喉結動了動,崔鈺被她問住了。
一室靜謐,所有人都在思考,崔鈺的亡妻要是活着,能打得過李淳風麼?
崔府外,太常博士被一個漂亮的女妖精踩在腳底下?太宗在太極殿還坐得住?
可是隻要一想到那場面,怎麼就覺得熱血沸騰呢。
灼灼自問李大人沒得罪過自己,她甚至都沒見過人家,可不知道怎麼,就是盼着他輸。偷偷看了眼蓁蓁,感覺她和自己想的一樣。
內侍官的通報打破了沉默,來人給冥魅行了個禮,轉身就跪在崔鈺面前,“崔大人,長孫姑娘搬了東西去崔府,薛國公攔不住,急着跑去陛下面前,說自己教女無方,捶胸頓足的,陛下頭疼極了,讓大人趕緊去看看。”
冥魅皺了皺眉,她聽明白了,這家人是玩兒苦肉計呢。長孫順德表面上向太宗哭訴自己的女兒丟人,其實就是在博取同情。
好在這一招自己方纔用過了,一早上看兩遍同樣的戲,太宗可不是要煩的麼。
揮了揮手,冥魅對崔鈺道,“侍郎大人快去吧,本宮這裡無事了。”
拱手行禮退下,只是還未走到門口,便又聽見了一句,“父皇今早說,若我喜歡崔大人,他會給我做主。”
崔鈺的身形一下子就頓住了,是方纔那些話她聽進去了,原諒自己了。還是想關起門來解決問題,先把長孫家這些個外人摘走?
不管哪一種,於他而言都是好的轉變。
勾了勾脣角,終於明白陛下在他肩上捏那一下是做什麼了,就像上次在書房提起薛國公的事,陛下也是如此“器重”地拍了拍他。
太宗這是將事情託付給他了。
那他自是當仁不讓。
“你定。”邁開長腿走出去,絲毫未顧及這話落在旁人耳朵裡是怎樣的滋味。
冥魅看着他的背影,抿着脣想笑又不敢笑。剛纔說了聽了那麼多露骨的話,卻都不及眼下這兩個字燙耳朵。
灼灼和蓁蓁對視一眼,手心都出了汗,她這都是看見了些什麼呀。
忍不住對冥魅開口道,“公主不會真的看上崔侍郎了吧?您沒聽到麼,他親手殺了自己的嫡妻啊。”
縱然之前外面關於他爲何不娶長孫蓉嫣的種種猜測全是錯的,縱然他不是攀龍附鳳之輩,可到底手上也沾了血,那麼狠的人,怎麼能託付終身。
喝了口茶,壓壓嘴裡那糕點留下的甜膩,冥魅嫌棄灼灼大驚小怪,“我只是想弄清他和姨母到底怎麼回事,從頭到尾都沒說過要嫁給他,你急什麼?”
“您不想嫁,您管這閒事做什麼?”灼灼不服氣,大着膽子頂撞了一句。
“哎喲喲,我就是閒的啊,你們不想聽熱鬧啊?”
一旁的蓁蓁先笑了出來,點點頭道,“想聽,想聽。可公主拿自己當誘餌,奴婢們替公主不值嘞。”
賞了她一塊點心,心嘆果然是個會說話的。“又沒掉塊肉,連嘴上便宜他都沒佔着,怕什麼。再說了,我就是想把他們倆攪和散了,不行麼?”
灼灼不解,小心翼翼地問到,“長孫小姐得罪過公主麼?”
“那日在三清殿,就是她推我的。”往事歷歷在目,那女人心狠手辣,就是沒有崔鈺夾在中間,她也極不討喜。
“是她?”灼灼後知後覺,面上馬上就帶了怒意。
蓁蓁冷笑了一聲,附和道,“昨日長孫公主還恬不知恥地說咱們公主不要臉呢,今日公主原封不動把這三個字給了崔大人。估摸着一會兒,崔大人在府上見了,還是要送回她臉上的。”
“對,送回她臉上。”主僕三人拍手稱快,又一起用了茶點。冥魅完全沒想到長孫蓉嫣會出此下策來逼崔鈺就範,實在太不明智了。
想來這次若是被拒絕,就真是徹底沒戲了吧。
也罷,誰叫她糾纏不休呢,確實惹人討厭。
只是讓人沒想到的是,崔鈺這一走,竟足足去了半年有餘。宮外不斷傳來消息,義安王謀反被陛下處死,而薛國公長孫順德因與他來往過密,也被皇上罷了官職。
連帶那道賜婚聖旨也一併作廢了,太宗只道長孫順德爲官不正,失了氣節,不但辜負皇恩,連帶着把長孫家的門楣都辱沒了。
這樣的人家,教出來的女兒沒有半點大家閨秀的樣子,未成婚便賴在夫家,根本配不上他的崔卿。
人人都知這次徹查長孫家,崔鈺出了不少力,陛下雖然沒點明,卻將他擢升至禮部尚書的位置。
一夜之間,幾家歡喜幾家愁。
聽說長孫蓉嫣被從崔府趕出來的時候,狀似瘋癲,當街破口大罵,言辭中簡直對崔鈺恨之入骨。
連帶着一起被罵的還有當今聖上的三帝姬,汝南公主李字兒。
那些風言風語慢慢在京都傳開,一直演變成一個完整的故事,才落入冥魅耳朵裡。
當年崔鈺誤娶妖孽,鬧得家裡出了人命。彼時還是薛國公的長孫順德嫌晦氣,不肯繼續讓女兒下嫁。崔生因此被耽誤了十年,含恨在心。十年後,藉着魏相這座靠山,搭上了公主這個貴人,不但大仇得報,離一世榮耀也只有半步之遙。
灼灼爲了這件事氣得要死,只覺世人顛三倒四,不分黑白,“我原先聽那些傳言只圖個樂呵,公主問我可不可信的時候我還不解的很呢,現在才知道,公主果然是對的。”
“若是個個兒都胡說八道,那不要臉的倒給說成是受害者了。”
冥魅笑笑,覺得這小丫頭長進不少,但她其實對外面怎麼說一點兒也不介意。
她只知道,事情發展到今天,連自己這個泰山府帝姬也要嘆一句,蒼天有眼。
畢竟她在其中除了逞逞口舌之快,什麼也沒做過。崔鈺毀了薛國公府這件事不是她安排的,卻是她樂見的。
被心愛之人捅一刀的滋味兒如何,長孫蓉嫣嘗過纔會感同身受。
這個大麻煩解決掉了,餘下的,就只剩她和崔鈺一對一的周旋了。
只是再見到他時,已是冬月,男人頭戴七旒冕,官服上繡着五章紋,腰間的金飾劍熠熠發光,在寒冬裡格外耀眼。
摸了下腰間的那塊玉,若是掛在他身上,就應了金玉滿堂了。
只是這輩子,她再不願讓他一個人把好處都佔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