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議計策商定,各人遂分頭行動,吳亮、莫長榮、段時棨三人,去錦州各處武器鋪定製馬匹披甲,大盾,及長槍。墩中的新兵訓練則由田威與王義守負責,同樣是從最基本的站軍姿開始。
“入你娘,你個傻x,別駝背,把胸挺直了!”
“你他孃的是不是八天沒吃飯了,你這廝哆嗦個甚,站好了,別動,目視前方!”
“劉小材!你個傻x,老子再次警告你這廝,你他孃的身子再歪的話,老子打爆你的狗頭!”
。。。。。。
李嘯看到,這兩人的訓練方式和自已相比,明顯粗放狠硬得多。兩人粗暴的喝叫,常常伴隨着手中的軍棍打在新兵身上的啪啪悶響,與捱打新兵的哇哇怪叫聲混在一起,形成了一曲不堪入耳的混合樂曲。
饒是如此,李嘯卻並沒有出來制止的打算。畢竟兩人還是大體遵偱了李嘯的要求,沒有采取傳統明軍那些什麼割耳割鼻插箭遊營之類殘害戰兵身體的方式,只是用打軍棍的方式來訓導,並且只是打臀部與腿部等非要害部位。而且說來也怪,這些捱過打的新兵,卻很快就掌握了動作要領,用田威的話來說,就是這些傢伙都是欠揍欠收拾的貨。
而在這些新兵捱打之時,遠處那些正在自行訓練的騎兵,看到他們捱打的狼狽樣,很多人不由得想起了當初自已入伍時被打的情形,當下也是鬨笑不停。而最早來的戰兵家屬們,見此情況,亦是見怪不怪了,多是一笑而過。
讓李嘯沒想到的是,這般訓練了三天後,發生了戰兵裝病不出操訓練的事件。
“事情可是屬實?”李嘯一臉嚴肅。
“稟百戶,已查清了。這個名叫古遠的傢伙,聽過從前是個小商販,這三天之中,喊苦喊累算他最多,今天他沒來出操,俺還以爲他病了,連忙進得他家草棚查看,結果您猜怎麼着,聽得我敲門,這傢伙慌忙鑽入牀上裝病,卻被俺從門縫中瞅得清清楚楚!”田威說到這裡,猶是一臉憤恨。
李嘯登時大怒。
這幾天,他曾反覆對這些新兵交待,凡有以裝病或其他方式逃避訓練者,本人重打五十軍棍,然後全家逐出不歸墩。當時,看到那些新兵們瑟縮畏懼的眼神時,李嘯以爲各人定會遵守,卻沒想到,只過了三天,就有人違犯了軍律。
寒風呼嘯,濃雲翻涌,狂風帶着古怪而淒厲的嘯音,狠狠地刮過這片墩外的平地,地上的枯草如波浪洶涌翻滾。
全墩人員一齊出來,最前面是排成陣列的一衆戰兵,後面與兩側則是雜亂站立戰兵家屬,每個人望着前面不遠處,那已被綁得如同一個糉子一般的古遠,臉上都是肅穆沉重的表情。
“你就是古遠?”
捆得如同一隻糉子一般,被幾名粗壯軍士押到李嘯坐位前的古遠,臉上滿含恐懼與呆滯,兩條渾濁的鼻涕拖出老長。李嘯說完這句問話,他卻似絲毫未覺一般。
“大人問你話呢,你聾了麼!”
旁邊田威狠狠一腳踢了過來,踹在古遠胸口上,古遠哀嚎一聲倒地。
“大人!李大人!小的就是古遠。大人啊!小的實在是這幾天練得太累了,纔想出裝病這法子。。。。。。大人您饒了小的吧,小的知錯了,小的再也不敢了!”
古遠突然大聲哭嚎起來,他雙膝跪行,想上行去抱李嘯的大腿,又被田威一腳踢倒在地。
李嘯什麼也沒說,只是向田威作了個手勢。
田威點點頭,立刻帶着幾個身材粗壯軍士,將這古遠如提小雞般拎起,然後翻過來牢牢按倒在地上。
很快,軍棍翻飛,啪啪的擊打聲與古遠痛楚的嘶吼聲混和在一起,讓人聞之心悸。
“大人啊!李大人!饒了小的吧,小的再也不敢了!”
古遠哀聲求饒,慘呼連連,劇烈的痛疼讓他的頭不停地晃動,下頦與地上的沙土不停摩擦,將鬍子磨掉了不少,鮮血滲入土中,看上去暗紅一片。
他的家屬,頭髮花白身形佝僂的母親和身材矮小面黃肌瘦的媳婦,一齊哀聲高叫起來,一邊哭着求李嘯放了他,一邊死命想從人羣中向李嘯衝過去,卻死死地被軍士攔住。
李嘯遠遠地看到古遠母親與媳婦兩人悽楚哀憐的表情,聽到她們傷心無奈的話語,儘管他臉色緊繃,沉毅如鐵,心下,卻有如刀割。
也許可以矯情一點說就是,打在古遠身,痛在李嘯心。
李嘯心中,一個憤怒地聲音在反覆高聲喝問,古遠,你這混蛋!爲什麼要裝病,爲什麼要這麼做啊!
