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中都在爲過年做準備,韋氏作爲后妃之首,有什麼好東西自然都先送到她的承歡殿。而她也樂於用這些東西做順水人情,且今年孟姜剛剛誕下伯瑜,她這個做外祖母的想着給孫兒積福,出手就更闊綽了些。
金陵新貢的布料剛剛被送過來,她便將後宮裡的諸位妃嬪都請了過去,想讓大家一起挑選。德妃本不想去,可念及快過年了,總是要客套客套,便也同衆人一道去了。
韋氏不喜陰柔,但對陰氏倒沒有那麼不待見,見她來了免不了寒暄幾句,“怎麼沒帶着陰姑娘過來,快過年了,挑點時新料子做幾套衣服多好。”
行了個禮,德妃笑笑道,“那孩子太嬌縱,我怕帶她來惹娘娘生氣,正巧哥哥催人來喊她,我就打發她回去了。”
“妹妹這是哪裡話,都是孩子,本宮怎麼會與她計較。說起來柔兒歲數也不小了,也該許配個人家了。不如明年開春的時候也叫陛下指一門婚事吧。”
韋氏的意思是想叫她這個當姑母的得空好好勸勸陰柔,不要每日糾纏尉遲寶琳,禍害人家小夫妻不說,也連累孟姜難做。畢竟是自己的小姑子,周筠要是過得不好,周道務這個做哥哥的能放心麼?
可誰知陰氏卻完全沒有聽出她話裡的意思,只點點頭道,“一切但憑娘娘做主就好。”
她對這些事完全不關心,也從不希望母家太過出挑,所以前朝後宮她從不幫陰弘智說半句話。
兒子李祐封了齊王,早就去了屬地,她此生唯一的心願便是待陛下百年之後能和兒子一起回到齊州,含飴弄孫,安享晚年。
韋氏聞言有些氣結,陰家的人各個精明,偏生這個姑奶奶膽小怕事,除了吃齋唸佛什麼都不會。可她縱使再無奈,表面仍是不動聲色,“話說也很久沒有看見祐兒了,這快過年了,他肯定會進宮看你吧。”
提起兒子,陰氏臉上稍稍有了一抹喜色,“是啊,我不像姐姐好福氣,除了紀王還有臨川公主,可以承歡膝下,常常入宮陪伴。”
笑了笑,韋氏似是想到了什麼,轉身對如意道,“姜兒呢,怎麼還沒來?”
“派人去府裡請了,可駙馬說公主近日身子不適,就不入宮來請安了。”
“不適?怎麼一個兩個都不舒服,太醫去看了沒有?”放下手裡的料子,韋氏難掩關切。汝南公主自那日冬至宮宴之後就一直病歪歪的,安康有孕行動不便,怎麼連孟姜也病了。
“周家府上的大夫瞧過了,並沒有什麼大礙,只說靜養幾日便好,所以並沒有叫太醫去。”
點了點頭,婦人自言自語道,“近日也不知是怎麼了,本宮總是心神不寧的,現在姜兒也病了,改天還是要去感業寺拜一拜的好。”
一旁的徐惠勾勾脣角,露出一絲輕蔑的笑來,若是心誠,就該日日誦經唸佛,等到出了事再去祈求菩薩庇佑有什麼用。
想來齊王起事就在這一兩日了,韋氏的好日子怕也是要到頭了。
到時候不用自己動手,韋氏也必死無疑。
晚些時候,宮外果然傳來消息,說是齊王以新歲覲見爲名,竟率領大軍一路從齊州直逼長安。
守城的士兵節節敗退,眼看便要破了長安城。
承歡殿接到消息時,韋氏驚得連手裡的茶盞都打碎了,她這麼多年久居深宮,自認見過的風風雨雨足夠多,早該處變不驚了,卻沒想到真遇上大事還是慌得不行,“怎麼會這樣?齊王謀反?德妃知道麼?”
沒等對方回話,她便繼續道,“一定知道!自己的兒子做什麼爲孃的怎麼會不清楚?難過她將陰柔送出宮去了,往年那小賤蹄子總巴不得在宮中過完整個新年纔好,各宮封賞一個不落,還要跟各位公主爭奇鬥豔,本宮還納悶她今年怎麼轉了性,原來是自己的表哥要反了,先找個安全的地方躲起來。”
“娘娘,眼下怎麼辦啊?守城的將士們沒有準備,幾乎潰不成軍啊。”
抓着如意的手,婦人的十指冰涼,方纔熱茶留下的溫度已經全都消散了,“陛下那邊呢?驍衛營呢?對了,姜兒,駙馬去應戰了,姜兒那邊誰在看顧?”
“宮外都亂成一團了,公主那邊什麼消息也沒有,現在是夜裡,估計各家大人都還在睡夢中呢。”如意說着說着就落下淚來,顯然是怕極了。
“好了好了,咱們現在先去陛下宮中,跟陛下在一起總是安全的,然後再派人去打探下姜兒的下落。”她眼下無比慶幸孟姜沒有在宮中,這樣若真是奸人得逞,她在宮外也好逃一些。
太宗此刻宿在徐惠宮裡,得知自己的兒子竟然謀反,中年男人沉默了許久都沒有說話。
徐惠看着他這個樣子,心裡也跟着難受,“陛下別急,臣妾會一直陪在陛下身邊的。”不論齊王是否成功,她對他都會不離不棄。
拍了拍她的手,太宗欣慰地點點頭。
“陛下,陛下.....”韋氏的聲音自外面響起,打破了這情真意切的場面。
“陛下,各宮的娘娘現在都慌得不行,還請陛下明示該如何安排?”內侍官匆匆走進來,跪在地上稟報道。
“都到承歡殿去,叫金吾衛務必守好那裡,保證妃嬪的安全,”轉過頭又對徐惠囑咐着,“你也過去。”
“不,臣妾要和陛下待在一起。”她知道這件事有多兇險,所以更加不願離開太宗半步,萬一陰弘智出爾反爾傷了他該怎麼辦。
“聽話。”語氣溫柔,卻是不容置疑。
徐惠的眼淚簌簌地落下,看得太宗很是心疼,“那陛下要答應臣妾,一定要平安纔是。”
一步三回頭地離開了寢殿,她看着殿中人沒落的身影忽然有些後悔。
她是不是做錯了?嘴上說着愛他,卻一步一步和別人一起將他推向深淵,他是多麼驕傲的人啊,怎麼能容忍大權旁落,和自己做一輩子山野村夫呢?
心中開始祈禱陰弘智不要成事,可又擔心事情敗露自己也套不了干係。
徐惠心裡無比糾結,長夜漫漫,她不知道等待自己的會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