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一十九章 殊死之搏

當李定國看到,在南北兩處堡牆位置,被以驟然炸塌了兩個寬達5米的豁口時,他的心頭,忽地一陣空白。

這拼死守衛的內城城牆,最終還是被清軍不惜代價地炸開了兩個巨大的缺口,導致李定國預想的,狙擊清軍的蟻附攻城計劃,完全地成了泡影。現在的內城守衛,已然到了十分嚴峻的時刻。

怎麼辦?

現在城牆已然出現在巨大的豁口,自已想要再擋住清軍的進攻,其困難程度,將呈幾何級遞增。

而且,現在唐軍總共只有不到七千的兵馬,基本都是遠程兵力與輔助兵力,想憑這樣的一點兵力,來對付城外多達八萬餘人久經戰陣嗜血兇悍的清軍,想守住這已被打出巨大豁口的內城城牆,不讓清軍突入城中,其難度幾乎難以想象,稱之爲地獄級也不爲過。

只是,現在的李定國,還能有別的選擇嗎?

他略一思考,便迅速下令道:“傳我軍令,全軍速速退下城去,於缺口處架起路障堵住缺口,就地組織防衛。弩兵在前,輔兵在後,務必不得讓敵軍進入內城!”

“得令!“

李定國的命令方下,他立刻看到,剩餘的清軍楯車,全部被清軍丟棄,那些手持發掘工具的清軍,正以最快的速度撤退而去。

而在城牆之外,李定國又可遠遠看到,有浩蕩到近乎無邊無盡的清軍兵馬,以鋪天蓋地之勢,正快速衝往南北兩處城牆豁口,清軍這股猖狂的氣勢,好象是無邊無盡的洶涌海浪,要把這小小的海參崴堡內城,一口吞掉一般。

海參崴堡內城的情勢,可謂危險至極。

利用清軍正衝過來這段時間,唐軍緊急做了一番防禦準備。

他們將那垮塌的碎石磚塊,緊急累疊在豁口處,一邊盡把內城中的所有重物,都填堵在豁口的後面。

儘管所有的人都知道,這樣的緊急佈防,很可能意義十分有限,但在現在這樣緊急的情況下,能抵擋一時便是一時,又如何能考慮太多,畢竟這樣的方法,可謂是沒有辦法的辦法了。

而很快,李定國又遠遠地看到,原本駐在城外的皇太極,連同那金黃色的御輦,竟被一衆白擺牙喇兵,給一同擡上了西面城牆。

這清朝皇帝,就這樣端坐在城牆上,藉着城牆的高度,遠遠地觀看清軍大舉進攻海參崴堡內城。

李定國迅速地想到,皇太極此舉,必定是以御駕親臨之勢,大大激勵正在大舉攻城的清軍兵馬士氣,使得這些傢伙能在自已眼皮底下,更加賣命地攻城。

畢竟,有皇帝親自督陣,還能有比這更有效的監陣舉措嗎?

他的做法,很快收到了良好的效果。

那些正大舉向內城進攻的清軍,見到大清的皇帝都親自坐在城頭,以一種十分接近的俯視態度來督戰,頓時更是倍覺鼓舞,人人愈發勇氣百倍,他們發出有如野獸般的嗥叫,紛紛加快步伐,向這內城缺口猛衝而來。

而清軍的統軍主將,那一臉得意之色的多爾袞,見到自家軍兵氣勢這般昂揚,心下可謂快意非常,他大聲道:“兒郎們!讓我們速速攻入城去,去把那些該死的唐軍全部殺光!本王告訴各位,但有先入城者,可得首功!現在連皇上也在城頭督戰,各位如何可不奮勇向前,奪取功名富貴乎,還望各位奮力取之!”

有了統軍將領的大力鼓動,四下攻城的清軍更加倍受激勵,奮勇異常,很多人一臉激動得通紅,雙眼中閃如貪惡野狼般的神色。他們有如一羣瘋狂的野獸,捲起一路狂飈,向海參崴的內城豁口處,發動了驚濤駭浪般的攻勢。

見到四下而來的攻城清軍,有如潮水一般涌來之時,副將祖寬咬着牙,沉聲喝令道:“清虜已來攻城了,全體弩兵注意,預備!”

