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俊出現在凌霄殿的時候,坐在主位上的男人似是等了他很久了。夢魔自然沒想到對方竟這麼快就殺回來了,他在這個位子上還沒舒服幾日,就又有人吵着鬧着要把他關回度朔山。
怎能甘心。
半躺在王位上,夢魔用手支着頭,另一隻手則把玩着那枝枯木,直到帝俊進來的時候,對方依舊沒有起身。
“我一直在奇怪,爲什麼我入不了你的夢境,冥徹也好,冥魅也罷,都能被我玩弄在鼓掌之中,我推着他們一步一步陷在我佈下的陷阱裡,雖然也有失策的時候,但最終的結果卻如我所料。”
“除了你,如果不是有泰山府的帝姬幫我,我甚至不知道該怎麼把你推下誅仙台。”
“只可惜我漏算了那個凡人,漏算了他也在修羅界,更漏算了你不要臉的程度,玷污了人家的妻子,居然還舔着臉叫人家救你。”
“更令我沒想到的是,他都知道你做了什麼,還是出手幫你。”
“你這些挑唆已經沒有用了,我們的事我們自會處理,但眼下是同仇敵愾的時候,可惜呀,你沒朋友。”帝俊纔不吃他這一套,都是些他玩膩了的招數罷了。
桀桀笑着,夢魔聞言起身,一腳踩在座位上,胳膊搭着膝蓋,枯木有一下每一下地敲着鞋子,“後來我才知道,你原是沒有心,所以不會在乎,日無所思,才夜無所夢。”
“可是我也發現了,你並非什麼都不在乎,你有回憶,有念想,有愧。”
“這些都是很好的,勾勒夢境的東西。”
還未來得及反應過來,帝俊面前的一切就全都變了。
母親還在,父親也還活着,兩個人說說笑笑的,依稀還是他小時候所見的恩愛樣子。
而後場景變幻,魍魎登位,自己作爲臣子看着男人站在凌霄殿上,隨着衆人對他三跪九叩.......登基大典結束之後,冥徹、玄深,還有他,三個人湊在一起喝酒,說新皇愛上了一個凡人,正頭疼着怎麼和那羣迂腐的老臣說呢。
水君娶了龍女,泰山府有意和靈狐族聯姻,四個人裡就只剩他一個孤家寡人。
是夜,母親忽然來到他房間裡,臉上全是狡黠神色,問他是否有中意的女子,還說緊那羅族的長女都出嫁了,鮫人國的公主也嫁到了天宮。
“你身邊的兄弟,手下的兵士都娶親了,你什麼時候也給爲娘討個媳婦?”
雖是一臉無奈,可帝俊心裡卻很暖,他想着該如何把母親糊弄過去,卻見對方又繼續道,“晚歸舟家的落姑娘,既白島的窈姑娘都很好,你叔父說魍魎不上進,要把這些好姑娘都送你。”
“娘......”
“我知道他說的都是氣話,真有好的,他能不緊着自己兒子麼?所以啊,娘爲你選了一門好親事。”
“泰山府的帝姬如何?”
聞言愣在了原地,他對冥魅無心,冥魅對他也無意,這樣兩個人綁在一起,恐怕不會很好。
“那丫頭性子太強了,娶回來當祖宗供着麼?”
“可是魅兒好看,娘很喜歡。小姑娘家,任性一點也是正常的,你就不能學學你父親,哄着讓着麼?她眼睛不好,你是不是因爲這個嫌棄她?”
“怎麼會,只一隻眼睛看不見而已,又不是徹底瞎了。”帝俊無奈搖頭,將手中的書冊放到了一邊。
“那你是答應了?既如此,明日我就和你父親去泰山府提親。”
“.........”
再後來事情又有了變數,去提親的不是父親,而是他自己。男人帶着聘禮去泰山府,納采、問名、納吉......三媒六聘八擡大轎把那個姑奶奶娶進門。兩人的府邸安置在天宮新建的別苑,取名星繁齋,洞房花燭的時候,星光落了滿室,不點蠟燭他都能看清她的臉。
確實好看。
也確實很疼,帝俊看着胸前那根帶血的枯枝,勾勾脣角道,“你是不是也太心急了,早跟你說過,朕沒有心。”
“那爲何還入了夢境?”
戲謔地開口,夢魔實在是覺得無趣,同樣的死法對方經歷了一次,竟然還想要第二次。
“入是入了,可卻也醒了。”伸手摺斷那根枯枝,帝俊轉身,面目猙獰,嘴角含笑,“如果我沒猜錯的話,接下來的畫面,朕應該在棺槨裡,而冥魅爲我守靈。”
“你錯就錯在,不該把那間宮室取名星繁齋.......”
揚手一掌,帝俊用足全力,將夢魔震懾出殿外,他早在幾日前就已經做過這個夢了,他在那地方栽了這麼大一個跟頭,這輩子都不想再踏足了,可對方竟還用了同樣的名字,好似在灌人喝酒的同時又留下一根針,剛醉就被扎醒了。
所以他早就開始防備了。
身上的傷口迅速癒合,夢魔這個時候才知道,對方是將計就計,把自己也算計到了夢裡。
“我一直很想知道,你會不會做夢。”一步一步走向他,帝俊手中拖着那柄長劍,寒光四射,照得對方不得不擡手遮着眼。
“總在霧氣瀰漫的地方待着,最怕的就是陽光吧,冥魅說我這是冷血劍,可其實這柄劍熱得很呢,只是許久沒用,有些鏽了,倒讓人誤會是沒開刃的鈍器,不中用呢。”
伸手在刀刃上一點點撫過,隨着鮮血流淌,包裹在劍身上的寒冰碎開,金色劍鋒露出來,帶着強烈而刺眼的光芒。
軒轅劍。
“只有東皇太一能夠駕馭軒轅劍,朕,如假包換。”
他是天衆,有神族血脈,這也就是爲什麼,那些肱股之臣死活都要保住他。畢竟在魍魎死後,三界之中就只有他一人可以使用軒轅劍了。
“我本來擔心冥家人有一半的血脈也可以用,畢竟魅兒能駕馭鴻鳴刀,而我沒有心,若是叫旁人知道,他們肯定會推舉阿徹做天君的。結果那日在誅仙台我才知道,冥魅根本不認識軒轅劍,軒轅劍對她也沒有半點反應。”
“從那時起朕便全明白了,劍是天宮的,刀是地府的,世間萬物各司其職,從未逾矩,而你,本就該是霧氣之中,屬於黑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