五十軍棍終於打完,行刑的軍士氣喘吁吁。
古遠趴伏於地,屁股上血水淋漓,已然昏迷過去的他,嘴裡猶然喃喃地說着含混不清的話語。
李嘯冷眼看到,圍觀的衆人,臉色皆是慘白。
古遠的母親與媳婦衝了過來,一把抱起昏迷的古遠,放聲痛哭。
李嘯臉無表情地看着古遠的母親媳婦哭成一團,忽然感覺心中極累。
他不是一個喜歡拿別人的痛苦來獲得快樂的無恥惡人,只是他知道,軍隊是鐵與火熔合而成的嚴肅集體,軍紀更是一隻軍隊生存死亡的關鍵所在。違犯了軍紀,就一定要受到懲罰,這是李嘯軍中永遠不變的鋼鐵定律。
李嘯站起身來,環視了衆人一圈,大聲說出了兩個字。
“驅逐!”
古遠的母親和媳婦立刻放聲大哭,兩人架着被得打得屁股血肉模糊的古遠,三人一齊跪地膝行,想向上前抱住李嘯大腿求情,卻被軍士死死攔住。
李嘯轉身,本欲就此離開,走了幾步後,卻忽地站住,然後,他仰天長嘆了一聲。
自已終究還是心軟了。
李嘯喚來田威,從懷中掏出二兩銀子遞給他,然後低聲說道:“等會那個古遠醒後,你安排一輛入城採購的運糧車,送他們返回錦州,另外,再把這二兩銀子送給他們,這天寒地凍的,希望他們,能活得長久些吧。”
田威嘿地嘆氣一聲,扭頭又恨恨地掃了古遠一眼,隨即回道:“大人好心,在下這就去安排!”
李嘯點點頭,隨後快步走入墩內官廳之中,再未回頭。
李嘯現在這122人新招戰兵中,21被選爲了騎兵,30人選爲盾兵,60人選爲槍兵,還有11人則選爲輔兵,也就是後備兵。
古遠一家被驅逐後,一個名叫羅正,原本被定爲後備兵的戰兵代替了他的位置。這個羅正一臉喜悅,十分珍惜這個機會,訓練愈發刻苦。
古遠之事結束後,李嘯發現,一衆新兵的訓練,更加刻苦了。
是啊,只要好好訓練,有月餉,有肉食,一家老小得以安頓,這樣的好處,可是極爲難得。而自已若是偷奸耍滑,自家挨軍棍不說,全家人都得跟着自已受累,在這天寒地凍的日子裡,從不歸墩中被趕出,這代價實在太沉重了。
二週多的時間之後,新兵站軍姿,排隊列,左右轉,均速集體跑動等項目均無問題。待騎兵隊優先選完人後,李嘯遂開始挑揀槍盾兵人選。
李嘯根據這些天的訓練情況,把反應快,身材高壯的戰兵60人編入槍兵隊,其餘的戰兵30人編入盾兵隊。
槍兵中,最強壯有力的編爲第一排,全部身着棉甲,第二排與盾兵則全部身着鴛鴦戰襖。
給每個人配發盔甲後不久,吳亮、莫長榮、段時棨三人帶着定製好的10件馬匹披甲,30塊大盾,60根長槍,一齊返回了不歸墩。
在吳亮將馬匹披甲拿去交給田威的玄虎騎時,莫長榮和段時棨兩人,正炫耀般地向李嘯展示做好的大盾與長槍。
王義守從莫長榮手中搶過大盾,仔細觀看了一番,隨後右手拿着這沉甸甸的,製作精良、蒙鐵厚實、尖刺銳利的長方弧型盾牌,左右上下的舞了一下,隨後連連點頭誇讚。
此時,那段時棨則是大喝一聲,將手中定製的那把楓木槍柄、三棱精鋼槍頭、並在槍尾處加裝了防磨損的鑄鋼尾墜的4米長槍,雙手一發力,刷地一下深深剌入一棵大樹中,隨即再一用力,噗地拔出,舞了一個槍花後,大笑着對李嘯說道:“端的好用!請李百戶試槍!”
武器隨後下發,每個戰兵都一臉喜悅地撫摸着下發到自已手中的武器,那撫摸時的眼神,簡直是在與自已最親密的愛人交流。
他們沒法不把武器當愛人,因爲這件武器,將是自已在血肉搏殺的戰場上最大的依靠和堅實的憑護。
最讓戰兵們激動的兵器訓練開始了。
等了這麼久,終於有機會操持兵器,每個戰兵都是滿臉的激動與興奮。
在李嘯交待完盾兵的訓練要求後,莫長榮得意洋洋地開始指揮盾兵進行訓練。
“持盾!”
“立盾!”
“蹲下!“
“抵住!”
