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蓋護送李淏一家、押送着俘獲的清廷官員、家眷以及虜帝的屍首回返京師之時,唯一的遺憾就是沒能捉到寧完我。
跟隨李元利多年,他很清楚王爺深恨之人不是已經自刎身亡的福臨,也不是年過四旬已經開始發福的布木布泰,甚至不是清廷那些腥羶胡虜,而是劉良臣、孫定遼、李永芳、范文程、寧完我、孔有德、尚可喜等等在韃子未入關前便降了後金的漢官漢民。
這些人不顧廉恥、助紂爲虐,爲韃子出謀劃策、甘爲鷹犬,如果沒有他們,滿洲韃子到現在可能還是部落野人。
因此在朝鮮戰役開始之前,李元利就曾經下達過命令,要求將士們儘量活捉這些降清漢官以及他們的家眷,而在這張名單上,范文程與寧完我並列榜首。
六日之後,四月初七日,李蓋回到京城,連夜入宮城向漢王覆命,李元利於西暖閣內召見了他。
李蓋進門來緊走幾步,然後跪倒叩拜:“王爺,臣幸不辱命,差事都已辦妥!”
現在李元利已經習慣了別人對他行跪拜大禮,不是說他現在心理膨脹,而是他發現這個時代的人對“禮”有種後世之人無法理解的固執,並不是他輕易能夠改變的。
而且他還發現恰恰是這些繁瑣的禮儀,才能令臣子們更加心安,如果你不讓他跪拜,他們會覺得自己受到了疏遠。
這並不是什麼“奴性”。
後世提倡“人人平等”,然而,這並不能改變什麼。尊還是尊,卑還是卑;上還是上,下還是下,或許在人看不到的地方,他們行的禮不是“跪拜”,而是“跪舔”。
“坐吧!”李元利讓三元給李蓋看了座,“你將入朝後的事詳細說給我聽聽。”
大概的結果他早就已經知道,現在想了解的只是細節。
李蓋起身來先從懷中摸出幾張摺子遞上,這纔在錦墩上坐了,拱手說道:“王爺!這幾份摺子,是朝鮮國主上的‘自請撤藩疏’、權正道上的‘朝鮮時事疏’、老吳上的‘朝鮮戰事疏’以及六部侍郎上的摺子。”
“李淏李侯爺在朝鮮時便已經下了告示,令上下官民人等配合推行郡縣之制,朝鮮一應事宜都已由六部官吏接手,以臣看來,最多不出半年,朝鮮便可完全納入治下。”
“朝鮮百姓向我中華,這倒是應有之義。”
李元利捻着頜下短鬚,一邊打開李淏的奏疏一邊問道:“我聽說李朝上下也是爭權奪利得厲害,而且還黨爭不斷,他們這次有沒有搞出什麼亂子?”
“不服的人肯定有,不過暫時還沒有人跳出來……王爺,我聽說那權正道就是‘金黨’之黨首,若是有黨爭的話肯定少不了他!”
“金黨?什麼玩意兒?”
“當年前明覆亡之後,國主李淏認爲大義在明,在朝堂之上倡議北伐,欲養精兵十萬北抵關外,會同中原義士豪傑恢復前明衣冠,但朝中有大臣怕萬一失敗之後遭致韃子報復,有覆亡之禍,因此大力反對。”
“於是朝廷之中便分成了兩派,以領議政金育爲首的大臣贊同北伐,以左議政張歸爲首的大臣持反對意見,金黨因有國主支持佔了上風,於是準備擴軍備戰,準備北伐。”
“但朝鮮國弱民窮,別說拿錢出來擴軍,就是養現有的士卒都成問題,因此金育大力推行大同法,增收土地稅和人口稅,就連出家的和尚也不能倖免。”
“不久這事情被虜廷得知,僞帝福臨遣使下詔斥責朝鮮國主,罷其用事大臣金育,擴軍北伐之事就此作罷。”
“金育把持朝政多年,雖不再擔任領議政之職,卻仍然將時任右議政的權正道扶上了領議政之位,但左議政張歸一黨在朝堂之上的勢力仍然很大,足以與金黨抗衡!”
李蓋這次作爲欽使出使朝鮮,地位超然,在回來之前也同各部主事之人有過敘談,爲的便是要將朝鮮的情況儘量瞭解之後向李元利稟報,因此說起來也頭頭是道。
李元利聽他說完,不由得“呵呵”笑道:“原來這李淏還是個忠義之人,‘養十萬精兵以北伐’……韃子是那麼好打的麼?虧得他們沒動手,要是發兵的話,朝鮮早就被韃子滅了!”
他看完李淏的“自請撤藩疏”,又嘆道:“自身沒有實力,又夾在衆強之間,便只能淪爲魚肉。李氏朝鮮始終心向我華夏,李淏又自請撤藩,這倒是值得嘉勉,我也不能食言,明日就下詔封他爲安國公。”
“銅頭,這李淏有幾個子女?”
“只有一子,名棩,另外還有七女。”
“人丁凋零啊……本王就開一回恩,準其世襲五代!”
大興軍的爵位與前明和滿清都有所不同,俸祿在兩者之間,但如果沒有擔任其它職務的話根本沒有實權,因此李元利也不介意讓李淏國公之爵位世襲五代。
國公之爵,明朝的的俸祿是一年兩千石至五千石不等,滿清則一年不到八百兩銀子,兩者從數目上看懸殊巨大,但明朝的俸祿水分多,折算成香料、寶鈔之類的發下來,兩千石還不一定養得活人丁興旺的一大家子人。
李元利將大興軍國公的俸祿定爲一年八百兩,再加上逢年過節的一些賞賜,一年下來頂多一千兩銀子,算起來這筆買賣還是很划算的。
這時李蓋卻想起了李淏當日的請託,於是便道:“那李棩年方十七,他聽說王爺在大學堂中講授雷電之力與化合之術,便想拜王爺爲師,還拜託我給他引介。”
“十七歲纔開始學有點晚了。我講的那些他一點基礎都沒有哪能聽得懂?”過了片刻,李元利又道:“你可轉告於他,可先至大學堂聽課,若是能夠領悟再說。”
李元利看完幾份奏摺,心裡對朝鮮現在的局勢也有了些底,他將幾份摺子又還給了李蓋,然後低頭沉思起來。
明日一早,李蓋還得將這些奏摺先呈到內閣,內閣擬出應對之策,還要抄錄一份留底,然後再挑重要的呈進宮來向李元利奏報請示。
至於那些不緊要且各部就能處理的事情,自然不會再送到李元利面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