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堤上的人倒吸了一口涼氣,三條船,幾十口人,這轉眼就什麼都沒有了。
馬祥麟立即組織第二支船隊去,船老大寧死不從,馬祥麟讓手下們拔出繡春刀,厲聲道:“成了賞金萬兩,不去殺你全家。”
在馬祥麟以死相迫之下,船老大隻好以死相博,這時河堤上己站着大量等待的人,他們焦急的等着緊急堵缺口行動。
這其中就有張社保總兵,還有在城中衝出來,衝往河堤上搶險的薛覺新、薛用父子,他們身有二十多個下人,是一股得力力量,所以馬上趕來幫助,當然還有千千萬萬悍不畏死,誓要保護家國的當地老百姓和市民。
馬祥麟知道大人的大營就在河堤邊上,這會兒只怕是凶多吉少,但此時必須保大堤救百姓爲主,馬祥麟拔刀繡春刀,厲聲高喝:“是爺們的跟着本官衝!”他這一次,親自指揮船隊前去堵缺口,馬祥麟登高一呼,數百人響應,紛紛大叫:“我去!我去!”連總兵張社保也在其中。
馬祥麟道:“大人在此坐鎮指揮!下官去也!”點上百名精壯漢子登上了船。
張社保喝道:“好漢子!本將親自爲你們擂鼓!在此等候諸君歸來痛飲三百杯。”
馬祥麟他們此去,可是九死一生的冒險之舉,大家都生出一種風蕭蕭兮易水寒的悲壯。
在鼓聲中,馬祥麟指揮兩條船出發。
吸取上次失敗的教訓,這一次他們在岸邊打下巨樁,再系以鐵鏈,順着鐵鏈緩緩放船,另外一船則駛往另外一個缺口,在另一邊缺口打下巨樁,系以鐵鏈,然後兩船一順流而下,一逆流而上,成功合攏在一起。
兩船相碰,他們立即系以鐵鏈,連在一起,然後拋錨,將船穩定在激流中,兩船相連,形成一條橋,首腳相連,將缺口堵住,但這並不足以擋住洶涌而下的河水。
張總兵看見兩大船相連,形成了一條橋,立即命河堤上的人往船上搬東西,加重船身,讓它穩位。
然後找來木樁,在缺口上打樁,大量的人涌上河堤,他們將救援物資傳了上來。
在打好樁後,他們用門板擋着,用沙包、棉被塞,經過一個時辰的努力,在開封城的水已淹至及腰,缺堤兩個時辰之後,他們付出了巨大的代價,在又損失了幾十條人命之後,終於堵住了缺口,黃河水不再往缺口流出。
看着這簡陋的“河堤”,張總兵流下了眼淚,他們爲了堵缺口和手下打木樁,這可是折了上百人,光是他的手下就有折了二三十個人,但是爲了保住家園,他們這是無怨無悔,前赴後繼。死傷最慘重的是米利堅商行的人,他們一共五條船,硬是折了三條船,三條船的人和物資爲了堵缺口,讓湍急的黃河水衝得無影無蹤。
張總兵激動的道:“馬百戶,多虧了你們,本鎮一定會上表朝廷,爲你們邀功請賞。”
馬祥麟道:“本官隸屬東廠提督米柱大人衛隊,米提督就在下面的軍營,張將軍快派人手去搜查大人下落。”
“什麼?”張總兵大驚失色,黃河缺堤,看這勢頭,這裡成爲了一片澤國,下游的十幾個縣只怕是遭了殃,這震動朝野的大事,只怕會有不少人十糟殃,如今競聞皇帝身邊第一紅人也在其中,他是驚得呆了,張總兵開始理解張續我大人爲什麼會昏過去了,他應該是知情者,這是天大的禍事。
現在天才矇矇亮,視線並不及遠,但是張總兵命令手下們沿岸去尋找船隻,準備組織船隊前去搜救倖存者。
曾經的陸地,成爲一片汪洋澤國,肥沃的田野和村莊,淹沒在其中,才這幾個時辰,就有數人類和動物的浮屍漂浮在水上,一片災難的景象。
薛覺新是錦衣衛幹戶,又是米利堅商行董事,聽聞今天組織船隊冒死堵缺口的是錦衣衛百戶官,大是欣慰,連忙來見。
在歷史上,開封被淹過五次,金貞元年的汴京文廟,在元至元元年改建爲汴梁路學,此後學廟屢遭洪水淹沒。先是元至正四年黃河決口汴梁,學宮被淹。太祖洪武三年改稱開封府儒學,洪武二十年、二十三年河決開封,府儒學兩次被淹。
成祖永樂五年開封府儒學移建於麗景門(宋門)內西北,明天順五年黃河決口土城,開封城內洪水深丈餘,府儒學又被淹沒,今日如果不是成功的堵住了缺口,就是第六次,開封將成爲一片廢墟。
河堤上的人幾乎累趴了,但還是興高采烈的歡呼,他們紛紛向馬祥麟作揖下跪,表示感謝。他們開封人,犧牲再大也要保住大堤,但是馬百戶是外鄉人呀!
