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二十六章 送人頭的騎兵

“不許跑!快給老子回來,繼續守住城牆!有違軍令者,格殺勿論!”

被洶涌的沙塵氣浪衝擊,一身塵土發須散亂的郝效忠,有如從沙漠中剛走出來一般,模樣極其狼狽。

他劇烈咳嗽着,扶着城牆堞垛站起,衝着狂逃而去的那些左軍士,嘶聲厲吼,以阻亂勢。只是在這一片混亂中,雖然他聲嘶力竭地高喊,卻效果不大,一名已然被震得雙耳失聰的男性青壯,哀嚎從郝效忠身邊跑過,完全沒聽到這位九江城最高長官的警告。

“混蛋,不許跑!”

郝效忠又氣又怒,他刷地抽出鋒利寶劍,一聲怒喝,狠狠一劍刺去,將這個逃跑的傢伙,從背後到前胸,捅了個大窟窿,這個逃跑的青壯,身體搖晃了一下,便從城牆上倒栽下去,摔得一攤肉餅。

好不容易,在郝效忠及他的一衆護衛,接連砍殺了七八人後,這些被打蒙的左軍,才重新穩定下來,逃跑者膽顫心驚地重回崗位,整個南面城牆上的局面,才稍稍穩定。

而在這時,那些剛剛打完第一輪齊射的唐軍炮手們,已又在清膛、裝藥、填彈,爲下一輪射擊作準備。

郝效忠牙關緊咬,心頭的憤怒無以復加,他眼睛一轉,隨即下令:“放下吊橋,全體騎兵立即出城衝擊,務必將唐軍炮手全部斬殺!讓他們的大炮變成啞炮,死炮!”

“得令!”

很快,城中兩千精騎,在放下南門吊橋打開城門後,便鼓譟着一齊衝出城去。

這兩千名騎兵剛剛過了吊橋,他們便聽到,身後又是轟的一聲響起。

有騎兵下意識回頭一看,卻見吊橋正被城頭軍兵奮力拉起,而城門早已是緊緊關上。

一時間,全體騎兵臉上,皆滿是蕭然落寞之色。

他們知道,郝效忠這般做,已是決然把他們當成棄子使用,只要他們率軍一出城,便是隻有戰死沙場一條路可走了。

一將功成萬骨枯,這就是軍人的宿命吧。

而見得出城的左軍騎兵,在出城之際,呈現出躊躇無奈之態,郝效忠心下亦是不忍,他狠狠地咬了咬牙,雙眼已是血紅。

“各位兄弟,速速上前,只要斬殺那些唐軍炮手,本將一定不會虧待了大家,你們回來後,本將軍親自給你們慶功!”郝效忠在城頭,衝着這一衆騎兵厲聲高喊道。

聽到主將的這番鼓勵,出城的騎兵也皆知道,自已現在,除了拼死前去殺掉那一衆唐軍炮手外,再無他路可走了。

可悲啊,郝效忠這番虛假成份極多的話語,自已除了相信,還能如何呢。畢竟,軍律難違,抗命不從者,皆是要被立刻處死。於是,他們齊聲發出野獸般的喝喊,隨即猛磕馬肚,向着遠處的唐軍炮陣,縱馬前衝。

馬蹄隆隆,塵土飛揚,在這個盛夏的早晨,左軍騎兵縱馬疾馳,有如離弦之箭一般,射向唐軍的炮陣。

八百步!

六百步!

三百步!

在縱到至約離那一排唐軍火炮只有三百來步時,一衆左軍騎兵迅速散開成一排直線,每個人眼中,都是早已看好了自已前面要斬殺的唐軍炮手,一邊拿出弓箭瞄準,一邊愈奮力地猛磕馬肚,疾速前衝。

弓箭的有效攻擊距離爲六十步,所以他們要加快速度,衝到這個距離,讓那些唐軍炮手,好好嚐嚐疾弓重箭的威力。

“衝啊,衝過去,把這些唐軍炮手全部射殺!”

越跑越近後,一衆左軍騎兵,有如一羣瘋狂野獸一般地大聲吼叫,隆隆馬蹄聲裡,這些掂弓搭箭的左軍騎兵,向對面的唐軍炮手,紛紛拉滿了弓弦。

可以預料的是,只要跑進射程之內,這些唐軍炮手,斷然從左軍的重箭下逃得性命。

讓這些左軍騎兵沒想到的是,在這看似一片順利之時,一個意外卻發生了。

所有的左軍騎兵都清楚看到,這些唐軍炮手有如一羣被老鷹追攆的兔子一般,掉頭向後面逃去,而在他們的後面,卻出現了密密的一排火銃手。

準確地說,是兩排四千多人的火銃手,因爲一排站着,一排跪立着,身披着燒得滋滋作響的火繩,手持裝填好的火銃,迅速地作好了瞄準姿勢,整個陣伍從頭看不到尾。

此時,在城頭用千里鏡觀察的郝效忠,他那淺褐色的瞳孔,頓時驚恐地收縮成一點。

靠!唐軍陣中,竟然還有暗藏的火銃手,這下,咱們這散成一排的騎兵,豈不成徹底成了捱打的靶子?!

