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清,本官決定了,就把新墾荒出來的全部下等田土,改種成棉花吧。”
李嘯心下計定,便對許秀清吩咐道。
許秀清見自已建議被採納,十分歡喜,急急回道:“大人英明。這樣的話,以學生所估,整個登州府新墾出來的下等田土,約有60萬畝。在學生看來,因爲這些下等田土較爲貧瘠,且棉田一年之內,只能栽種一次,生長週期也長,不若以每戶授30畝棉田爲基準,使棉戶能有足夠的棉花產出,以保證正常的生活需要。”
許秀清這條建議,李嘯想了想,便點頭同意了。
以每戶授30畝棉田來計算的話,那麼,可安排約2萬餘戶百姓,總共有8萬名流民百姓,可以成爲棉農了。
很容易算出,以棉花畝產半擔來算,60萬畝棉田,可生產約30萬擔皮棉,總共3600萬斤棉花,以每匹寬4尺長7丈的棉布,需要耗3斤棉花來算,便總共可生產1200萬匹棉布出來。
就算因爲李嘯的下等田土,因爲土地拋荒太久且較爲貧瘠,其畝產量低,以畝產只有0.3擔來計算的話,60萬畝棉田,約可生產18萬擔皮棉,總共2160萬斤棉花,可生產720萬匹棉布出來。
由於每匹棉布的長度,其實足夠做3名成年人的衣裳了。那麼現在加上李嘯要新招攬的流民,其治下約120餘萬百姓,以每人一年需置3套衣服爲標準(事實上,對於大多數貧民來說,一年2套足夠了),那麼一年總共需置360萬套衣服,約需120萬匹棉布進行供應。
這樣的話,李嘯還有600萬匹棉布,可以用於對外銷售。哪怕維持3錢銀子的批發價,亦是180萬兩的銷售額,刨去成本,亦有近120萬兩銀的純利潤。
這個利潤率,雖然不能與生絲和綢緞相比,但相比種糧來說,其實還是十分可觀的。
而如果李嘯能拓展海外銷路,將產品銷售到國外去的話,這棉布批發價格,當然可以進一步提升,利潤也會大幅上揚。
其實,現在李嘯之所以打算要用這麼多的田土開發成棉田,主要出於兩點考慮。
一是爲了應對將來,下轄人口繼續上漲的話,能有充足的棉布供應軍民百姓的需求。二是因爲船廠要建造大量的風帆戰艦的話,也需要大量的厚實棉布來製造船帆。
李嘯聽取了船期廠廠長林大壯的意見,爲了和西洋船隻一般,追求高速靈活,那就必須使用較大的風帆面積,因此不能用傳統的中式硬帆,而要使用西式船隻中慣用的軟帆。
而這軟帆,對帆布的質量要求就高的多了。一匹普通棉布重20兩,同樣大小的一匹船用軟帆帆布卻重達12斤,這是192兩,重量達到普通棉布的10倍之多。而李嘯的計劃中,各類模仿荷蘭一二三級戰艦的大型新式軍艦,將要大批成型下水,這用於製作風帆的棉布,需求量卻在迅速膨脹之中。
在安排完登州各州縣的開發工作後,李嘯自然要開始對登州府的四大衛所,進行下一步的整頓與安排。
李嘯認爲,威海衛、成山衛、靖海衛、大嵩衛這四大衛所,成立的緣故,皆是爲了抵抗倭寇入侵所建立。而現在,在倭寇已然消亡,且有更爲精銳的赤鳳營駐紮登州的情況下,這四大衛所已然沒什麼存在的價值。
但是,這四大衛所的指揮使,因是朝廷三品命官,不可輕動,故李嘯打算保留衛所建制,並將他們如原職安排,而且包括下面指揮同知,指揮僉事,以及千戶與百戶等將官,所擁有的土地和利益,李嘯也打算給予承認。
但李嘯對他們的唯一要求,便是各個衛所的一切冗員冗兵,以及虛兵虛餉,卻需盡力裁撤,完全消除,以節省軍費開支,實現精兵簡政的目標。
應該說,李嘯的這個計劃,還是很慎重的,並且做出了極大讓步,也儘可能地考慮到了諸如指揮使以及下面的千戶百戶等人的實際利益。李嘯以爲,下面衛所的將官,可能心下會雖有不滿,但應該還會默然接受。
於是,李嘯先行派人去了四個衛所中,將自已的接收計劃交給四名衛所指揮使,然後,令他們上報土地、人口、軍兵等各項數據,以便統計。
