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二七、原來是來消遣老子
朱元璋的猜測沒錯!拼命三郎帶着一羣人追趕着前面的混混無賴,崎嶇的山道上,兩撥人兒一先一後地跑着,拖了長長的隊伍。
由於拼命三郎追得太緊,前面的人又做賊心虛,根本不敢停下來,一路亡命地向山下狂奔,整個過程中,他們不但沒有時間打開盒子看裡面的人頭對不對,甚至連思考的時間都沒有。直到他們回過神來,才發現已經跑到了山腳下,前面就是官兵的營寨。
官兵的營寨可不是隨便什麼人半夜都能跑進去的,營寨四周都堆放着木頭紮成的拒馬,臨時的營牆也做得很紮實,周圍一圈火把,照得亮亮堂堂,營牆上還有士兵在來回巡邏。雖然經過幾百年的時間,大明的軍隊已經不如明朝剛剛建立的時候那麼紀律嚴明,但是營寨的搭建仍然中規中矩,無可挑剔。
牆頭上的哨兵爲了自己的小命着想,也打着十二萬分的精神,監視着四周的黑暗,突然,哨兵看到一大羣人,從山路上衝了下來,跑得飛快,手裡還拿着木矛一類的兵器。
哨兵頓時就是心中一緊,想到一個小說,評書裡面用得最多的戰術:“夜襲敵營”。
這名哨兵想也沒想,扯開嗓子就叫了起來:“夜襲!山上的流寇來夜襲咱們的營寨了!”吼完之後,他還沒過癮,又拿起手上的梆子,“啌啌啌”的敲響了起來。
所謂梆子,就是空心的竹管,一種敲起來會發出“啌啌”聲的打擊樂器,這玩意兒在古代通常用於衙門發佈召集令的時候,就派人在城市裡敲響梆子,把百姓們召到衙門去聽官老爺訓話,後來慢慢的就發展成一種報警的樂器,在明朝的時候使用得非常多。(成書於明朝的《水滸傳》裡有記:那莊前莊後,莊東莊西,三四百史家莊戶,聽得梆子響,都拖槍拽棒,聚起三四百人,一齊都到史家莊上。)
總之,這梆子聲一敲起來,整個兵營都爆炸了!去年,官兵們夜襲趙鈺,將趙鈺一夥兒輕鬆殺了個精光,就是因爲夜襲的威力巨大,很容易使得對方發生混亂。而現在,居然有流寇來夜襲官兵……
官兵們應對夜襲的反應,不像趙鈺一夥人那樣稀鬆,他們對於敵軍夜襲,也是有過相應的訓練的,一聽到梆子聲,官兵們立即翻身爬了起來,雖然也有人大聲喧譁,搞不清楚狀況,但大多數官兵顯得比流寇們冷靜多了,他們用飛快的速度跳到軍賬邊,還沒穿衣服,首先抓起了自己的長矛。
要知道在敵軍夜襲的時候,隨時有可能有人殺進營賬來,先穿衣服說不定就會失去拿兵器的機會,官兵們顧不得衣服,先顧兵器,這就是訓練的成果。隨後士兵們還是沒穿衣服,光着膀子,穿着牛鼻褲,從營帳裡衝了出來,以每個營帳爲單位,組成了小型的長矛隊,向着營地中間的空地集合過去。
官兵紮營時,並不是一個士兵一個帳篷,而是十一個人一個帳篷,正好是十個雜兵,一名小旗,這樣的安排方式,正好讓他們在碰上混亂,需要各自爲戰的時候,仍然保持着最基本的作戰能力。
十一人一隊的官兵,用最快速度從各個營帳裡鑽出來,向營寨中間的空地集結。
有看官可能覺得奇怪,他們不向敲梆子的地方集結,卻向營寨中間的空地集結,啥意思?其實這就是看官們不看明白古代打仗了,在夜襲時,第一件要做的事,不是迎向來敵,而是首先集結在一起,這纔是保證軍隊在黑夜中仍然戰鬥力不衰減的關鍵。
如果每隊官兵都向着敲梆子的地方去,就會形成很混亂的局面,假設敵軍已經破寨而入,官兵們就會被衝散陣形,假設敵軍還沒破寨而入,你去了寨牆邊又有什麼用?
還不如用最快的速度跑到營寨中間的空地上,先集結起來,至少得找到自己的指揮官,這樣一來,就算敵軍已經破寨而入,集結好的軍隊也可以和敵軍戰鬥。
官兵們在中間的空地列好,個個都光着膀子,穿着牛鼻褲,一條條黑油油的手臂和大腿,看起來十分滑稽,但沒有一個人笑,夜襲是要人命的玩意兒,誰敢在這時候笑?楊洪也從營帳裡跳了出來,身上同樣沒穿外衣,不過他倒是穿了一件絲綢質地的小衣在身,像他這樣的大官,可不是光着膀子睡覺的。
楊洪左手提着劍鞘,右手提着劍,頭髮散亂也顧不得整理,跳到場中看了一眼自己的軍隊已經集結好了,心中微覺滿意,大呼道:“好了,人都齊了,趕緊去迎敵!”
