熟番間諜中,能熟練使用荷蘭語與自已交流的黑契,是表現最爲出色的一個。
黑契在離開大肚地區後,一路翻山越嶺,往南疾行,幾天後,便來到了荷蘭人在臺灣的最大據點,位於臺江邊上的赤嵌城裡。
他立刻受到了範德堡的親自接見。
身着一身鮮紅筆挺軍服,身形高瘦,梳着油光發亮金色背頭,留着兩撇精心修剪的八字鬍的範德堡伯爵,坐在自已的豪華辦公室中,一臉嚴肅地聽着跑得直喘氣的黑契低聲斷續的彙報。
在他的旁邊,一張西式雕花楠木椅上坐着的,是大腹便便肥胖如豬的荷蘭臺灣駐軍司令鮑德爾。與一臉嚴肅呆板而坐的總督範德堡不同,一頭蓬亂紅髮的鮑德爾,軍服亂扣,正蹺着二郎腿,手裡捧着一杯熱騰騰的咖啡,一邊小口啜飲,一邊以一種漫不經心的態度,聽取黑契的報告。
“報告伯爵,據在下一路觀察,明人現在大肚、二林、南社等地,招攬了大批移民來此臺灣定居,現在大肚、二林、南社多處荒地,已被明人闢爲稻田,依在下看來,這批明人,各地相加起來,至少有幾十萬人之多,應是打算在臺灣長期開拓定居了。”黑契侃侃而道。
“等等。”一旁的鮑德爾打斷了黑契的話語,他皺着粗濃的眉毛說道;“不是說那明將鄭芝龍,對經營臺灣沒興趣,已將原先的明國移民又轉運回去了麼?怎麼又有大批的明人前來臺灣定居?”
“司令閣下,據在下了解,這批明人,不是鄭芝龍的部衆,而是從遙遠的明國山東來的。聽說他們的頭領,好象叫什麼李嘯,這批人來我臺灣,開闢稻田,興辦貿易榷場,設立官府衙門,倒是極有規劃。對了,這些明人,還正在濁水溪北面六裡外,建起一座大城呢。我從那邊經過時,看到了大批工匠在挖地基,擡青石,砌磚頭,估計再過幾個月,這座城池便可建好了。”黑契轉頭向鮑德爾解釋。
“噢,這些該死的黃皮猴子,看來還真打算在臺灣長期佔據下去,哼,他們這一佔,我們荷蘭人的北進拓展計劃,可就要大大受挫了。”鮑德爾眉毛皺得更緊了,一道寒光從他深藍色的眼瞳中劃過。
端坐辦公桌上端的範德堡,臉色亦是更加嚴肅,他輕咳了兩聲,冷冷地對黑契說道:“孩子,那你可曾探知,這批明人,有多少武裝力量,又有多少積蓄佇備麼?”
黑契見範德堡發問,立即稟道;“伯爵大人,據小的一路暗觀,這批明人的軍兵,怕有數千人之多,不過,大部分散於各地崗樓守衛,真正守衛其官府衙門位置的,也不過千把軍兵而已。”
說到這裡,黑契眼神一亮,他急急說道;“大人,據小的觀察,這批明人,在官府衙門周圍,建了大批的倉庫,有許多軍兵把守,依我看,裡面定是存了極多的金銀與糧食,以供這批明人得以在臺灣長期生活下去。”
黑契說完,正在小口啜飲的鮑德爾,右手突然猛地抖了一下,多滴咖啡濺跳而出,弄得他身上的軍服滿是髒點。不過,此時的他,卻是毫不在意,臉色竟滿是貪婪與嚮往之情。
範德堡臉上的鬍鬚亦在輕輕抖動,不過他還好控制住了自已的儀態。他又輕咳了幾聲,復問了黑契幾句話,便揮手讓他退下,去庫房領取獎賞的銀幣。
黑契大喜告退。
“看來這批來自明國山東的中國人,是打算在這臺灣中部長期佔據了。”範德堡攏了一把油亮的金髮,冷哼一聲道:“他們的頭領李嘯,看來倒是個雄心勃勃的人物。”
“哼,那又如何,在我荷蘭大軍的鐵拳之下,任何猖狂的黃皮猴子,都會被我軍砸成齏粉!伯爵閣下,以我看來,這批黃皮猴子阻擋了我大荷蘭的北上拓展計劃,實是該死,我等卻需趁其尚未建成城堡,防禦力尚是薄弱之大好良機,一舉出兵,將其擊潰,趕出臺灣!”鮑德爾揮手砰地一聲拍在桌子上,一胸猙獰地說道。
範德堡沉吟不語,只是兩顆淺灰的眼珠在快速轉動,顯然正在心下仔細盤算。
“總督閣下,這可是上帝賜給我們的發財機會,絕不能就此放過啊!”鮑德爾再不掩飾自已的急切心態,他復朝範德堡大吼道:“我們須趁那些明人兵力分散不加防備的大好時機,一舉攻下他們的官府與倉庫,這大批的金銀財寶與糧食商貨,可就全落在咱們高貴的荷蘭人手中了!”
聽了鮑德爾激動的話語,範備堡臉上亦是難以掩飾的喜悅。
“唉,仁慈的上帝啊,你的子民本不欲殺戮,只不過,看來這一戰是不可避免了,誰讓這些該死的明國人,阻擋了我大荷蘭共和國的拓展計劃呢。”範德堡眉毛抖了抖,輕聲笑着問道。“鮑德爾先生,你對擊敗明人的軍隊有把握嗎?”
“哈哈,伯爵閣下,您也知道,我英勇善戰的荷蘭勇士們,自跟隨東印度公司的腳步,進軍亞洲以來,除了上次那倒楣的料羅灣戰鬥失敗,可是一路凱歌再無敗績了。”鮑德爾肥胖多須的臉上,滿是猙獰之色,他大吼着說道:“伯爵閣下,您就放心吧,我一定要把這些明國的黃皮猴子徹底打敗,以報上次料羅灣戰敗之仇,我要搶走他們的財寶與糧食,讓他們的男人成爲苦役囚犯,女人成爲我荷蘭將士的泄慾***我還要用我手中鋒利的寶劍,去砍掉那個名叫李嘯的黃皮猴子那愚蠢醜惡的頭顱!”
“很好!”範德堡見到鮑德爾這般信心十足,頓覺大受鼓舞,他站起身來,拿出一瓶珍藏的紅酒,倒了兩杯出來,然後手執一杯,另一杯遞給鮑德爾:“將軍,我相信你。我們一定要讓荷蘭共和國高貴的三色旗幟,永遠飄揚在這片東方的土地上!來,讓我們預祝將來的戰鬥一切順利,乾杯!”
“乾杯!”鮑德爾大笑着,將懷中的紅酒一飲而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