這簡直是讓人屠殺的節奏!

“快!,鳴金,速速鳴金,讓他們回來!”

在郝效忠嘶聲大喊之際,對面的唐軍陣上,隨着一名隊長模樣的人一聲大喊,手下令旗猛地下揮,或站或跪的兩排火銃手,那四千杆火銃,頓時一同打響。

“砰砰砰砰!。。。。。”

綿密有爆豆的火銃聲,劇烈地響起,從銃口飄起的餘焰,組成了兩道鮮黃而刺目的火線,大片大片的嗆鼻而厚重的白霧涌起,瞬間將整個唐軍陣前變成了一片人間仙境。

四千杆火銃,有三千六百杆打響,這三千六百顆三錢重的細小鉛彈,組成一道密密麻麻的死亡雨幕,向正狂奔而來的左軍騎兵,呼嘯着對衝而去。

郝效忠從千里鏡中,可以清楚看到,這呼嘯而去的鉛彈雨,將對面衝來的左軍騎兵,或人或馬,射了個正着。

起碼有近五六百名左軍騎兵,在開火的一瞬間,紛紛中彈,騎兵的慘叫與馬匹的悲鳴混合在一起,有如死神的歡笑。左軍騎兵人仰馬翻,整個向前衝擊的騎兵軍陣,瞬間陷入混亂與崩潰。

直到這時,左軍的鳴金之聲才噹噹的響起,可嘆爲時晚矣。

就在剩餘的千餘左軍騎兵,紛紛慌亂地拔馬回逃之際,唐軍的第輪射擊,又開始了。

又是四百多名左軍騎兵,哀嚎着滾下馬來,死傷一片。

僅剩的不足七百騎的左軍騎兵,已魂膽俱裂,有如無頭蒼蠅一般,在野外四下亂竄。

就在這時,三千名唐軍飛鷂子輕騎,有如猛虎出山,寶劍出匣,向這散亂一片的七百餘騎左軍騎兵猛撲而去。

一場毫無懸念的追殺,近乎是是徹底的屠殺,馬蹄隆隆,刀砍槍刺,左軍騎兵紛紛慘叫而亡,幾乎沒有招架之力。

最終,只有不足百騎的左軍騎兵,總算在唐軍的刀鋒下逃得性命,已被打得蒙了頭的他們,在野外亂竄了一陣後,才急急地拔轉馬頭,竄回南門入城。

在南門城頭,用千里鏡看清了這悲慘一幕的郝效忠,心頭的痛疼,簡直有如刀割。

好麼,自已的騎兵這番出擊,竟是一名唐軍炮手也未殺到,便全部報銷在九江城外,他孃的,這根本不是戰鬥,而是一場屠殺!

唐軍如此悍銳冷酷,組織森嚴精密,自已這些手下兵馬,真的是唐軍的對手麼?

想到這裡,郝效忠感覺自已,從頭冷到腳。

而見到出擊的左軍潰滅,正在南面唐軍陣後,押陣的主帥唐軍第九鎮鎮長黃得功的臉上,閃過一絲冷酷而得意的笑容。

哼,左軍的這般伎倆,他早已在作戰計劃中作過相應安排,對付他們這場出城突擊,可謂已是手到擒來。

這時,黃得功又想到自已未投唐軍時,當初在淮安城下,已方軍隊被唐軍重炮轟擊,幾乎潰不成軍時的情景,不由得內心感慨萬千。

好在這段時間,全軍換裝了唐軍新式裝備,特別是與其他唐軍軍鎮一樣,換裝了大量的重型龍擊炮與大批火銃手,才讓自已的攻城能力與野戰能力,都得到了飛一般的提升。在這樣近乎碾壓式的火器優勢下,郝效忠的這些小伎倆,簡直有如兒戲一般。

在見到殘餘的左軍騎兵,有如嚇掉了魂的小兔子一般逃回城中後,他心下莫名得意,隨即冷冷下令:“左軍騎兵已滅,繼續火炮攻城。”

“得令!”

那名唐軍火炮指揮隊長,手中的紅旗,又高高舉起。

”預備!“

”放!“

“砰!”

“砰!”

“砰!”

“砰!”