馬祥麟看見了薛覺新,如見主心骨,他跪伏於地,大聲哭道:“大人呀!快去救提督大人。”
“什麼?”薛覺新大驚失色道:“維新何時到此?”
馬祥麟哭道:“按計劃,大人的馬隊昨天晚上就到,命下官運一批物資前來支援。誰知出了這種事……。”
薛覺新只覺天昏地轉,險些昏倒,米柱是整個家族當之無愧的主心骨,他出了什麼事,這家族就完了,看着河防營營地方向,薛覺新顫聲道:“快去找船,快去找船。”
張續我在隨從們的搶救下,悠悠醒來,他急道:“快去河堤,快去河堤……。”
長隨道:“大人勿憂,武大人己作了安排,百姓己疏散,所有精壯都在張總兵的帶領下,趕往河堤搶險。”
張續我道:“快快去尋找船隻,澳州伯爵米柱大人就在城外河防營中,米大人出了什麼事,你們個個都得掉腦袋。”
這時武正隆和按察使王欣信聯袂而來,武正隆道:“大人昨天還巡視河道,還信誓旦旦保證萬無一失,今日便決了堤,大人待參吧?”
張續我道:“柳園口河段固若金湯,本官怎知他會決堤?”
王欣信道:“這個,張大人向河南百姓,向朝廷向皇帝陛下解釋吧?”
張續我只覺天昏地轉,兩腳發軟,如果不是身邊長隨扶着,他幾乎要坐在泥水中。
河南巡撫,全稱兵部右侍郎兼都察院右副都御史巡撫河南等處地方提督軍務糧餉兼理河道屯田”,爲明中時期設置的負責河南地區的巡撫職位。爲河南省地方政府最高長官,總攬全省軍事、吏治、刑獄、民政等,職權甚重。
像山西巡撫,因爲是邊防重地,所以巡撫重於軍事,而河南巡撫,則是重於治理黃河,動用一切必要的資源防止黃河缺堤。
黃河素稱是中華民族的母親河,但這位母親到了開封,性格就變了,變得時而溫柔,時而暴戾,這是因爲它的負擔太重了,它從黃土高原揹負了太多的泥沙,到了平原地區,止住了一瀉千里的腳步,當然想歇一歇,發發脾氣,明代的黃河離開封城很近,河患也比較頻繁。從洪武元年至弘治十八年,黃河河道搖擺不定,一會兒與沁河合流,一會兒與汴河合流。黃河這種隨心所欲的遊戲,使黃河下游的百姓,尤其是開封附近的百姓遭受到了空前的災難。
銅頭鐵尾豆腐腰,這豆腐腰指的就是開封這一段河堤,由於泥沙淤積,這一段的黃河河底竟然遠遠高出開封城的地面。黃河,成了居高臨下的一股洪流,時刻威脅着開封人,明洪武至弘治年六十年間,黃河決口50 多次,基本上都在開封這一帶。
明洪武三十年至明宣德六年間,黃河就在開封周邊決口10次。朝廷也多次增撥錢糧治河,但由於不得其法,始終不能徹底解決這一問題,繁華的古城開封也因近在咫尺的黃河而屢遭水患,城中居民惶惶不可終日。
宣德六年,兵部右侍郎于謙受命巡撫河南、山西,宣宗朱瞻基早就聞得黃河甚爲難治,因此,委派才能卓著的于謙親自上陣。
自此,朝廷便有了河南巡撫之職,其主要任務就是調動全省資源,治理黃河,這黃河決口了,巡撫輕則丟官,重則抄家問斬。
武正隆第一時間把黑鍋推給張續我,撇清自己,這麼大一個黑,還真得巡撫才能背。
張續我道:“這是有奸人在作祟,有人在害本官,澳州伯爵米柱大人就在城外河防營中,有人要害米伯爵。”
聽說米柱在河防營中,武正隆和王欣信臉色一變,武正隆道:“米伯爵來這裡幹什麼?”
天子第一鷹犬出京,還能有什麼好事?他出河東,當地官場大地震,出福建,官場大洗牌,官不聊生,他神不知鬼不覺來河南,所爲何事?武正隆和王欣信背後生寒,這一位大神折在這裡,事情就複雜多了,沒有人會認爲,這是巧合,他們想將自己摘出去,也成大問題。
皇帝會怎麼想,朕纔派一個大將來河南,這就死了,是不是有鬼?有人怕皇帝派人來查?這河堤又不是紙糊的,說缺口就決口,連精銳部隊都來不及逃命,這其中必有陰謀。
武正隆和王欣信都不淡定了,張續我道:“如果米伯爵出了什麼事,咱們仨想保存一份體面都做不到,等着抄家殺頭吧?”
武正隆道:“快去找船!找一切能用的船,去城外救人。”
王欣信道:“對!對!對!”他們也顧不得上官的體面威嚴了,衝下城頭,奔往碼頭,調集人手,前去救人。
這時,前方傳來好消息,決口堵住了,黃河水不再流出來了,開封城的危機化解了,而他們的危機纔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