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弘智嚇得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而周圍的幾個方術士則連忙拿出各種符咒,默唸口訣,將那一張張黃紙像利箭一般投向冥魅。
手中團扇輕輕一搖,眼前的符紙頃刻間便燃燒殆盡,連點渣子都沒留下。
“妖孽!妖孽!”其中一個男人受不了這樣的刺激,連意識都有些混亂了。
輕笑了一聲,冥魅繼續搖晃着扇子,“你們是捉鬼的,怎麼見了鬼還怕呢?難不成平日裡都是唬人的,這一點李淳風就比你們強多了,只不過.......”
向前探了探身子,用手撐着下巴道,“他也打不過我。”
周遭是一片鬨笑,那些青黑色的影子漸漸顯形,不再是虛無縹緲的魂靈,而是呈現出活着時候的樣子,青絲白髮,衣袂飄飄。
冥魅身下的白骨椅也變得清清楚楚,且她左右兩邊各立着一個僕從,左面的男人面容俊朗,手裡託着一本書冊,身着的官服背後寫着個“吏”字,右面的女子婀娜妖嬈,手執紅色紙燈籠,上面寫着個“冥”字。
“查。”
還沒等那幾個人反應過來,穿着官服的男人便開始翻閱書冊。
“帝姬,找到了。”沒一會兒功夫,那人將冊子遞到冥魅跟前道。
“陰大人死期將至,也不用回太極宮面聖了,直接帶回府裡吧。”隨意地看了一眼,冥魅擺擺手,示意他將這些人都帶走。
“你這妖女!你禍亂凡間,就不怕天兵天將來收了你嗎?”陰弘智此刻已經徹底崩潰,他沒想過事情會發展成這個樣子,一向自負的他從不將這些精魅放在眼裡,只當他們是可以利用的愚蠢異類,而如今也開始期待神明庇佑,能助他逃出生天。
似是聽到了什麼有趣的事情,那個鬼差勾了勾脣角,而對面的女子也笑得嫵媚。
冥魅更是直接樂出了聲,抿着嘴半響才擡起頭來,“天兵天將麼?大人還是擔心擔心自己吧,你謀反作亂,害了這麼多條性命,就要遭報應了。”
“不,不會,就算是遭報應,也由不得你一個妖女說了算!”他不相信冥魅能有這麼大的本事,可回想之前崔鈺也曾當着他的面驅使鬼魂,心裡微渺的希望便一點點熄滅了,“你既然這麼厲害,爲何不直接戳穿我,何必假裝被俘示弱引我上鉤?”
“因爲人心難測啊,只能叫你們自己將自己算計了,我們才能全身而退嘛。”
“何況,我答應了李世民,保他國泰民安,總不好食言吧。”
把玩着手裡的扇子,冥魅欣賞着陰弘智臉上錯愕的表情,嘴角的笑意更深了幾分。
“陛下知道你是妖女?”可若真是如此,難道不該禁錮在身邊麼?還是說自己真的不瞭解太宗,他果真有如此胸襟,連這種異類的存在也可以容忍?
“那就與你無關了。”懶得與他多費脣舌,冥魅起身,將鬼差手裡的書冊合上,“送諸位大人上路吧,告訴哥哥,他們欺負我,不必手下留情。”
睜大了雙眼瞪着她,陰弘智這纔看清那本書上面的字。
生死簿。
傳說冥界有書冊記載凡人天命壽夭,由閻王親掌,視爲鎮府之寶,尋常人根本不可能接觸到。可眼前這個女妖卻能隨意翻看此冊,不受任何管制。
“不可能,不可能,假的,都是假的!”陰弘智目眥盡裂,嘶吼道,“你到底是誰!”
然而卻根本沒人理他。
面前忽然出現了一條道路,一黑一白兩個無常鬼守在兩側,範無救清點着人數,而謝必安則湊到冥魅跟前道,“帝姬,怎麼一下子收了這麼多鬼。”
“這是亂葬崗啊,鬼自然多,你們平日裡太忙,有名有姓的還勾不過來,這些生前被人作踐,死後沒人惦念的孤魂野鬼就更不管了,本宮今日替你們一併捉了,多好。”
扯了扯脣角,勉強維持着笑臉,年下地府事情那麼多,府君連三界的那些美女都顧不過來了,日日在書房處理政務,帝姬這是嫌他們太閒,竟送了這麼個“大禮”來。
“好好好,帝姬方纔說他們欺負您了,可有受傷?”
“我還好,若不是他們挑釁,我也懶得管,所以謝必安,有什麼火氣就找他們幾個好了,都不是什麼良善之輩。”
擡手指了指對面的男人,黑無常已經給他上了枷,一條又一條的鐵鏈把陰弘智和那五六個方術士拴在了一起,就像是一串螞蚱。
“好嘞,帝姬放心,一定不會讓您白受委屈。”拱手行了個禮,便對後面招呼道,“老範,走了走了,我在前面,你押着他們走在最後,一個都別丟了。”
被人推搡着,陰弘智不甘心地繼續追問着,“你是誰,你到底是誰?”
擡起頭,女子左眼一片血紅,可嘴角卻掛着一抹妖異的笑。冥魅緩緩開口,聲音沾染了黃泉寒意,輕得像是彼岸花落進忘川裡,“你沒聽他們怎樣喚我麼?”
“帝姬。”
“妾乃泰山府的,帝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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冥徹在閻王殿裡看見一下子涌進來這麼多孤魂野鬼,忍不住皺眉道,“怎麼回事?”
“帝姬說有人欺負了她,領頭的壽數將盡,索性就由咱們給帶回來了,還請府君發落。”
“欺負了她?”神色一下子就變了,看了一眼公堂上的中年男人,只見對方自進來就一直不停地自言自語,對周遭的一切全都視而不見。
“不可能的,不可能,我關了她那麼久,若是泰山府的人,怎麼會願意受那份罪。”
“我將她的手腳都綁了,又不給她東西吃,隔幾日才喝一次水......”
兩側的鬼差聞言全都倒吸了一口涼氣,這人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是怕自己死的不夠慘嗎?眼瞧着府君的眼神愈發陰鷙,衆人都默默低下了頭。
“我還給她用瞭如鳴環佩,大殿上她明明吐血昏迷了,怎麼會......”
聲音戛然而止,男人僵立在原處,雙目圓睜,似是被封了喉嚨,又像是叫人割了舌頭,陰弘智的胸前滲出血來,漸漸將長衫都染盡了。
“魂魄送去修羅道,叫那邊的人看着辦。”冥徹將那顆仍在跳動的心臟隨後扔到一邊,還是覺得便宜他了。
可下面的鬼差卻面面相覷,全都出了一身冷汗。
去修羅道,還不如魂飛魄散一了百了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