一架架神機弩,被唐軍弩手穩穩地端在手中,吱吱的拉絃聲此起彼伏,在臨時建起的擋牆之後,大批的弩手們沉着應戰,紛紛瞄準了各自要射殺的對象。

在等待着清軍衝到攻擊距離時,唐軍弩手哨長譚三狗,卻是一口又一口地吞着唾沫,雙腿竟還微微地打着哆嗦。他的臉色,雖努力保持平靜,但滿臉的肌肉,卻在不停地顫抖。

一個聲音,有如魔音穿腦般,不停地閃現在他頭顱中:“譚三狗,這清軍如此勢大,我軍城防已破,兵微將寡,這海參崴堡內城,真的還能守住嗎?”

只不過,就在這時,又有一個聲音在腦海中大聲駁斥他:“混帳!你身爲軍人,戰死沙場,自是本份,又如何這般貪生怕死,未戰先怯!你身爲弩兵哨長,不能身先士卒,反而猶豫畏敵,豈不是大大的羞恥?連整個南洋都征戰遍了,如此可在這裡對這些野獸一般的清軍屈膝乎?爲了唐軍的尊嚴與榮耀,你縱然拼卻一死,又有何惜哉!”

想到這裡,譚三狗心裡狠狠地啐罵了自已一句,隨即手端弩箭,愈發專注地瞄準。

在清軍衝到離自已有一百二十步的距離時,祖寬已然按捺不住,大喊了一聲:“放!”

按說,弩箭的最佳攻擊距離,是在六十步左右,現在近兩倍距離時,祖寬就下令打放,其原因,一是看到清軍來得十分密集,十分有利於遠程射擊,二來也是心下莫名恐懼,想到能提前射擊的話,能多殺死殺傷一些敵軍也好。

祖寬話音剛落,連綿的弩箭打放聲,立刻四下響起。

“嗖嗖嗖嗖!……”

在連續的梆梆放絃聲中,連綿不斷的弩箭,從一架架神機弩上擊發,在這個天氣昏蒙的下午,那淬了劇毒的弩箭,有如死神手中放出一羣羣飛蝗,它們嗡嗡叫地疾速飛翔着,組成了密集的死亡之網。立刻,多達一萬餘根呼嘯而出的毒弩箭,向那些猛衝而來,看似沒有任何防備的清軍,呼嘯着激射而去。

“噗噗噗……”

隨着隱約可聞的弩箭射入人體的悶響,一聲聲彷彿不似人類聲音的慘叫,連綿而起,令人聞之心悸。

被唐軍這些淬過了劇毒的弩箭射中,自是必死無疑,這些浸過見血封喉毒素的弩箭,哪怕只是射中了他們的手腳等非要害部位,亦是劇毒迅速傳遍全身,讓他們全身發黑而死。

而讓李定國與祖寬皆感覺揪心的是,在這凌厲一擊之下,清軍的死傷人數卻是有限,大概只有五六百人,喪命在激射而去的弩箭之下,遠遠地沒有自已預料般多。

這是因爲,一是因爲距離太過遙遠,弩箭沿途被凜冽的寒風吹歪的線路,導致攻擊威力大減。二則是,那些洶涌攻來的清軍,他們似乎早已料到守城的唐軍會來這一手一般,最前排的清軍,紛紛拿着盾牌摭掩,一根根激發而出的弩箭,大部分奪奪地射在清軍盾牌上,故無法對這些衝陣的清軍,造成致命的傷害。

而清軍爲了爭取儘快拿下這海參崴堡內城,那些中了弩箭倒地的清軍士兵,根本沒有人停下施救,已然陷入了瘋狂狀態的清軍,把他們的屍體和尚未死透的清軍活活地踩扁,然後繼續向內城的豁口狂衝而去。

見清軍損失有限,又見他們有如喪失了理智一般繼續瘋狂攻來,副將祖寬心下亦是驚懼,他狠狠地咬了咬牙,罵了一句極其難聽的髒話,然後扭過頭來,對一衆正在不停裝填新弩箭的唐軍弩兵大喝道:“入他孃的,速速準備好,不要停,繼續射!”

在清軍衝到離內城城牆約八十步的距離時,祖寬又是一聲暴喝:“放!”

“嗖嗖嗖嗖!……”

又是一輪弩箭呼嘯射出,向越來越近的清軍軍兵激射而去。

“噗噗噗……”

又是慘叫聲連綿而起,瘋狂涌來的清軍軍兵,被這一輪弩兵齊射,又至少射死了七八百人。

不料,這些進攻的清軍,離內城越近時,就越有一種瘋狂到竭斯底裡的狀態,他們一邊用盾牌摭擋着唐軍激射而來的弩箭,一邊並不稍停進攻的腳步,依然吼叫着向前猛衝而去。

見到清軍的進攻勢頭,竟如此兇猛難遏,李定國心下極其糾結而緊張。

怎麼辦?

