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毫無目標地四處奔逃,整個陣型徹底潰散再難收拾,每個人都只顧着自已倉皇逃命。
至此,整個偌大的曠野,成了唐軍盡情屠殺的場地,漫坡遍野潰逃的藏軍,則有如瘋狂逃命的牛羊豬犬,任命唐軍追殺砍死,根本就沒有任何保命的可能。
更可怕的是,在這樣的四散潰逃中,即使有零星的藏軍軍兵想要投降,也立刻被殺紅了眼的唐軍士兵,或砍或捅,登時殺斃,斷不留情。
只不過,兩條腿的步兵,如何跑得過四條腿的騎兵,最終,約有八千餘人,被唐軍騎兵截斷了所有退路,眼前着就要將他們全部包圍剿殺。
這批人當然明白自已的命運,他們紛紛跪地,面對唐軍越來越逼近的冰冷刀鋒,磕頭不止,請求投降。
最終,還是唐軍主帥劉文秀下達了止殺的命令,投受了這八千餘名藏軍的投降,整場戰鬥,終告結束。
至此,二萬兩千餘人的藏軍兵馬,僅有約兩千餘人僥倖逃得性命,另有八千餘人成爲唐軍俘虜,其餘的一萬餘人皆被唐軍宰殺,整個戰場上,屍橫遍野,血流滿地,死人死馬橫七豎八,一眼望去,觸目驚心。
此時,唐軍陣中,響起了連綿的歡呼聲,有如滾滾春雷,響徹原野。
主帥劉文秀,亦是一臉得意的笑容。
這樣的戰鬥,其實是他意想中的勝利,與過往的戰鬥相比,並沒有任何特別之處。可嘆那些在戰鬥中拼死與唐軍對戰的敵兵,只不過是白白枉死在這偏僻荒野之中,沒有任何意義。
劉文秀確信,現在藏軍一滅,那等到休整數天後,當可全軍揮師南下,繼續攻下南邊的那曲城,一舉擊破顧始汗圖魯拜琥的北面防線。
而再等到唐軍另外兩鎮兵馬掃滅藏東後,便可一齊南下,那兵力齊整的唐軍兵馬,當可從北境直撲圖魯拜琥的老巢拉薩城,將這座烏思藏名義上都城,給徹底攻滅。
想到這裡,劉文秀眼中精光奕奕,神色愈發昂揚。
他立即下令,全軍快速打掃戰場,之後北撤回營地,全軍皆回營休整。
而在藏軍這邊,在經過了近半個時辰的逃命之後,奄奄一息的達延鄂齊爾,在一衆親隨兵馬的護送下,終於回到了從那曲城發兵趕來的圖魯拜琥部處。
見到這批敗兵返回,圖魯拜琥幾乎不敢相信自已的眼睛。
不是吧,自家的兵馬,竟是潰敗得如此之快!
自已領着援兵尚在半路,這領着數萬兵馬的達延鄂齊爾,就被唐軍徹底擊敗,只剩下這麼一點兵馬潰回,這,這簡直就是一場噩夢!
圖魯拜琥迅速從震驚中回過神來,立即拔開人羣,去見那奄奄一息勉強逃回的長子達延鄂齊爾。
“達延鄂齊爾,你,你怎麼樣了!”
一路失血,生命力已然極弱的達延鄂齊爾,費力地睜開血糊糊的眼睛,還未來得及看清面前的父汗模樣,便張了張嘴,嗚的一聲,從馬上仰面栽下,再無動彈。
見他一睜眼就暈厥,圖魯拜琥與一衆人等,皆是連聲悲呼,他們一把撲上去,想把達延鄂齊爾從地上扶起來。
只不過,他們很快就放棄了搶救他的打算。
因爲倒地的達延鄂齊爾,呼吸已近絕無,眼神亦開始漸漸渙散。
重傷奔回的他,終於死了。
圖魯陳琥雙眼血紅鬍鬚顫抖,他發顫的手指撫過兒子的眼皮,讓他合上雙眼,終於再也忍不住地嚎啕大哭。
“天殺的唐軍!老子與你死戰到底!”顧始汗仰天高呼,象一匹受傷的狼一樣厲聲哀嚎。
真沒想到,達延鄂齊爾這名被自已視爲接班人的長子,竟然在有巨大兵力優勢的前提下,在北邊被唐軍射殺於陣,這,這簡直是一個巨大的損失與殘酷的打擊。
自已年紀已大,世子卻在戰場暴亡,這白髮人送黑髮人的心痛,真真何以言之!
