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夢華胥。
少年正在房間裡收拾衣物,忽然聽見這個消息的時候禁不住一愣。
冥躍看着站在門邊笑眯眯的嫿棠,直覺告訴他這丫頭肯定不是想去人間那麼簡單,“你到底想做什麼?我可是被你拖累的又受傷又受罰,你要是再給我添麻煩.....”
將手中的衣衫放好,轉而走到她面前,少年一手抵住門,低頭對她道,“我可不保證自己會遵守諾言,跟那個小傀儡公平競爭。”
“你要幹嘛?”臉上的笑倏地凝住了,嫿棠雙手護在胸前,像只被踩了尾巴的貓一樣,“你要是敢亂來,我就告訴舅舅。”
“哼,我爹巴不得你嫁給我呢,就算我真做了什麼,頂多打一頓,你就不一樣了,到時候你和那個小傀儡就徹底沒戲了。”根本不怕她的威脅,度朔山雖然這幾年很太平,但到底不是一個叫人放心的地方,冥躍寧願跟她分開幾天,也不想叫她涉險。
何況她明顯有所圖謀,他哪裡會傻到中她的計。
知道對方這是變着法兒不帶自己去,嫿棠猶豫了下,開始來軟的,“表兄,求求你了好不好,我保證,我就是去凡間玩兒會兒,絕對不給你搗亂。”
若是鬥智鬥勇,冥躍自問她不是對手,可論起撒嬌,他是真的拿她沒轍。
“你那個傀儡是蜀地來的麼,你這變臉的絕活兒也跟他學的吧?”揶揄了一句,少年轉過身繼續收拾東西,既沒答應也沒拒絕。
“表兄,那我回去準備一下,明早見。”興高采烈地出門,然後又馬上折返回來,“乾脆我今晚住你這裡好了,這樣明天你就不能不帶我了。”
面對表妹的投懷送抱,冥躍第一次覺得頭疼,這一趟度朔山之行註定不輕鬆,他不但要看顧好她的安全,還要盯着這小丫頭不要胡作非爲纔是。
是夜,少年坐在牀角,一隻手搭在蜷起的膝蓋上,另一隻手則將自己的被子拉了拉,“我記得你小時候並不喜歡度朔山。”
嫿棠霸佔了他大半張牀,他實在搞不懂這麼嬌小的姑娘睡起覺來怎麼這樣不老實。
“我是不喜歡那兒,可是舅娘說度朔山可以打獵,舅舅以前就在那兒射獵過,他新給了我一把弓箭,我想去試試呢。”
“你這一路行程安排很滿嘛,又想打獵,又要去人間。”
“你辦事的時候我去打獵,然後咱們再一起去凡界玩兒。”
不知道她說的哪句真哪句假,冥躍忽然有些心生嚮往,“是快過年了吧。”那地方煙火氣重,和冥府的冷清截然不同,他父親常說冥府有了他們幾個孩子纔有了生氣,想來誰都希望過上夫妻和睦,子女繞膝的日子吧。
他倒真願意和她在凡間過個年,“會有糖人兒,煙花,還能放天燈祈願,是挺好玩兒的。”
兩個人和衣而眠,嫿棠有些興奮,折騰了半天也睡不着。轉過身看着冥躍,少年呼吸清淺,似是已經進入了夢鄉。
仔細看着他的臉,冥躍和冥耀是親兄弟,可不知爲什麼,哥哥生得白淨細嫩,還帶了狐族血統,弟弟就皮色黝黑,簡直跟舅舅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或許冥躍本來也該跟她一樣是個女孩兒吧。
噗嗤一下笑了出來,惹得身旁的人皺了皺眉,“快睡,你明早要是起不來,我就自己去。”
沒想到他還醒着,嫿棠趕忙用被子遮住了嘴。
過了一會兒見不說話了,小姑娘才探出腦袋來看了下,他的睫毛很長,閉上眼睛時就更明顯,像小扇一般遮着眼下的皮膚,讓她一個女孩子都有些嫉妒。
睫毛都不眨,應該是真的睡着了。
輕輕起身,嫿棠光着腳往花廳走去,把她收拾好的行囊又翻了一遍,這裡面有給衛琛準備的跌打藥,還有一大盒舅娘做的點心,原本是給她和冥躍路上吃的,卻都被她藏起來留給別人了。
最重要的便是那塊繡着鴛鴦圖案的帕子,她繡工不好,但見娘爲了爹都能自己繡嫁衣,所以硬是要跟蓁姑姑學,雖不精細,但也說得過去。
只是角上那個“嫿”字太難了,筆畫繁瑣,叫她幾乎繡成了一團。
查看好東西,這纔回到牀上去,小姑娘對着旁邊的人輕聲道了句晚安,然後就閉上眼睛睡了過去。
少年緩緩睜開眼,脣角噙着一抹笑。
想來這招還是挺好用的,他不碰她,她就會慢慢放下戒心,還當兩個人和小時候一樣可以躺在一張牀上。若是忍不住爲了點兒小便宜惹得她生氣了,哪還有這麼多天同牀共枕的機會。
翌日清晨的時候,冥躍都已經梳洗好了,嫿棠卻還沒起牀。
直到小丫鬟們嘰嘰喳喳的聲音傳來,牀上的小姑娘這才揉着惺忪睡眼坐起來。
撩開簾子往外望去,一左一右兩個侍女正伺候着少年更衣,嫿棠看着他擡起手任由人繫了腰帶,又整理衣領,忽然就有一瞬間的晃神兒。
就好像在哪兒見過這一幕,熟悉又平常,似是她每天都做慣了的。
掐了自己一下,並不是夢。
“你若再不起,我就自己走了。”
“別別別,”聽着他的催促,小姑娘趕忙趿着鞋到妝臺邊胡亂洗了把臉,然後便躲到屏風後去換衣服。
冥躍對着自己的侍女揚揚下巴,示意她們到後面去伺候她。
“表兄,你跟我說着話,這樣我就知道你沒走。”一面趕緊穿着衣服,一面支着耳朵聽外面的動靜,見他一直都沒走這才鬆口氣。
急急忙忙把頭髮束好,也來不及塗脂抹粉就走了出來,嫿棠隨手抓了兩個包子朝他晃晃,“走吧,路上吃。”
兩人拜別了父母,墨璃絮絮囑咐了許多,倒是冥魅什麼都沒說,好像巴不得他們快走一樣。
“要不是耀兒和晏兒年歲尚小,真希望把他們都送走,這府裡每日鬧騰死了,沒個清淨。”
話音剛落就被嫌棄了,冥徹哼了下,語氣裡的揶揄藏都藏不住,“你從前不是最喜歡熱鬧了麼,三天兩頭往外面跑。”
“就是,孩子們也沒吵你,你嫌什麼。”
夫妻倆一唱一和,冥魅轉而看看默不作聲的夫君,忽然感覺自己被孤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