只不過,李嘯沒想到的是,他自以爲穩妥而大度的計劃,卻正被下面衛所的四名指揮使,恨得咬牙切齒。
威海衛。
衛指揮使徐成榮官邸。
官邸中的一間密室內,威海衛指揮使徐成榮,成山衛指揮使劉知謙,靖海衛指揮使趙順名,大嵩衛指揮使王行道四人,正在一盞昏暗的油燈下,圍坐於一張方桌旁,聚衆密議。
這些人,都接到了李嘯的接收安排,無不是心下大爲不滿,對李嘯切齒痛恨。故在威海衛指揮使徐成榮的密邀之下,齊來威海衛議事。
“徐指揮,某家聽聞,這李嘯不過是一個遼東的破落獵戶起家,極其卑賤,現在卻已封伯,又成了爲登州團練總兵官,倒是人模狗樣人五人六了起來,真是他孃的走了狗屎運!現在,這廝想拿咱們這樣的世襲衛指揮使開刀了,真他孃的可惡!“
大嵩衛指揮使王行道,性格最爲兇狠暴躁,他瞪着一雙陰狠的三角眼,朝着徐成榮大聲嚷嚷,言畢,狠狠一拳砸在方桌之上。
“就是,他孃的!現在這大明王朝,哪個衛所的指揮使不吃虛餉,不假報兵額,這狗入的李嘯,竟偏與咱們過不去,要先拿咱們這一大財源來開刀,實是可恨至極!“靖海衛指揮使趙順名,同樣是一臉憤怒之狀。
“哼,你們以爲,這狗入的李嘯,取消了虛兵虛餉,就會就此罷手麼?呸,某家纔不會這般容易上當。你們也都看到了,那李嘯,現在已對登州的各地主鄉紳,如那赤鳳衛一樣,首先申報土地,然後實施鄉紳一體納糧交稅制度。某家在想,估計李嘯下一步,就是要咱們這樣的衛所軍田,也一併按田畝納糧了。“成山衛指揮使劉知謙眼中恨意滿滿。
“對啊,他孃的,一步步把刀架大咱們脖子上,讓咱們漸漸動彈不得,這廝手段倒是端的狠辣!”大嵩衛指揮使王行道又接着怒罵了一句。
聽得三名指揮使在自已面前七嘴八舌,紛紛痛罵李嘯手段狠毒,作爲主人的威海衛指揮使徐成榮心如亂麻。
操,自從自已當了指揮使以來,何嘗受過這般被人欺壓宰割的滋味!
現在,這李嘯已殺到面前來了,自已似乎竟完全沒什麼辦法反制。
想到這裡,徐成榮怒氣填胸,他大喝一聲,打斷了三名指揮使的談話。
“別說了!你們所說的這些,本指揮何嘗沒想到過。只是,那你們說現在怎麼辦?!現在人爲刀俎,我爲魚肉,那李嘯深受皇上恩寵,竟願違反祖制,讓其一介武官,主管整個登州地界。這等深受皇上信重之徒,我等縱然心下不服,又能如何?!“
徐成榮恨恨地嘆了口氣,臉色焦躁而難看。
“徐指揮,以我看,要不,我等聯名向兵部申訴,就說李嘯違反衛所制度,欺壓下官,讓兵部爲我們出面,去彈劾李嘯?“靖海衛指揮衛趙順名,猶豫着說道。
趙順名說完,三名指揮使卻皆是搖頭。
“不可不可,那李嘯,現在只是對我等說過,要取消虛兵虛餉,以實現精兵簡政之策。他這般行事,兵部怕是表彰還來不及,如何可做爲欺壓我等之理由。”徐成榮立刻否決了趙順名的意見。
“若此計不成,難道我等只能做一步看一步,看看李嘯可會就此罷手麼?”成山衛指揮使劉知謙一臉不甘地說道。
“哼,爾等真以爲李嘯會就此饒過我等麼,想得倒美!我告訴你,那李嘯既能對地主鄉紳下手,我等自然也是遲早要遭其毒手。唯一之不同,只不過是時間快慢而已。“脾氣最爲暴躁的大嵩衛指揮使王行道低吼道:”若是隻能這般屈辱求存,讓那李嘯慢刀子割肉一般宰割,王某寧死,亦不從之!“
“那你說怎麼辦?難道,你要我們也和當年的孔有德一樣,去造反不成?”見自已的意見,被王行道一語頂回,成山衛指揮使劉知謙亦是一臉焦躁。
“劉指揮,造反倒不必,不過,以某家之見,我等倒不若聯起手來,結果了那狗賊李嘯,只要這廝一完,我四大衛所,當再無人會來圖謀了。”王行道咬牙說完,臉上一道寒光閃過。
聽了王行道這般大逆不道的話語,其餘三人,皆不覺打了個寒噤。
不是吧,這王行道竟要咱們聯手,去謀殺掉那個李嘯?!