……

又是一百八十枚烏黑的32斤鐵彈呼嘯而至,震耳欲聾的發炮聲裡,城牆上碎磚如雨紛飛,嗆鼻的塵霧漫天飛起。

整個南面城牆上,遍佈密密麻麻的蛛網裂縫,整個牆體的破損程度,達到了一個觸目驚心的程度,有如一個瀕死的病人在垂死掙扎。

包括郝效忠在內的全體防守左軍,皆感覺到,腳下的城牆,在更加劇烈地來回搖晃,又有多達上百名來不及下趴或扶穩的左軍士兵,被震得慘叫着從城牆上掉了下來。大片垮塌的雉堞,也被震得從城牆下,四分五裂地砸落,這些震脫的雉堞,從這麼高的位置砸下來,立刻散成碎片,將那些被震落的左軍,無論死活,統統掩埋在一起。

還有城上擺放的幾門零散火炮,也象被震飛的玩具一樣,四處亂拋,從城牆上摔飛而去,隨即在地上摔得一堆廢銅爛鐵。

在唐軍的重型龍擊炮猛烈轟擊下,九江城,這座自明朝初年起,就精心修造的城牆,亦與淮安等州府一樣,同樣被唐軍的龍擊炮轟得慘不忍睹。

被第二次沉重打擊後的左軍守兵,頓時陷入了比第一次炮擊時更加嚴重的混亂。

在這樣凌厲至極的狂暴之力下,在這樣人力根本無從抗拒的絕對死亡面前,所有的南面城牆的左軍,饒是久以戰陣之輩,亦是信心被嚴重摧殘,原本就不高的士氣,頓時降到幾不可爲的程度。

而那些被強徵而來的守城青壯,早已皆是破膽,很多人瘋狂地嚎叫着,立刻丟了武器逃命。

這時,根本不需要有人動員,不知是誰發了一喊,他們就立刻丟了崗位,哀嚎着衝下城牆馬道,瘋狂逃命而去。

在狂怒的郝效忠,準備再度殺人立威之際,旁邊的一名副將,一臉慌張地衝過來,對他大聲喊道:“將軍,唐軍火炮如此悍銳,這南面城牆,端的是守不住了!”

“你,你說什麼?!”

郝效忠一臉血紅地瞪着他,目光兇狠得幾乎能殺人。

“將軍,唐軍火炮這般精準悍猛,我軍又沒有有效的反擊手段,這南面城牆遲早要被唐軍轟塌,我們在這裡苦守,除了與城牆一同被炸身亡外,復能何爲?”

這名副將急急伏跪喊話,他皺着眉頭,一臉哀色地向郝效忠大聲喊道。

郝效忠的臉上,滿是扭曲而痛苦。

他不得不承認,這名副將的話,是有道理的,是這般困局之下,最爲正確的決定。

在唐軍如此猛烈兇狠的炮火打擊下,自已所謂的頑強守衛,只不過是毫無意義的徒勞送死罷了。

入他娘,這打得什麼仗啊!

光捱打,無法還手,眼睜睜地看着這些狗入的唐軍,猖狂放肆地用重炮進行轟擊九江城牆,自已竟一點沒辦法沒有,卻只能象個縮頭烏龜一樣,眼睜睜地被動挨打,這天底下,還有比這更憋屈的事情了麼?

只是,這樣倉皇撤下的命令若下,對全體守軍的士氣,該是一個多大的打擊啊!

郝效忠心下十分糾結,咬着牙難下決定,這副將又急急喊道:“主子,唐軍第三次炮擊又要開始了,再不速下決斷,我守軍將士只會有更多傷亡,這樣的堅守又有何意義呢?不若且退入城中,憑街固守,方爲要緊。”

面對着他焦急的神情,郝效忠長嘆了一聲,臉上盡是蕭然之色。

他知道,雖然九江城牆十分堅固,能抵抗得住唐軍多輪火炮轟擊,但城牆上的守軍,除了在一次次炮擊中無謂送死外,再無任何作用可言,這樣的話,還真不如就此退下去,在城中守備各個街道入口,方爲合適。

郝效忠咬了咬牙,拉起跪地的副將,長嘆道:“你說得對,唐軍火炮這般兇狠,再苦守這南面城牆,實無意義。那就傳本將之令,讓全體城牆的守禦軍兵,立刻退下城去,於城中各街道入口處,擺陣迎敵,在城中殺退敵軍!”

”將軍英明!“

聽得郝效忠下達放棄城牆的命令後,四面城牆上,那些惶懼萬分守城左軍與被徵青壯,皆如遇大赦,有如潰退而去的潮水一般,立刻急急從城牆上踊躍逃下。

見到各面城牆上的左軍,有如潮水一般退下城牆而去時,唐軍主將黃得功那堅毅的臉上,不由得泛過一道冷笑。

他知道,這場毫無新意的攻城戰,終於到了純粹的火炮表演的時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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