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五章 進京陳情

陳子龍返回山東後,立刻向李嘯稟報了與清廷會談的全部成果。

聽到陳子龍他們最終與清廷達成了自已想要的協議,李嘯心下十分欣喜。

“李大人,你說,崇禎皇帝會同意我等談成的這份協議麼?”陳子龍輕聲問道。

聽陳子龍這般發問,李大人臉上的笑容,頓時有些沉重了。

是啊,自已這般辛苦談成的這份協議,那位多疑猶豫又怕擔責任的崇禎皇帝,真的會加以同意麼?

李嘯的心裡,其實和知道消息後的楊嗣昌一樣,完全沒底。

最終他輕嘆一聲,將這個敏感而沉重的話題叉開了去。

李嘯本以爲,可能自已只能在這山東之地,靜候京師傳來議和成功與否的消息,卻沒想到,自陳子龍返回山東後,又過了八天,便有宣旨太監,快馬從京師前來登州城中,令李嘯進京覲見皇帝。

宣旨太監在收了李嘯贈送的50兩銀子的程儀後,便一臉笑容地告訴李嘯,皇上欲召李嘯進京,詢問與清廷議和的具體情況,讓李嘯跟隨自已,一道返回京師之中。

李嘯迅速想到,看來皇帝對於議和一事,還是猶豫反覆,難以決斷,纔要自已這般趕往京師而去啊。

他略一沉吟,便立刻答應與宣旨太監一同進京面聖。

次日天亮,李嘯便帶上李浩然和一百名鎧甲鮮明,身披鮮紅披風的護衛騎兵,與宣旨太監一道,一同進京而去。

一路上,李嘯等人曉行夜宿,不敢稍怠,一路上過萊州,青州,武定,南皮,霸州等地,終於在六天後的晚上,順利抵達京師。

黯淡星光下,站在黑暗沉寂,只有聲聲微弱的刁斗聲傳來的京城大街之上,李嘯心下莫名沉重。

與宣旨太監分別後,李嘯並未直去館驛休息,而是首先去楊嗣昌府邸,連夜拜訪楊嗣昌。

聽聞赤鳳伯李嘯到來,本已睡下的楊嗣昌,立刻起身,着衣整裝,一邊令下人先帶李嘯的一衆護衛入館驛休息,隨後便於客廳接見李嘯。

客廳中,李嘯與楊嗣昌分賓主而坐。在聽了楊嗣昌一臉憂色地講述完上次覲見崇禎的經過後,李嘯不覺喟然一聲長嘆。

“赤鳳伯,以你看來,我們還能說動皇帝同意議和麼?”楊嗣昌的聲音很低。

李嘯沉默無言,跳躍燭光下,他那閃亮的目光,卻有如黑夜中的寶石。

直面楊嗣昌探詢的眼神,李嘯最終還是微笑道:“楊尚書,正所謂盡人事聽天命,我們做臣子的,只要能儘自已能力,去爲君上分憂,便是盡了本份。至於皇上究竟做何觀想,李某卻亦是難知聖意啊。”

當天晚上,李嘯與楊嗣昌談了許久,直至三更,面對艱難時勢嘆息不已的兩人,才終於停止了這番讓人壓抑而沉重的談話。李嘯隨後告辭離去,復入館驛歇息。

不過,李嘯卻是一夜未眠。

他知道,皇帝是否同意議和,直接關係到大明帝國的生死存亡,在這樣極其重大的歷史轉折關頭,李嘯心情十分沉重,也十分忐忑。

直到將近天亮時分,李嘯才迷糊地打了個盹。

果然,次日早朝畢,便有太監來傳喚,讓李嘯入宮覲見皇帝。

李嘯連忙穿好皇帝上次所賜的蟒袍玉帶,整束一番後,便隨太監入宮而去。

崇禎皇帝在東暖閣中,接見了李嘯。

“臣,李嘯,拜見皇上,恭祝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哦,愛卿平身。”

“謝皇上。”

李嘯站起身來,崇禎復將他上下打量一番,便讚道:“赤鳳伯身着這蟒袍玉帶,倒愈發顯得英武非凡,氣勢卓然矣。”

李嘯拱手謝道:“皇上謬讚,微臣何以克當。”

崇禎從龍椅上輕輕地傳來一句:“赤鳳伯,朕喚你千里來京師,你卻知可是爲了何事?”