周圍的一衆將領,亦陪着掉了幾滴鱷魚淚,然後便皆來勸諫圖魯拜琥,要他放寬心思,節哀順變。
圖魯拜琥穩住心神,木然而立地聽跪地的兩名副將,聲音顫顫地完達延鄂齊爾如何戰死,以及五萬人的兵馬全部被唐軍消滅的經過,心下的疼痛,簡直有如錐扎。
可恨啊!自家五萬精銳,自已最爲看重的繼承人,就這樣近乎陰溝裡翻船的方式,全部覆滅於北境的那曲城外,這,這簡直是難以言說的恥辱!
一時間,圖魯拜琥悲從中來,放聲痛哭。
他後面的兩名副將,見到這位向來堅強勇毅的顧始汗如此失態,亦是下意識地對望了一眼,兩人皆從對方眼中,看到了滿是恐懼與迷茫的樣子。
“汗王,現在我軍大潰,世子陣亡,全軍士氣已墜,不可再用,需得立即返回城中,憑城固守,方爲上策啊。”一名副將一臉哀色。
另一名副將一臉複雜神情,對圖魯拜琥道:“汗王,現在世子已逝,又遭此大敗,我軍斷無再戰之能力,就暫時在那曲城中閉城據守吧。”
圖魯拜琥一臉悲色,卻也只能無奈地點點頭,同意二人的看法。
很快,達延鄂齊爾的屍身草草裝殮完畢,鄭檜下令,由一名親統護衛兵馬,連夜護送達延鄂齊爾屍首返回拉薩城去安葬。
而他自已,則是帶着剩餘的六萬餘兵馬,繼續堅守在那曲城中,準備憑城固守,死抗唐軍。
而此時的唐軍營地內,卻是一片歡騰,全軍上下,都在爲此番夜戰,消滅了敵軍足足五萬兵馬而興奮不已。
主將劉文秀更是立即飛鴿傳信給李嘯,向他報功之餘,也在信中極其自豪地講道:“經此一戰,敵軍定是膽裂,只恐在將來的戰鬥中,再無任何勇氣與決心與我軍野戰了。現在我軍之任務,便是逐一拔城推進,最終拿下拉薩,平定整個烏思藏。”
五天後,李嘯收到回信,閱畢劉文秀那些充滿激動與自豪的語句,心下亦是十分歡喜。
不過,他更是想到,經此一役,也許不單單是讓藏軍破膽,再無勇氣去與唐軍進行野戰,還有更可能的一點便是,烏思藏內部,更可能會促進其分裂與內亂。
這樣的結果,纔是李嘯最想看到的。
畢竟,人心都是自私的,在這樣強橫的武力面前,在這樣節節敗退的局勢下,很多心思活絡的人,都會開始給自已提前找退路了。
李嘯的構想,很快就成了現實。
五天後,達延鄂齊爾的棺柩,被送回到拉薩,見到這位父汗最爲信重的長子,也是烏思藏希望最大的繼位者,就這般陣亡於那曲城外,留守拉薩的衆人,無不震驚失色。
藏軍兵馬是唐軍一倍,又是主動偷襲,結果在短短數個時辰內,被打了個全軍覆沒,就連統帥達延鄂齊爾,都被唐軍擊殺於陣中。唐軍戰力的強悍程度,竟至此乎?
這樣一來,只怕就此之後,藏軍再無任何勇氣與決心,去與唐軍野外對戰了。唯一的對抗手段,只會是憑城困守,最終被唐軍各個擊破了吧。
也許,正是因爲懷了這般心思,在給達延鄂齊爾發喪時,各人俱是痛哭流涕,格外悽惶,想必都有兔死狐悲,戚然同憂之感矣。
在給達延鄂齊爾發喪安葬後,一間燭光昏暗的密室內,留守的第五子伊勒都齊、主事官索南羣培,以及宗教主事五世達賴,一齊聚於其中密議。
燭光搖搖,映着三張神情各異,卻俱是憂容滿布的面孔。
一時間,三人俱是無言,整個密廳有如死了一般的寂靜。
最終,還是索南羣培輕聲開口:“二位,真沒想到啊,唐軍的戰力竟會強悍到這般程度,現在看來,我先前之計以打促和,怕是行不通了。”
五世達賴亦是一聲長嘆:“索南大人說得是啊,唐軍戰力確是駭人聽聞。他們既這般能戰,又如何會再與我等商談和議之事。而這般打下去,真不知我烏思藏前途會是如何。”
伊勒都齊瞪着眼看了看二人,卻道:“二位,何必這般傷感。現在父汗手中尚有五萬餘精兵,又親自坐鎮那曲,只怕唐軍未必有能力攻下此城呢。”
索南羣培一聲苦笑,卻搖頭道:“殿下,恕在下直言,在下對汗王以及藏軍的未來,並不看好。”
“哦?何以這般認爲?”
