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這小平子這樣問自已,凍得渾身直打顫的王老栓,眉頭一皺,大聲道:“你個小兔崽子知道個啥,李大人這般安排,必定有其考慮在其中。我等只需按要求做事便可,又何必多問?”
小平子見他這樣回答,沉默了一下,卻還是嘟囔着說道:“我當然知道,李大人乃一軍統帥,他的命令,我等自當遵從便是。只是這大雪天氣,這火炮卻該如何使用?萬一火門或內膛進了水,火炮可是有炸膛的危險呢。”
王老栓見他還在置疑李嘯的決策,不由得把臉一繃,怒聲道:“咋了,到時咋打,聽李大人的便是,你在這裡老是咋呼個啥?你沒聽胡總長說麼,咱們此去,是無論如花多大代價,都要攻下這耀州城。火炮炸膛算啥,咱們火炮總這次把全部家當都帶了上了,總共一百三十多門火炮呢,就是炸是幾門,可用火炮卻還是足夠,還怕拿不下耀州城咋的?退一步說,若是耀州城真拿不下,咱們啊,可就真的糟了。”
王老栓說到這句,另一名炮手接過話來:“王炮長說得對,小平子你狗入的沒看到麼,現在我軍水師船隻皆被冰層凍住,根本動彈不得,我軍退路已斷,再不拿下耀州,作爲存身之所,那我軍才真的是上天無路,入地無門呢。你他孃的,別想那麼多沒用的,這一百三十多門火炮呢,哪能那麼不走運就炸咱們的。”
小平子被衆人說得十分難爲情,他低下頭去,不敢再說話。衆人見他不再糾結於這問題,才又漸漸把話題轉往他處。
雪地行軍,頗爲不易,全體唐軍一路頂風冒雪行走,速度十分緩慢,最先出動的大批騎兵,大約在行進了近一個時辰的時間後,纔算看到耀州城那黑糊糊的城廓影子。
而見到唐軍部隊出現,耀州城頭,頓時又驟然響起尖銳的警報聲來。
聽到這樣的警報聲,率軍行進了一整天,又差不多忙碌了一個晚上的李率泰,纔在牀上睡得迷迷糊糊,一聽到這尖銳刺耳的警報,頓時從牀上驚跳而起。
“怎麼回事?警報怎麼響了,難道這樣的大雪天,唐軍還會來攻城麼?”李率泰怒吼地衝着服侍自已的軍兵怒吼道。
那名軍兵尚未回答,房門便被砰地一聲撞開,一名報信的清兵,帶着一臉的驚惶,急急地衝入房中,便向李率泰高聲喊叫起來。
“不好了,額附主子,有唐軍騎兵頂風冒雪趕來,徑自包抄到耀州城北面,竟象是要徹底截住我軍退路一般呢。”
李率泰臉色大變,殘餘的睡意頓是消失得一乾二淨,與此同時,他的內心,立刻被莫名的恐懼所籠罩。
不是吧,這些唐軍,竟是如此的強悍而頑固,在這樣的雪天裡,還想着要來進攻耀州城,這,這怎麼可能?
李率泰二話不說,立刻開始穿衣着甲,隨後,便連早飯也不吃,急急出門,徑往北面城牆而去。
在去北面城牆的半路上,副將吞齊喀也是一身甲冑俱全地從房中衝去,在看到正疾步走向城牆的李率泰後,便立即向他小跑着過來。
“額附,唐軍竟在這樣的大雪天,還想着進攻我耀州城,這,這簡直是……”吞齊喀一臉驚惶,嘴都說得不利索了。
不過,他還未說完,便被李率泰一臉厭煩之色地擺擺手打斷:“別說了,快跟本將上城一看,看看唐軍此來,究竟是想幹什麼。”
吞齊喀一愣,急急應諾一聲,跟着李率泰快步前往北面城牆。
他們二人登上城牆後,李率泰與吞齊喀透過紛飛的雪花,立刻遠遠看到,在離耀州北門一里開外,有多達四千多名騎兵,密密麻麻地擺開了陣勢,已把海城至耀州的官路全部截斷,不覺皆倒吸了一口涼氣。
好傢伙,唐軍這次遠征的部隊,光騎兵就有四千多人,比自已守城的兵力還多得多,這陣勢來得夠大呀,由此可見,唐軍此來,怕是對這耀州城勢在必得了。
李率泰怔怔地望着那些嚴陣以待的唐軍騎兵,心裡頭,忽地涌起莫名的後悔之意。