李嘯沉聲道:“微臣惶恐,安敢妄揣聖意。不過,皇上既已問微臣,微臣斗膽言之,想必皇上要諮臣議和之事吧。”

崇禎直視着李嘯平靜的面孔,鄭重道:“正是如此。朕聽楊文弱言,這議和條款,多爲與你商討後所擬定。朕看了遼東巡撫方一藻的摺子,上面我大明使者與清廷所定之條款,卻是多與你去年對朕所言之內容相似。故朕以爲,這議和之事這般重大,還需請赤鳳伯親來京城,向朕明言其故方好。”

李嘯急回道:“微臣淺陋,才學皆是不足,恐有污聖聽。但皇上既有心諮詢微臣,微臣定當言無不盡,知無不言。”

崇禎輕輕地點了點頭,便道:“李嘯,朕且問你,我大明真要與那清人這般議和,才能存續國本,匡扶國勢麼?”

聽了皇帝這般問自已,李嘯心頭一陣苦澀。

這個已派人談妥了議和條件,現在又開始反覆猶疑的皇帝,竟是如此的瞻前顧後,處事不決。

想來去年自已便向他表明過相關的態度,現在看來,卻又不得不再費一番脣舌,來向他說明了。

“啓稟皇上,微臣以爲,大明現在內憂外患,沉竒已深,官軍疲於奔命,百姓難以爲生,這般艱難情狀之下,如若不能息寧邊境,暫時對清人講和,讓官軍全力剿殺國中流賊的話,如何可重振本已蜩螗沉淪的國勢,如何可復興大明昔日的輝煌與榮耀啊。”

聽了李嘯這沉重而誠懇的話語,崇禎眉頭深皺,長長地嘆了口氣。

“李嘯,你可知那歷史上宋金議和之事麼?那,那可是被人唾罵千古的醜事啊。”許久,崇禎的話語,才微弱地響起。

“皇上,嘴巴長在人身上,別人要怎麼說,微臣自無法干涉。但微臣倒以爲,宋金議和,彼此息兵,非但不是什麼遺臭萬年的醜事,而是審時度勢的明智之舉。”

見皇帝想用這個話題爲自已摭掩,李嘯毫不客氣地亮明瞭自已的觀點。

“哦?李嘯,你,你竟是這般認爲?”崇禎皇帝聽了李嘯的話,明顯地吃了一驚。

“正是。臣歷史粗疏,大概瞭解宋金議和的經過。”李嘯侃侃而談道:“當時,金朝在俘虜了徽欽二帝及一衆皇族後,宋氏皇族僅剩康王趙構一人,逃到臨安,方重建宋廷,再整河山。此時,宋朝國家殘破,軍力大損,趙構爲保全社稷江山,纔不得不與金簽下了現在看來十分屈辱的紹興和議。規定東起淮水,西至大散關以北的土地,歸金朝統治,南宋皇帝向金稱臣,每年向金輸納歲幣等和議條款。現在,世人多認爲趙構此協議誤國誤民,堪稱人人唾棄,但以微臣看來,卻恰恰相反。因爲,正是有了這份和議,宋朝才得以苟延殘喘,休養生息,最終又延了一百五十多年的宋祚。若當時趙構聽信那些主戰派的話,不顧國家的殘破與軍力的衰微,一味與如日方升軍力強盛的金朝對抗到底,這南宋皇朝,能否存續下去,卻是難說得很啊。”

聽了李嘯的話語,崇禎微眯起眼睛,他淡淡地說了一句:“愛卿,那宋朝當時這般慘狀,與那金廷簽下和議,倒也算是情有可原。只是,現在我大明幅員萬里,軍兵百萬,乃是一等一的天朝上國,比那殘破得只剩下半壁江山的宋朝,卻要強上許多吧?”

李嘯聽懂了崇禎這話的弦外之音,他復向崇禎沉聲道:“陛下,恕臣直言,我大明現在的處境,其實並不比宋朝強多少。那宋朝與金人議和之際,雖然國家殘破,僅剩半壁江山,但國中尚無大規模的流賊作亂,國中局勢尚是穩定。而我大明,自崇禎初年以來,流寇荼毒四方,攻州克縣,殺戮百姓,中州各地一片糜爛,迄自今日,猶然未知動亂何時能平息。而關外的清朝,雖然其勢力之大,未可與金朝相比,但其現在,已並我遼中遼南,又征服了蒙古諸部,亦是幅員廣闊,人民數百萬的大國,與昔日起勢之際,斷不可同日而語。且自崇禎初年以來,清人已有三次入關,擄掠了我大明無數的金銀財寶,糧食布匹,百姓牲畜,對於我國的危害,相比金人侵宋,卻怕是有過之而無不及。在這內有流賊肆虐,而有清虜擄掠的情況下,我大明現在的境遇,怕是連南宋亦多有不如!”