“王子殿下,現在汗王雖還有五萬兵馬,且親鎮那曲城,但現在,因爲五萬兵馬盡喪,達延鄂齊爾王子又戰死,故剩餘的這五萬兵馬,士氣必定會極其低落,難堪再戰矣。”索南羣培說到這裡,忍不住一聲長嘆:“而就算憑城困守,就算那曲城中的糧草充足防禦得力,在既無外援,又無力破困的情況,又可真的堅持多久呢?而唐軍有大量的重炮可用於攻城,現在對他們來說,唯一的困難便是這樣的重炮運輸麻煩,而真等到他們的火炮全部就位後,這那曲城只怕是岌岌可危了。恕在下說句誅心之語,只怕唐軍這般重兵圍城下下,那曲城中人心浮動,更有譁變之憂呢。”
聽了索南羣培這般話語,伊勒都齊亦是變了臉色。
是啊,在沒有外援的情況下,被重兵圍困的那曲城,就算有父汗以及他手下的五萬兵馬拼力死守,又能堅持到幾時呢。
想到這裡,這位年輕又無經驗的王子下意識地反問了一句;“若是這般,那曲城真守不住的話,那父汗……”
說到這裡,他猛地回過神來,一臉惶然,急急閉口不言。
他雖不言,其他兩人,也早已猜到了他到底要說什麼了。二人下意識地對望了一眼,接下來,又是一片沉默。
終於,還是索南羣培緩緩開口:“王子殿下,現在這般亂世,若汗王真有不測,接下來,可就全看王子殿下做何抉擇了。”
伊勒都齊一臉惶懼:“二位,我年輕不知事,若真父汗有所不測,本王該何去何從,方是正確之舉?”
索南羣培一聲苦笑,回道:“殿下,你自認爲,以你之材,與汗王相比,若何?”
伊勒都齊趕緊搖了搖頭:“本王之材,與父汗相比,簡直就是螢火比皓月,根本不足以相提並論。”
索南羣培雙目幽幽:“唉,所以說,如果真等到唐軍拿下那曲,再攻到拉薩,而汗王不在,我軍精銳盡喪,那這拉薩一帶,可就真是隻能拱手讓予唐軍了。”
五世達賴也嘆氣道:“是啊,缺兵乏將,又外無援助,我等困守這拉薩城中,又能呆得了多久?如果唐軍到來,只怕會比攻打那曲城還要容易一些。若到這了這般境地,你我等人,又該如何自處呢?”
伊勒都齊瞪大眼睛,看看這個,又看看這個,目光在索南羣培與五世達賴二人之間來加逡巡,他的神色,漸漸地也開始變得愈發複雜。
他終於知道,這兩人說到這裡,其實是在暗示自已要做何事了。
不過,他還是不甘心,又試探地說了一句:“二位,若真拉薩不保,我等率兵撤出,遷至他處,尚可得乎?”
他這句話一說完,索南羣培就搖着頭回道:“斷然不可!現在唐軍已從東、西、北三面攻來,我軍若要撤離拉薩,僅有藏南可去。而現在藏南正爲叛匪所佔,我軍根本不可能通過其地域。殿下,恕在下說句誅心的話,若殿下不能及時拿定主意,那可能唐軍尚未攻來,藏南的叛匪得到我軍精銳盡折於那曲的消息後,可能就會立即率兵來攻打拉薩了。而萬一我軍因爲留守兵力不足,而敗於叛匪之手的話,那接下來迎接我等的將是何等悲慘的命運啊!”
伊勒都齊聽到這裡,臉上的肌肉,開始忍不住地顫動起來。
是啊,索南羣培的擔憂,可謂極有道理。
若是真的唐軍未至,先讓那些藏南的叛匪搶先得手,那簡直就是一個噩夢般的結果。
也許,真到那時,等待自已的,不是五馬分屍,就是活剮處死,最終屍骨與臟器,還要製成法器,忍受無窮無盡的詛咒。
想到這裡,伊勒都齊身體都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最終他一聲長嘆,緩緩地掃視了二人一番,方沉聲道:“既如此,接下來到底如何行事,本王俱聽二位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