莫長榮一邊大聲呼喝,一邊親自做示範教練動作。盾兵們開始跟着他有節奏地訓練持握盾牌,放立盾牌,傾盾下蹲,用肩膀抵住盾牌拼擺成緊密的一排等戰術動作。
莫長榮示範了幾次後,便手持軍棍開始監督盾兵們操練。
如果有哪個盾兵在他口令喊出來後,沒有及時做出動作,莫長榮那長滿黑毛的大手裡那呼呼揮響的軍棍,一定會讓這個盾兵在銘心刻骨的痛楚中,牢牢地加深記憶。
這套單調重複的盾兵動作,在莫長榮的強力督促下,每個盾兵都是練得專注而投入,不敢有絲毫懈怠放鬆。
離盾兵不遠的另一塊空地上,槍兵們一臉喜悅地持槍而立,而在他們前面,槍兵隊長段時棨與總旗李嘯在激烈地爭論。
“李百戶,槍兵們只練這三招,會不會實在有點少?”段時棨的聲音帶着委屈,他曾滿心歡喜地以爲可以象比武大賽一樣,把各類槍術技能統統練熟,誰知卻被李嘯拒絕。
段時棨頓時大失所望,那些攔、拿、扎、刺、搭、纏、圈、撲、點、撥、舞等槍術技能,他本憋着勁要在戰兵們面前顯擺一下呢。
誰知道李嘯只要求他練三招,其實如果含糊點來說,甚至只有一招,那就是,向前刺殺。
只不過,要刺的部位不同,分別是敵人的頭、頸、胸三處。
這是槍兵們站在盾牌後面時,最佳也是最有效的攻擊部位。
李嘯臉色嚴肅地回答他:“昔日,戚少保練兵時,便要求,我之槍陣,要達到叢槍戳來,叢槍戳去,萬軍之中只如一人,如此方可天下無敵。段時棨你的心思我明白,無非是想讓槍兵個個都成爲槍術高手,但是,你要想清楚,槍兵是要上戰場廝殺的,而不是去參加槍術大賽的!有這三招,足以讓他們在陣中進行攻擊作戰,也有利於他們快速掌握。”
“那,什麼防守動作都不學嗎?”段時棨心中實有不甘。
李嘯笑了笑,拍拍段時棨的肩膀:“段時棨你也清楚,戰場之上,千軍萬馬一齊廝殺,快一秒即生,慢一秒即死,槍兵們前面已有盾兵作大範圍防護,再練防守,多餘而無用。天下武功,唯快不破,唯有攻擊更快更精準,方是克敵制勝並保存自已的良策啊。”
段時棨默然無聲,顯然,李嘯說的是對的,自已要練的槍兵,一定要適合戰場與戰陣的實際需求。
段時棨長嘆一聲,點頭同意,然後開始指揮槍兵訓練。
按段時棨的要求,六十個稻草人扎立在槍兵們的前方。而在稻草人的面上,頸上,胸前分別標示一個大大的紅點。
“槍兵們注意了!好好看我突刺!”段時棨大喝一聲,身形微側,虎腰微弓,手中平握槍身,隨後疾步向前,猛地出槍,伴隨着一聲響亮地“殺!”,4米長槍那三棱精鋼槍頭立刻狠狠地紮在稻草人的頭上紅點處。
掌聲雷動,槍兵們皆被段時棨精湛的槍法所懾服。
段時棨全神貫注,連續兩聲暴喝:“殺!”“殺!”拔槍又猛刺了兩下!
稻草人的頸部紅點,與胸前紅點皆被氣勢兇狠的槍頭迅速擊穿!
“看到沒有,就是這樣突刺。好了,下面各人自已練習!”在槍兵們又連綿而起的掌聲中,段時棨頗爲得意地收槍喝道。
“舉槍!”
“哈!”
“突刺!”
“哈!”
“拔槍!”
“哈!”
“再刺!”
“哈!”
年輕的段時棨,口令呼喝聲卻極爲威嚴有氣勢,他的怒喝在每個槍兵耳旁猛烈響起,如果有哪個槍兵沒有聽從指揮,不能及時做出相應動作,段時棨的軍棍便會兇猛地揮落。
不甘落後的壓力,以及要努力躲開段時棨的軍棍,讓槍兵們絲毫不得疏忽放鬆,他們神情專注地連聲喝喊着,跟隨段時棨的口令進行刺殺動作。
此時,遠處的騎兵們,則在田威與王義守的帶領下,繼續操練戰陣與配合。
各塊訓練場地上塵土飛揚,喊殺之聲四起,成了這蕭瑟原野中,最富生機與活力的一道風景。
李嘯站在墩臺的望廳上,寒風吹得他的衣襟上下飛舞,卻彷彿渾然不覺。
他只是專注地俯看着軍兵們用心操練,這生氣勃發的振奮景象,這衝揚雄壯的凜凜軍威,讓李嘯向來沉毅嚴肅的臉上,涌起了淡淡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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