李嘯頓了下,又接着說道:“陛下,我大明官軍,缺糧少餉,鬥志消沉,要他們剋期剿滅流寇,尚是極爲不易,如何還能復分兵去抵禦清軍的再次入侵!皇上,恕臣直言,若清兵再度入關,我本用於剿滅流賊的精銳兵馬,必定只得分兵前去邊境抵禦清人的進犯,這樣的話,很可能清兵未得擋住,而我精銳兵馬已盡遭損滅,而國中現在壓縮于山陝湖廣之地的流寇,定會重新死灰復燃,再度荼毒天下,不可複製了啊!“

聽了李嘯沉痛的話語,崇禎久久無言。

許久,崇禎才復問道:“那李嘯你認爲,你讓朕簽下這份議和協定,讓朕迎娶那韃酋的公主,與那清人成爲翁婿之國,那麼,清軍就真的不會再度進犯我大明瞭麼?”

李嘯臉上浮起一絲苦笑,他輕嘆一聲道:“皇上,微臣當時就對皇上說過,與清人簽下這份協議,乃是仿效東魏高歡和西魏宇文泰,迎娶柔然可汗之女爲妃,以息寧國境的權宜之策。微臣以爲,皇上若是簽下這份協定,迎娶了那清國公主,每年按這協議給予清人貢禮,那麼,長的時間微臣不敢保證,但在五年之內,甚至再退一步,最少在三年之內,有姻親關係且坐收重利的清人,絕不會有再度南向擄掠的心思。那麼,在這寶貴的三年時間裡,皇上當可抽調精銳邊兵,全力平剿國中流賊。而在國中流賊剿滅殆盡,百姓生活恢復安穩之後,再重整軍伍,演練精銳,籌齊糧草,北撫蒙古,東連朝鮮,出遼西而北伐,再與那叛亂作惡的清虜,一決雌雄,收復故土,亦不爲晚!”

李嘯激昂的話語,激起了年輕皇帝那久已息滅的雄心,他騰地從龍椅上站起,喉頭涌動着,表情十分激動。

李嘯見皇帝心動,連忙趁熱打鐵:“皇上,自古以來,事難成而易敗,功難建而易毀。想來古時那越王勾賤,願嘗吳王糞便而屈辱求存,最終臥薪嚐膽十年積聚,終於一舉滅吳,一雪前恥。陛下乃是何等英明神武的天縱之君,這般忍辱負重的道理,更是無需微臣多言。”

讓李嘯沒想到的是,崇禎聽了李嘯這段話,臉上原本激動的神色,反而漸漸消失了。

他長嘆一聲,又頹坐回龍椅上。

“李嘯,你這般話語,雖然說得朕頗是心動。但是,朕卻還是實難簽下,這份丟盡了我大明臉面的屈辱協議啊!想來我大明立國二百餘年,何其剛烈不屈,縱有土木堡事變這般詭譎險情,卻還從未有與韃虜屈膝議和之事。今番朕身爲大明天子,卻不得不向一個忘恩負義背叛大國的蠻夷之邦屈膝求和,那麼,朝臣會如何看朕,天下士子與百姓,又將會如何看朕?而朕死後,卻復有何臉面,去見列祖列宗啊!”

崇禎話語低微,眼中竟有淚光閃爍。

李嘯撲通一聲,跪於地上,他拱手抱拳,大聲地向崇禎說道:“皇上!臣斗膽請問一句,究竟是臉面重要,還是性命重要!究竟是虛名評價重要,還是江山社稷重要!若皇上定要拘泥於所謂的臉面與清名之中,耽誤了與清廷的議和大事,讓那清酋皇太極,怒而興師,再度入關的話,我大明何以擋之!那好不容易好轉的國內剿匪局面,怕是要就此一朝毀壞蕩盡了啊!”

李嘯停一下,又立刻接着說道:“當然,微臣深知,皇上若下此決心,定會有大批泥古不化的朝臣和只知紙上談兵的士子,交相抵辱,誹謗嘲諷。哼,這幫人,平日裡只知所謂的袖手談心性,但恐怕最終願一死報君王者,怕是沒幾個吧!微臣還請聖上早作決斷,莫在這極爲關鍵的時候,被這幫無用文人的聒噪反對所誤,以致耽誤了大明難得的的振作機會!皇上,臣再說句誅心之話,若江山社稷和太廟宗祠都不能得以保全,使得神州淪陷,華夏腥羶,那這所謂的清名與氣節,以臣看來,又能抵個甚用!”

李嘯直接而犀利的話語,讓崇禎臉上紅一陣,白一陣,額上青筋飽綻,牙齒咬得格格響。

“夠了!”