他孃的,早知道唐軍軍勢這般強大,又有這般強硬地攻城決心,自已昨天晚上,就該鼓動吞齊喀與自已一起棄城而逃了。
現在倒好,被唐軍堵了個嚴嚴實實,已然成了甕中之鱉,再想逃跑已是根本不可能了。
這時,旁邊的吞齊喀,彷彿看到了李率泰臉上一閃而過的懊悔之色一般,他驚恐地又向李率泰低聲問了一句:“額附,你看來,這唐軍騎兵,已把我軍退路給全部阻斷,這接下來……”
“你不要說了!”李率泰粗暴地打斷了吞齊喀的話,厲聲道:“現在事已至此,我等只能堅守城中,苦守待援。哼,現在雪下得這麼大,唐軍火炮只怕是難於使用,一時半會,卻亦是沒甚好辦法攻城的,你等不必太過驚慌。”
聽了李率泰安慰的話語,吞齊喀臉色稍好了些,只不過,他還是一臉猶疑,一副掩飾不住的忐忑不安的模樣。
吞齊喀不知道,李率泰說這番話,其實也是在給自已壯膽罷了,畢竟,對於唐軍接下來的行動,他在心裡,其實根本沒底。
而在半個時辰後,大批的唐軍步兵,也終於趕到耀州城外,遠遠望去,在紛飛的雪花下,各類唐軍軍兵,盾兵,槍兵,橫行總,火銃手,輔兵等等,以鋪天蓋地的氣勢,向周長不過四里的耀州城,頂風冒雪步步行來,給守城的清軍,造成了一種極其強烈的威壓感。
見到唐軍步兵的來勢如此兇猛,兵力數量又如此之多,李率泰與吞齊喀二人,愈發感覺心頭極其不安。
只不過,現在的他們,已然再沒有任何辦法來阻止唐軍的行動,只能眼睜睜地看着,那四萬餘人的唐軍步兵,把整個耀州城給團團圍住,有如緊箍的鐵桶一般,看上去,倒彷彿連只蒼蠅都飛不出去。
又過了近半個時辰後,推着重型火炮前進的火炮總的全體軍兵,才總算看到了遠方已被自家軍兵圍得緊緊的耀州城。
這時,火炮總總長鬍賁的聲音,又在每名火炮總軍兵的耳邊,大聲地響起:“各位兄弟,看到沒有,前面就是耀州城了。咱們加把勁,把炮推到耀州城西門外一里半之處,再進行抵近射擊。平遼王說了,現在天下大雪,耀州城頭上的那些露天火炮,恐怕早已成被雪水給糊滿了,已徹底成了擺設,故咱們可以放心大膽地進行抵近射擊,狠狠地揍他們這些狗日的!李大人還說了,只要轟開這耀州城城牆,就給咱們火炮總計首功,兄弟們,這大把賞賜在前頭,咱們可得拿出勁頭來好好幹哪!”
胡賁的話,讓一衆體力近乎耗盡的火炮部隊頓是精神重新振作了不少,象王老栓等人,愈是拼盡氣力,繼續推拉着火炮向耀州城行去。
在火炮總向着耀州西門奮力前行之時,最後押陣而行的李嘯,在數百名最爲精銳強悍的護衛騎兵保護下,也來到了耀州城外。李嘯身着純白色精鋼鎧甲,披着一件鮮紅如血的披風,這件已被雪水濡溼了不少的披風,猶被凜冽的寒風吹得獵獵作響,有如一面旗幟一般,嘩嘩地舞動着。
這時的李嘯,手持一柄精銅雕花的千里鏡,透過紛揚而落的大團雪花,仔細地觀看了一遍耀州城的佈防情況,臉上不由得顯露出難掩的笑容。
“哼,這些清虜,你們以爲,有老天爺幫忙的這場大雪,就能阻止本王攻城麼?告訴你,你們這純粹是癡心妄想!”看完情況的李嘯,放下千里鏡,英俊的臉上,一抹狠色卻是一閃而過。
“傳本王之令,讓火炮總加速推進耀州西門外指定位置,隨即令輔兵用收好的帳篷,搭蓋防雪棚,儘可能減少火炮內膛與火門飄入雪水。”
“是,在下明白。”
在又過了一刻多鐘的時間後,火炮總的一衆炮手們,總算推着各門重型火炮,來到了耀州西門外一里半之處,然後,原本圍在西門外的唐軍步兵,紛紛讓開位置,退到後面或兩旁。而讓這些炮手們,把全部的一百三十門火炮分成前後兩排,前面爲攻擊火炮,後面爲預備火炮,這些火炮皆擺放在西門右側的位置,一眼望去,幾乎與整個西面城牆右側等長。
