使者匆匆而去,返回拉薩後,立即向伊勒都齊稟報,伊勒都齊得到消息,亦是十分歡喜,遂按索南羣培及五世達賴的意見,立即改旗換幟,宣佈自已向唐軍投誠歸附。
伊勒都齊以此方式,向周遭的頭人與僧官表示了自已向唐軍投誠的動態,當然,那些正忙於抵抗唐軍進攻的當地頭人,對他這般表態,亦是興趣缺缺,甚至無一人響應或反對,有如一塊石頭扔入一潭死水中,沒有泛起半點波瀾。
而沿着崎嶇山路,向拉薩艱苦跋涉的原在顧始汗圖魯拜琥,在經過一處州鎮之際,也終於聽到了,自已的第五子伊勒都齊擅自自宣爲汗,又打出唐軍旗號,向唐軍歸順附庸的消息。
聽到這個消息,圖魯拜琥頓是感覺,有如一大瓢冷水當頭澆下,讓自已從頭涼到了腳。
與此同時,這位烏思藏大汗的心頭,又騰騰泛起了抑止不住的氣憤。
這個該死的孽子,想必他定是聽從了索南羣培等人的讒言,趁自已兵敗那曲之時,急急宣佈自立爲汗,隨即又爲了保全性命與基業,向唐軍宣佈烏思藏就此歸降,成爲大唐帝國的永久藩屬。
這個混蛋,行爲如此大逆不道,還把自已的老臉,以至整個烏思藏的尊嚴,都給丟盡了。
他很快就想到了一個更加現實的問題,兒子自立爲汗,又據了拉薩城爲基業,那自已這個顧始汗,又算得了什麼呢?
難道,自已此番回去,竟要向自已的兒子俯首稱臣不成?
這簡直是個不堪入耳的笑話。
想到這裡,顧始汗圖魯拜琥眼中,卻是一道冷光閃過。
不行,決不能讓這個孽子得逞,決不能讓自已這個顧始汗成爲失去一切的可憐蟲。
不小心失去了的東西,就一定要努力把它找回來。
現在的自已,雖然狼狽而憔悴,但手裡依然有近萬兵馬,若是悄悄潛行到拉薩,趁其不備,再發動突然襲擊,也未必沒有獲勝的可能。
而且,自已畢竟是多年的大汗,在拉薩等地頗有餘威,若見自已歸來,那拉薩附近的頭人,只怕也不會聽從伊勒都齊的號令,而是多會作壁上觀甚至派兵來襄助自已,這樣一來,自已反襲的機會,可就大了去了。
而只要自已能重新奪回汗位,那便可以全力備戰,以應不虞。等到唐軍終於攻到拉薩之際,再與他們當面對決,拼卻一死,以報兵敗那曲長子戰死之血海深仇。
想到這裡,圖魯拜琥決心已定,他立即傳令,全軍加速前行,繼續一路南下,緊急趕往拉薩城而去。
說來時機也巧,在三天後,圖魯拜琥統領全軍,晝夜兼程,終於在黃昏時節,趕到拉薩城下。
這個時候,倒是突襲的良機呢。
圖魯拜琥當即下令,全軍將剩餘的食物統統分食乾淨,然後趁暮色降臨卻又未完全天黑的大好良機,向這防守懈怠,甚至全無準備的拉薩城,發起突如其來的猛烈襲擊。
直到圖魯拜琥統領全軍,有如黑色的魅影一般,驟然出現在挾薩城外時,那些等待換班懈怠不堪的守軍,才猛地發覺了這突如其來的危險,驚駭不已的他們,立即拉響了悠長而尖銳的警報聲。
此時此刻,正在王宮與幾個妻妾調笑嬉樂的伊勒都齊,聽到了這突然響起的警報,駭得他從牀上驚跳而起。
事變突然,那些妻妾頓時有如鳥獸散,這時,一名滿面驚惶的衛兵,從門外踉蹌而入。
“到底怎麼回事?何人拉響警報?”伊勒都齊一邊急急穿衣着甲,一邊衝着這名衛兵厲聲喝問。
“稟,稟汗王,不好了,老,老汗王殺回來了!”這名衛兵驚慌不已,說話的語氣都在不停的打磕。
這一刻,伊勒都齊幾乎不敢相信自已的耳朵。
這,這怎麼可能?
那汗王圖魯拜琥,不是已然戰死那曲城中,已然以身殉國了麼?怎麼現在他竟突然率兵出現在拉薩城外,還能統領兵馬來攻打自已?