暴怒的崇禎皇帝狠狠地一拍御桌,騰地站起,桌上的紙墨紙硯,竟皆驚跳而起。

硯臺翻倒後,墨汁四溢,將整個御桌浸染得一片狼藉。

伏跪下於地的李嘯,雖然胸口起伏激動,卻是目光平靜而銳利,他直視着崇禎憤怒的眼神,毫不避讓。

崇禎的右手,顫顫地直指着李嘯面孔,似乎想大聲痛罵他一頓,只是最終,他眼神一黯,又頹然坐下,什麼話也沒說出來。

“皇上。。。。。。”

崇禎擺了擺手,示意李嘯不必再說下去。

東暖閣中,一片讓人壓抑無比的死寂。

“李嘯,你且退下吧,讓朕好好想想。”

許久,從龍椅上,一個極度虛弱與疲憊的聲音,傳入李嘯耳中。

第二百八十七章 道不行,乘桴浮於海第九百四十五章 老汗逃跑,新汗當立第三百六十三章 分裂的決策第一百五十八章 鐵器換人才第七百八十二章 困守孤城,不如逃緬第六百七十一章 失意東南,得意西北第二百三十五章 中華牌捲菸第八百三十六章 橫掃西南,進逼成都第四百四十四章 大婚之夜第二百二十一章 奪城突變第八百二十九章 御駕親征,以援孤軍第二百九十章 卑劣的偷襲第一百二十四章 共贏第六百七十九章 三姓家奴吳三桂第三百九十五章 北撤,北撤第十九章 北行第四百七十七章 帝陵是凶地第五百六十章 李嘯的三項條件第六十三章 火器論談第五百九十九章 兵臨鎮遠堡第一百六十六章 赤鳳總兵第一百零二章 堡情第六百六十六章 意想不到的夜襲第六百五十一章 此計只爲賺你第八百六十三章 海城陷落,直攻遼陽第二百七十一章 人性醜劇第二十三章 診治第五百二十五章 暗流涌動的混亂第四百二十七章 神機弩之威第五百六十一章 喪權辱國的盟約第二百零四章 鄭彩來訪第五百八十七章 俘虜處置第六百一十九章 如不和談,大清危矣第二百四十五章 海洋島陰雲第二百七十七章 到達瀋陽第四百九十章 頭號敵人第八百零四章 四面張網 八方捕魚第四百九十五章 議和之議第九百三十七章 夜襲遇挫第三十五章 心聲第七百七十九章 被迫決戰第三百二十三章 明日帝國第二百六十五章 鐵模鑄炮第七百二十二章 下一個目標,左良玉第二十九章 雄心第八百七十八章 求和還是作戰第六百四十八章 沉默的海狼第二十七章 暗算第六百零九章 順治登基第五百三十四章 曾經敵人,將來盟友第六百零九章 順治登基第四百九十九章 羞辱之宴第六百四十六章 兵圍山海關第五百二十章 關鍵決心第六百八十四章 天坑地陷第二十一章 追殺第二十四章 報功第七百七十八章 先斷水,再下毒第八百八十九章 力克潼關第五百四十九章 留守與決別第三百三十九章 忠奸難辨第七百六十六章 再不生於帝王家第一百七十三章 後金之亂(三)第五百五十二章 人心散了第五百三十四章 曾經敵人,將來盟友第二百零七章 協議達成第五百二十八章 四面總攻第四百七十六章 相士方中吉第二十一章 追殺第九百一十三章 準軍覆沒 僧格戰死第三百一十二章 收復臺北第六百四十三章 走投無路吳三桂第四百三十六章 各有安排第一百五十章 鐵龍城之戰(四)第四百四十五章 野味家宴第一百三十九章 奮發的夢想第五百七十四章 盛京報喪第二百四十三章 皮島覆滅第七百零二章 聯絡外力,共抗李嘯第九百一十五章 勸降失敗,重炮佯攻第一百一十七章 長線第三百七十六章 兵退靜海第三百七十一章 剝皮揎草第八百九十四章 鄭芝龍戰死,鄭成功投誠第六百章 攻心誘降第八百一十七章 不活剮豪格,難消我恨第七百五十四章 轟殺你們這羣廢渣第一百三十九章 奮發的夢想第二百四十三章 皮島覆滅第六百一十章 和談爲上第二百六十三章 接收濟州島第五百八十三章 冒雪攻城第六百九十章 夜迫徐州 海路進攻第四十三章 殺機第二百五十章 目標,江華島第十四章 考校第六百七十章 前軍盡覆第七百四十二章 挾持左良玉第八百一十四章 東取莊河,西攻岫巖第七百三十三章 水陸合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