清軍進攻的勢頭如此兇猛,如果自已不能及時採取措施的話,李定國可以肯定,在如此敵衆我寡,城防已破又外無援軍的情況下,這內城被清軍奪佔,全體守軍就此覆滅,只怕只會是時間問題罷了。

心下極度彷徨迷茫的李定國,這時復遙遙看到,遠處的西門城牆上,那皇太極那金黃色的龍旗大纛,正在高高插在城頭之上。更可隱隱看到,一個身着明黃龍袍的胖子,端坐在虎頭椅上,他的上頭,一頂金黃色的綾羅蓋傘,正在迎風飄揚。

李定國可以想見,現在端坐城頭觀看戰局的皇太極,心頭該是怎麼樣的得意。

是啊,唐軍已然技窮,自已的軍隊勢氣又這般旺盛,這海參崴內城,幾乎是一個被三個指頭捏定的螺螄一般,已是毫無問題須臾可下,見到這樣情況幾乎一邊倒的狀態,他如何能不得意。

李定國久久地凝視着端坐在西面城牆上的皇太極,彷彿能在心中看到,皇太極那滿是喜悅的大餅臉。

“李定國,你這廝不識擡舉,非要與我軍對抗到底,現在這般局面,真真咎於自取。這下,朕就要讓你好好嚐嚐我軍的鐵拳,是何滋味!”心中的皇太極,一臉得意洋洋的模樣,對李定國厲聲喝道。

李定國的心下,忽然涌起難以名狀的痛苦。

雖然自已從不怕死,但真要面對這無可擺脫的必死之局,他的心下,還是有如刀割一般地痛疼。

要知道,這些猶然血戰的唐軍兄弟,跟隨自已征戰了整個南洋,從臺灣一直打到澳洲,可謂功績顯赫戰功累累。只是,這樣一支南征北戰的英雄部隊,真的要在這極北酷寒之地,在這冰天雪地之中,就這樣徹底走向消亡了麼?

不,不要!

李定國鋼牙緊咬,格格作響,他的心下,可以說,是有一萬個不甘。

只是,現在的自已,還能有什麼辦法麼?

李定國久久地凝視着西面城牆上的皇太極,而就在這時,他的心頭,忽地有如電光火石一般,涌起了一個十分大膽的想法。

擒賊先擒王!

如果能把韃酋皇太極給幹掉,或是讓其身受重傷,那麼,在皇帝受到重大傷害的情況下,清軍必定會混亂而崩潰吧。

這個看似天方夜譚般的想法,在李定國腦海中,卻迅速地變成一個具體的可執行計劃。

這個計劃的關鍵在於,李定國有一條可以直通到西面城牆馬面處的密道。

這條密道,便是上次唐軍突襲隊潛出城去,用手擲雷炸燬了清軍30門紅夷大炮的關鍵通道。

最爲根本的是,這條通道,因爲唐軍突襲隊全體人員皆已犧牲,故清軍並不知道其具體方位,一直未加以破壞,因此,現在這條通道,自已卻正好可以再度大加利用。

在李定國看來,這條通道,可謂真正意義上的生命通道。在拯救過自已一次後,還要再給自已一次求生的機會。

而李定國心下所定的計劃便是,要和上次一樣,挑選出數名精幹輔兵,帶上足夠的手擲雷,來到西面城牆馬面之處,就在城牆裡面,掏空內層夯土,堆放集束手擲雷,然後統一引爆,把西門城牆炸塌一大段,從而讓皇太極或當場炸死,或從城牆上掉下來摔死。

只要能把皇太極給幹掉,李定國可以確信,清軍必定大亂,從而不戰自潰,而唐軍將極可能在內城陷落前的艱難一刻,險之又險地將清軍趕跑,最終讓這內城得以保全。

這是一個十分艱難,又十分必要的計劃。

李定國已沒有任何其他選擇的餘地。

他掃了一眼越來越近的清軍,嘴中清晰而嚴厲地對數名輔兵頭目大聲喝令道:“傳本將之令,速速挑選數名精幹輔兵,潛入西面城牆處,用集束手擲雷,將西門城牆炸塌,將那韃酋皇太極,給我活活炸死!”

“是,在下遵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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