伊勒都齊皺眉怒喝:“你這廝可曾看清楚了,來者確是父汗麼?如爾等輕傳信報,若是有誤,定斬不饒!”
衛兵撲通跪地,磕頭有如搗蒜:“汗王,小的確是沒看錯,是老汗帶着兵馬突然出現,正全力攻打北門。我軍猝不及防,傷亡慘重,估計他們就快入城了。”
聽到這個可怕的消息,伊勒都齊的心都沉入了冰湖之底。
他在瞬間,想清楚了是怎麼回事。
他孃的,唐軍明明有意放走父汗,卻又假傳其死訊,讓自已擅自稱汗又向其歸順投降,然後,得到消息的父汗,自是不甘大權旁落,現在欲率兵攻打拉薩,以求重奪這座烏思藏的都城,重新成立烏思藏的大汗。
那麼現在,自已接下來,到底該怎麼辦呢?
伊勒都齊還來不及作進一步的思考,索南羣培與五世達賴,皆是全身披掛,匆匆而入。
伊勒都齊幾乎下意識地問道:“二位,現在父汗統兵至此,正全力攻打拉薩,我等究竟該如何行事?”
他一語方畢,索南羣培便一臉急切地說道:“汗王!天無二日,國無二王,你既成爲新汗,那老汗王此番回來,便已成我等之敵人是也!若不急急抵抗,殲滅其部,只怕我等將來,皆會成爲反逆之臣,而盡被老汗王一一誅殺!”
索南羣培說完,五世達賴亦喊道:“汗王,此事我等中了唐軍詭計,大錯已然鑄成,只可將錯就錯,安可回頭!索南大人說得是,若老汗王真的統兵拿下拉薩,那我軍可就真的死無葬身之地了。”
“是啊,汗王,現在老汗正在全力攻打城門,我已得信報,說其兵馬不足萬餘,且皆是因爲長途跋涉而疲憊不堪,那我軍城中兵馬雖是僅有數千,但在其未得攻下城門之際,完全可以逸待勞,憑城固守。若能同時立即去向周邊頭人求救,相信定可裡應外合,一舉消滅老汗王的兵馬,從而徹底解除這場危機呢。”索南羣培目光灼灼,聲音切厲。
聽到這裡,伊勒都齊業已下定決心,他深吸一口氣,大聲回道:“父汗受人蠱惑,強要攻城,我等一定要攔住他,決不能讓他得逞!我命索南羣培全權指近城中兵馬,一定要擋住父汗的進攻!”
“得令!”索南羣培接到旨令,大聲應諾,立即急急而去。
伊勒都齊將目光轉向五成達賴,又沉聲傳令道:“達賴,本汗委派你爲使者,立即出城,去向附近的頭人傳令,令他們各帶兵馬,緊急趕來拉薩,來與我軍本部兵馬,一道里應外合,徹底消滅父汗的軍隊!”
“是,在下遵命。”五世急急應了一聲,亦立即轉身離去。
一切安排妥當之時,拉薩城門處的激戰,卻是進行得十分激烈。
與此同時,守城的軍兵,開始緊急關閉城門,並提拉放下的吊橋。
“兒郎們,全軍速速衝過橋去,不惜一切代價,務必奪取北門!“
正率軍衝殺的圖魯拜琥,見到在殺敗城外的守軍後,那些守軍反應過來要關城門,情勢驟然變得如此危急,頓是急得厲聲大吼!
圖魯拜琥言語方畢,他旁邊的侍衛長,已是一馬當先,揮刀拍馬,率先衝過吊橋而去。
一衆護衛騎兵,亦緊急跟上,縱馬衝過了吊橋。
在他們的後面,數十名大步跑來的步兵,也趁着吊橋還未拉起之機,呼嘯着衝過吊橋而去。
在他們衝過吊橋後,吊橋被猛地拉起,生生將後面只差一兩步便趕來的藏軍,阻斷在護地壕外!
“速速關閉城門,絕不能讓他們入城!“
急急而來,幾乎將肺跑炸的索南羣培,在順利跑入城樓之後,喘着粗氣大聲對守城的已方軍兵大聲下令。
一衆關門的守軍,更加發了猛力,城門隆隆地愈來癒合上,眼看着圖魯拜琥軍的奇襲計劃,就要功虧一簣了。
在這萬分危急的時刻,說是遲,那是快,那位身手敏捷的侍衛長,終於搶先一步,躍馬衝到了兩扇巨大的城門之中。在這一剎那,連人帶馬,死死地擋在了死命夾合過來的城門之間!