這可是以下犯上的謀逆大罪啊!
衆人惶恐之際,大嵩衛指揮使王行道的話語又冷冷響起:“各位,與其待他終有一日要來殺我等,倒不如我等先下手爲強,先結果了這廝,如此一來,萬事皆了,豈非上策?”
房音中,一時一片沉默。
可以清楚地聽到四人那粗重的呼吸聲。
聽到這裡,其實年歲最大的威海衛指揮使徐成榮,雖然表面平靜不動聲色,但心下已默然同意了大嵩衛指揮使王行道的說法。
是啊,趁現在李嘯尚無防備,立刻結果了此人,那麼,自已今後將再不會擔驚受怕地過日子了,可謂是一勞永逸啊。
雖然,謀殺李嘯有一定的風險,但總比日夜擔心被李嘯下手懲治,自已好不容易蒐括得到的財產與權勢,不得保全且一朝化爲浮雲,要強得多吧。
“王指揮之策,當是現今唯一可行之計。”徐成榮輕咳數聲,便朗聲說道:“把希望寄手託在李嘯將來會心慈手軟之上,實是婦人之見。到時李嘯若要翻了臉,我等只怕哭都找不到地方。我等還是需趁尚有兵馬在手之際,設計除掉李嘯,方可根本解決問題。”
“好!既然大家話都說到這份上了,算某家一個,和大夥一塊幹了!”成山衛指揮使劉和謙咬牙附合。
“某家也算一個,誓要除此惡賊!”靖海衛趙順名也跟了一句。
“好,既然大家達成一致意見,那接下來,我等便來商議一下,如何誘那李嘯前來,然後,一刀斬了此獠!”徐成榮臉色陰狠緊繃,伸出右手,作了個猛然下劈的手勢。
隨後,衆人經過仔細商議,決定使出以下計策。
首先,由四名指揮使,各自呈上奏章,說完全同意李嘯的安排,去除虛兵虛餉,裁汰冗兵冗員,並歡迎李嘯派人前來衛所清點。
在取得李嘯的信任後,由年紀最大的威海衛指揮使徐成榮,向李嘯發出邀請,由四名指揮使做伴,讓李嘯帶着護衛們,到離登州城最近的威海衛來赴宴。
若李嘯率衆前來,則先設計讓其與一衆護衛隔離,然後由四名指揮使陪同李嘯飲宴。
宴席上,事先在李嘯所飲的酒壺中下了鴆毒,李嘯若飲,則於席間將其鴆殺。若李嘯發覺不飲,則埋伏在房間外的五十名刀斧手齊出,一通亂砍,將其就地砍殺。
若李嘯命大,與一衆護衛拼死逃出酒樓後,則酒樓外埋伏的上千甲兵,一齊攻殺,將李嘯及其一衆護衛,全部斬殺,砍成肉醬。
李嘯若死,則立刻由四名指揮使聯合向外宣佈,李嘯率衆赴宴途中,被強盜偷襲,不幸皆殞命身死。由於死者不會說話,朝廷與兵部,縱然發覺有異樣,卻因查無實據,也不能多說什麼。
計策議定後,四隻粗大的右手,層層搭在了一起。
隨後,各名指揮使離開威海衛,各返其衛所,便向李嘯駐守的清點人員,獻上兵員額數與土地數量,並表明了自已會堅決裁汰冗雜人員的決心。
見到這些指揮使相當配合地聽從自已安排,李嘯心下十分高興。
以爲事情將會十分順利的他,隨及派出人員,對這四名指揮使進行慰勉,以示讚賞。
四名指揮使見李嘯對自已這般讚賞,便以爲他已信任自已,心下不由得十分高興,衆人認爲時機已到,便向李嘯發出赴宴邀請,讓他前來威海衛,同時四名指揮使都至此處,爲李嘯的大駕光臨,接風洗塵。
請柬發出後,四人心下既是莫名激動,又是十分忐忑不安。
整整十天過去了,登州城那邊,還沒有消息傳來。
就在四人以爲事情敗露,李嘯恐有發覺之際,忽有登州城有使者過來,說三天之後,李嘯便會率護衛前來威海衛,讓他們作好迎接工作。
四名指揮使頓時十分興奮,尤其是威海衛指揮使徐成榮,臉上更滿是竊喜之狀。
他隨即命人,將威海衛城全城打掃清洗乾淨,以恭迎李嘯的到來。
當然,一連串的陰謀勾當,也皆悄悄安排完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