官兵們這才分成隊列,向着敲響梆子的地方跑了過去!
當然,別看我寫了這麼大一段兒,其實也就短短几分鐘時間罷了。官兵們跑到寨牆邊時,從山上跑下來的混混無賴們,纔剛剛到寨牆外面。
“弓前手!”楊洪大聲下令。
一排弓手上了營牆,將手裡的七鬥弓拉得滿滿的……
“別放箭!”外面跑來的混混無賴們大聲驚呼了起來:“我們是來投降的……”
“什麼?”官兵和楊洪齊齊一驚:“有這種半夜三更,手上拿着兵器,從山上狂衝下來投降的麼?這讓別人一看,分明就是夜襲嘛。”
混混無賴們指着背後道:“我們想下山來投降,但是有人追擊我們,我們才這樣跑下來的……軍爺們勿怪。”
楊洪見到混混無賴們陸續到了營寨外面站定,人數也就五十來名,這才終於相信了他們不是來夜襲的,只覺得一陣心煩意亂,媽的,半夜三更鬧個鬼啊,老子剛剛纔睡着,就被你們這羣殺才弄得衣衫不整的爬起來,大失了官威。
他心中非常不舒服,語氣也就不太好,冷哼道:“要投降改明兒白天再來。”
跑在最後面下來的乾瘦混混,舉起了手上的木盒子:“將軍,我們拿了朱八的首級,特來獻給您。”
“什麼?”楊洪一聽,滾時大喜,剛纔的不快瞬間被趕到了九宵雲外,他揮手道:“開寨門,放他們進來。另外,把那個誰……馬千九找來,讓他來認人頭。”
楊洪話音剛落,馬千九就衣衫不整地從旁邊鑽了出來:“不用找,小人就在這裡。”
“你倒是機靈,嘿!”楊洪大笑。
不一會兒,官兵們搬開了頂着寨門的木柱和石塊,將沉重的寨門開了,然後搬開外面堆集着的拒馬樁,清理出了進寨的路,楊洪招了招手,讓那個報木盒的傢伙進來。一般來說,這種獻人頭投降的場面,都是一個人送人頭過來,別的人都在外面觀望,直到官兵接受了投降,別的人纔會跟着進來。但是混混無賴們站在寨外感覺有點害怕,不知道後面追着的拼命三郎會不會突然殺出來,他們都不願意留在寨外,全都跟在乾瘦混混的後面,五十幾個人擁在一起,一塊兒擠進了寨來。
這個小動作引發了楊洪的不快,以及懷疑,這些傢伙別是假投降,其實是要襲營刺殺我吧?他的眉頭飛快地皺了皺,向旁邊的家丁兵們使了個眼色,官兵們向後退了一點,似乎是給混混們讓了一塊兒地出來,實際上卻是緊緊地握住了刀劍槍戟。
乾瘦混混想把木盒抱到楊洪面前來,楊洪卻不敢讓他近身,怕他刺殺自己,揮手道:“就在那裡打開,如果真是朱八的人頭,我保證你們榮華富貴。馬千九,你去認認。”
“小的遵命!”馬千九膽戰心驚地向前走。
馬千九還沒走到混混面前,那混混先一步打開了木盒子的蓋子,得意洋洋地向前一送,笑道:“看吧……朱八的首級……”
藉着火把的光芒,官兵們、楊洪、馬千九一起伸長了脖子去看。
這一看,衆人的表情頓時變得古怪起來,盒子裡哪有什麼人頭,別說朱八的人頭,就連別人的人頭都沒有一顆,裡面居然放着一塊石頭,上面還澆着血,在火把的光芒下,石頭上的血液顯現出一種詭異的暗紅色。
馬千九本來在對着這羣混混走,現在腳步開始後退,一步一步,慢慢地退進了官兵的軍陣之中。
官兵們臉上的神色似笑非笑,說不出來的詭異。
楊洪本來帶着三分喜色的臉,正在慢慢地向下沉,一點一點地變成帶着點怒氣的陰暗面孔。
混混們從周圍人的表情上看出了點什麼,他們也向着乾瘦混混手裡的木盒望去,這一看,頓時大吃一驚,好幾個人嚇得大退一步,腿一軟,噗通一個屁蹲坐在了地上。
“這不可能!”
“這絕不可能!”
幾聲驚呼從混混們中間響起。
楊洪冷哼了一聲:“大半夜的,原來是來消遣老子的……”他已經憤怒到了極點,這大半夜的翻身爬起來,容易麼?打開寨門,搬開拒馬,容易麼?結果鬧了半天,被人給糊弄了!
“軍爺,請聽我們解釋!”混混們慘叫了起來。
“還解釋個屁!”楊洪手一揮,大聲道:“統統給我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