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蓋等人沿着熱蘭遮城堡走了一圈,將所有細節全都記在心裡,這才走出城外。
剛走出外城那並不高大的城門,李蓋突然發現,在左前方百多步外,赫然還有一座立在小山丘上的堡壘,而且外面還建有圍牆。
“阿燦,知不知道那座圓堡是怎麼回事?”李蓋低聲問道。
日後大興軍收復大員還要用到這個黑瘦的船工,因此陳永華和李蓋也沒有對他保密,在船上的時候阿燦就知道了他們這夥人的身份。
此時他聽李蓋一問,便也低聲回道:“李爺!這是紅番鬼建的圓堡,叫烏什麼支來着。在這附近有好幾座這樣的堡,赤嵌城附近也有,不過沒這邊多!”
“裡面有多少炮?多少人?”
“搞不清楚,他們不讓人靠近,要是去偷看被抓到的話,會被紅番鬼送到爪哇去當苦力!”
其實裡面有多少人多少炮都無關緊要,在大興軍的火炮面前都是形同虛設,李蓋也不過是隨口一問,阿燦既然不知,那也沒有再打探的必要。
出了城門,走不幾步便是碼頭,船已經開始卸貨,不過卻只有十幾個搬運的苦力,看這樣子,這六條船全部卸完貨最快也要一天時間。
“又有船入港了!”阿燦說了一句,幾人轉頭一看,就見一艘首尾高昂的福船降下了主帆,在紅夷人小船的引導下慢慢駛進港來。
“這會不會是海盜船?”李蓋向身旁的陳永華問道。
“說不清楚,等會船上有人下來看一看就知道了!”
海盜自己又不會造船,他們的船基本上都是搶來的,搶到什麼用什麼,根本沒得選擇。在海面上如果他們不升旗的話,誰都不知道他們是海盜船。
不過海盜和漁民、商人看上去還是有非常大的區別,特別是經常劫掠殺人的海盜,身上那種桀驁和對生命的漠視根本不是普通人能有的。
如果是不敢跳幫肉搏,不敢提刀殺人的海盜,在這茫茫無際的海洋之上,根本無法生存下去。
福船已經降帆靠岸,幾名穿着已經不大看得出原色的白布對襟褂的黑漢從碼頭上走了過來,看樣子也是想要進城。
眼看得那幾人越來越近,兩撥人已經互相能看得清楚面目,阿燦突然低聲對李蓋說道:“李爺!他們是海賊!前面那個最壯的就是他們的舵把子丁貴!”
“你認識?”李蓋沒有一絲意外,這幾個人一看就不是正經的漁民或商人,如果不是商船上的護船,那毫無疑問就是海盜。
“認識!而且他也認識我。他原來是泉州晉江縣的人,前些年韃子和國姓打得不可開交,他就帶了幾個人跑大員,後來不知怎麼的又去了咱們澎湖,再後來又不知怎麼就當了海賊,而且還當了首領。我前年聽人說他已經死了,沒想到還活得好好的。”
剛說了兩句,前面那夥海盜已經走近,眼看就要擦身而過,那丁貴卻看見了李蓋身後的阿燦,他不是很確定地叫了一句:“阿燦?”
“……貴哥!”阿燦先看了看李蓋,見他微微點了點頭,這才躬身作揖叫了一聲。
“你怎麼在這兒?”丁貴問了一句,卻想起阿燦本來就是澎湖人,而且經常出海打魚,以前就時常飄到大員灣來,於是又問道:“追鮡烏?現在不是季節啊?”
鮡烏就是烏魚,也叫信魚,是黑水溝的特產。
烏魚之所以又叫信魚,就是因爲它們會遷徙,而且來得和信風一樣準時。
每年的“冬至”前後三十天內,隨着氣候的變化,冷空氣開始南移,迴游在長江口的烏魚羣,便會開始隨着冷氣團,在黑水溝內自新竹一路南下到臺南、高雄,等過了高雄後,便陸陸續續開始產卵,產完卵後又回頭沿着原來的路線回去。
因此澎湖、福建等地的漢人漁民都會在冬至前後開始到黑水溝追捕烏魚,追到大員一帶時便搭蓋小棚結夥暫居,等捕烏季節結束後就折返回去。
阿燦今年纔不過三十來歲,正是年輕力壯的時候,再加上捕魚技術也好,前兩年在澎湖漁民中也是小有名氣,只是澎湖離福建遠而大員近,漁獲只有到大員來賣,但紅番鬼對於他們這些澎湖過來賣魚的漁民,不但要收十分之一的漁獵稅,還要收十分之一的交易稅。
這一下便去了十分之二,但紅番鬼還不滿足,就連他們在大員一帶搭窩棚暫住十來天也要交稅!漁民們辛辛苦苦忙活一個來月,除了花銷之外,所得竟然大半都便宜了紅番鬼!
大興軍平廣東、上福建,沿海局勢便平定下來。去年捕烏季過後,阿燦和許多澎湖漁民已經瞭解到了這些情況,於是便相約到福建去另外找事做,正逢林東家的商船招人,又恰好是跑大員這邊,阿燦想想現在海盜也是銷聲匿跡,沒有什麼風險,於是便應了這份差事。
沒想到在大員竟然碰到了海盜。雖然這是認識的,但如果是在海上碰到,他也不會認爲人家會礙於他的情面而不動手劫船。
“貴哥……這是來出貨吧?”阿燦低頭行了一禮,心裡已經冷靜下來,旁邊的幾位昨天還一直問他有沒有海盜和紅夷人勾結,沒想到今天這丁貴就自己闖了過來。
其實他對這丁貴也有些好感,他們這夥海盜只劫商船,卻從不騷擾百姓。前兩年他們在黑水溝晃盪的時候,也經常到澎湖來向漁民們出售搶來的布匹、麻、鐵鍋之類的貨物,同時也會從漁民手中買一些他們能夠用得上的東西,都是公平買賣,漁民們也不害怕他們。
丁貴這時卻看向了阿燦身旁的幾人,陳永華雖然這幾月一直在船上,皮膚早已不復原來的白皙,但只是從白面書生轉變成黑麪書生,經年讀書那股書卷氣卻是掩蓋不住。
而李蓋和身後四名特勤隊員身上那股剽悍之氣卻令丁貴有些吃驚,他沒有回答阿燦的問話,而是對李蓋拱手道:“丁貴見過諸位兄弟!恕丁某眼拙,不知這位兄弟在何處插旗立號?”
原來他把李蓋等人看成是自己的同行了,至於陳永華,那不用說,肯定是“狗頭軍師”之類的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