“卟!”
一聲可怕的爆裂聲傳來,侍衛長坐騎的肚腹,在兩扇大門那巨大的擠壓力,竟被活活壓爆,散發着草腥氣的暗青色馬匹胃腸,有如一個暗青色的圓球一般,從這匹坐騎的下腹部,噴涌而出,滾落於地!
隨着坐騎一聲淒厲的悲鳴,馬上的侍衛長也發出一聲瘮人的慘叫,嘴中鮮血狂噴。
原來,此時的侍衛長,他的兩腿,亦隨着迅速癟下去的馬腹,被活活擠成肉泥!
只是他的雙手,卻有如鐵鑄的一般,猶然拼力猛推,那兩扇猶欲緊力合上的城門!
衝過吊橋的一衆圖魯拜琥軍兵,見到這悽慘至極的一幕,不由得齊齊發出一聲痛徹心靡的狂吼,皆有如發瘋了一般,朝北門狂衝而去。
侍衛長用鮮血與生命,換來的一絲反敗爲勝的寶貴機會,就看已然陷入絕境的圖魯拜琥軍兵,能不能奮力抓住了。
“操他娘!給老子下死力推門!”
圖魯拜琥心下怒火騰騰,怒吼着衝到城門邊緣,半躬着身,用盡全力想推開城門。
在他的帶領下,所有的部下,都拼盡全力分推兩扇城門,那些衝至城門下騎兵,也紛紛跳下馬來,咬牙死力推門。
在圖魯拜琥軍一衆部下的死力推動下,城門竟以極緩慢的速度,一點點地被推開。
“嗖嗖嗖嗖!……”
此時,城頭的守軍,開始發狂般地往下射箭。
這樣的近距離射擊,極具殺傷力,一些正死力推門的圖魯拜琥軍兵,因躲避不及,紛紛中箭,或死或傷,慘叫倒地。
“嗖嗖嗖嗖!……”
在清軍開始放箭之時,護城壕外,圖魯拜琥軍的弓箭手們,也開始不停地朝北門城頭之上對射箭矢,希望能以此方式,壓制城頭瘋狂射箭的守軍,爲攻城的圖魯拜琥軍減輕一點壓力。
此時,在主將圖魯拜琥此刻的心中,卻是怒氣填胸,極其難過。
沒想到,這位忠心耿耿,一路護送自已從那曲城中逃回的侍衛長,會在這裡,以這般慘烈的方式,用性命換取了打了城門的機會。
這樣用鮮血與性命換來的機會,當然一定要牢牢把握住,決不能讓自已在就要奪城的一刻,功虧一簣!
眼下之計,只能盡力死中求活了。
此時,正在奮力推門的數十名圖魯拜琥部軍兵,從緩緩推開的城門門縫中看見,城中的街巷上,大隊大隊的藏軍,正向北門方向瘋狂涌來!
千鈞一髮的時刻,終於到來了。
而在此時,死力推門的李嘯軍兵體力幾乎耗盡之際,城門終於被推開一個身位的窄縫,最前方的圖魯拜琥與手下軍兵瞅準機會,有如一條條泥鰍一般,迅速地鑽了進去。
此時的這位顧始汗,身先士卒,宛如陷入狂暴狀態,他有如一隻猛獸一般,手中的大刀,迅速向兩邊正拼死關門的守軍,發瘋般地猛砍。
正用力關門的藏軍,猝不及防,轉瞬之間,便有三四人慘叫着,被他砍翻在地。
此消彼漲,關門的守軍紛紛抽刀自衛之時,城門卻被越來越快的推開,城門縫隙也越來越大,大批的圖魯拜琥部軍兵,從城門瘋狂擠入。
“轟!“地一聲,北門城門終於大開。外面的圖魯拜琥部軍兵,紛紛吶喊着衝入城中,與周圍的守軍大廝砍殺,戰成一團。
圖魯拜琥隨即又下令,命手下兵分兩部,分別上攻城牆,下衝城關,務必皆要打開局面。
至此,涌入拉薩城中的藏軍,兵分兩路,一路在下面拼死抵擋住從周圍不停涌過來的守軍,而另一路,則由圖魯拜琥親自統領帶隊,攻上城頭去放下吊橋,爲頓兵護城河外的已部軍兵,打開入城的通道。
圖魯拜琥率領的部下,雖多爲騎兵,但這些騎兵在步戰之時,表現卻也相當勇悍,他們吶喊着衝過馬道,直上城牆,一時間,竟是無人能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