在把火炮從炮架上卸開,並固定好之後,那些疲累到了極點的火炮手,紛紛退到一旁,大口大口地喘氣休息,以恢復體力。
王老栓帶着他手下的五名火炮手,也是大口地喘着氣,步履踉蹌地閃退到一旁,每個人在這裡,都感覺全身的體力,似乎全部耗盡,若是還憑意志在勉力支撐,幾乎每個人,都想一屁股坐在雪地上,無所顧忌地好好休息一番。
而這時,立即有大批輔兵一擁而上,他們手中拿着用帳篷製作的簡易摭雪蓋棚,懸空覆蓋在每門火炮上面,雪棚四角用粗棍固定,同時,多名輔兵用手固定四角的粗棍,以防雪棚掉落或鬆脫。
此時,西門城牆上的李率泰與吞齊喀二人,見到唐軍的火炮抵達了預定的位置,然後見那些輔兵正在緊急搭建防雪布棚,兩個人的臉色,幾乎就在瞬間,一同變成慘白色。
這下糟了,看來唐軍是不惜代價,不怕費功夫,也要下定決心要把耀州城拿下來了,這樣一來,處於這被唐軍團團包圍中的自已,也許,只有束手就擒的一條路吧。
李率泰迅速注意到了,一旁的吞齊喀,又用一種可憐巴巴驚惶萬般的眼神望向自已,他的眼神,已是在明確地問自已,現在這樣的情況,到底該怎麼辦?
見到這名滿州正白旗的將領,竟是這般毫無主見,又膽小畏縮,李率泰在心中,對他充滿了鄙視,只不過,強忍着沒有在臉上表現出來。
哼,吞齊喀你這個膽小的傢伙,現在這般境地,除了死守之外,還能怎麼辦?
畢竟若是丟這關鍵的城池,導致整個營口地區皆落入唐軍之手,同時全部兵馬喪盡的話,你與我這樣的敗軍之將,皆是隻有死路一條。
想到這裡,李率泰滿心悲涼,一時間,他又想到了正在遼陽城中的妻兒,心頭更是有如刀割。
唉,現在這般不利之局面,到底如何,只能全看天意了。
現在的李率泰,已把全部的希望,都寄託在唐軍的火炮質量低劣,只要受潮或飄入雪水就打不響或炸膛之上,這樣的一種莫名幻想,成了他心裡最後一根救命的稻草。
不料,在這時,從唐軍陣地上,卻有一名使者,帶着兩名護衛,疾疾跑來,在結成一條冰帶般的護城河外站定,便向城頭大聲地喊話。
“敢問城頭,哪位是主事的將軍啊?某家奉李大人之命前來,特有心腹之話,要向守城的將軍告之。”那名使者仰着頭,用極其熟練的滿語,衝着城頭高聲喊道。
李率泰透過重重疊疊紛落的雪花,仔細向下看去,忽地發現,此人頗有些眼熟,正在思量之間,旁邊的吞齊喀已是一臉驚訝地高喊了起來:“咦,額附你看,此人不是先前在入關時,那個背叛了主子譚泰,腆顏投降了唐軍的正黃旗部的喀喇木麼?”
李率泰內心徒地一驚,再仔細一看,可不正是此人麼?
這時,他又猛地想到,當時那在明國鎮邊城所處,被唐軍活捉,然後活活地挖心剖肝處死的主將譚泰,不由得全身一冷,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哼,這般背主求榮的小人,先是出賣了譚泰,如今竟又來賺我以邀攬功勞,真真無恥之尤!”李率泰低聲啐罵了一句,本欲不理,卻又聽到城下那名使者高叫道:“這位主將,爲何不回答某家之問話,卻是何故?現在你等危在旦夕,命在須臾,其局面可謂已是危如累卵,覆滅可謂在即矣,爲何這般窘迫之境,卻還不聽聽某家的勸話呢?”
李率泰聽到這裡,頓時再也忍不住了,他站前一步,一手扶堞,衝着下面的喀喇木厲聲大罵道:“呸!喀喇木你這個賣主求榮的東西,你這個豬狗不如的混蛋,還有臉來勸降我!老子恨不得一箭射死了你,再將你剝皮挫骨,掏心挖肝,方能解我心頭之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