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明偉決定再去一李大財主家,會一會王富貴。他感覺這個老棺材瓤子一定知道得很多。這天他準備了一下,又開車來到李大財主家院門前。一年不見王富貴一點沒變,仍舊眯着眼,嘴裡叼着翡翠金菸袋鍋子,遠遠地瞄着於明偉走近。這老棺材瓤子肯定在打歪主意,於明偉心裡想,但嘴上仍舊禮貌和氣,向王富貴打招呼;“老人家,你好啊。”於明偉從兜子裡掏出一團樹葉子包裹的醬牛肉,又掏出一瓶老白乾,遞給王富貴。
王富貴的眼睛立即睜開了,用鼻子聞了聞,馬上接到手裡,撕下一塊塞進嘴裡咀嚼。於明偉看見,這老東西牙口還真好,他怎麼也得八十開外了吧?
王富貴又讓於明偉擰開酒瓶蓋,咕咚喝了一大口。王富貴吃着喝着,不一會半斤裝的老白乾就全喝了,醬牛肉也都吃了,然後誇了於明偉,小子兒,沒想到還挺會來事。於明偉急忙上前說客套話,打算趁着王富貴高興,讓他把李大財主家的事情都說了。但沒想到,王富貴一個字都不說,居然把他的翡翠黃金菸袋鍋子遞給了於明偉,說:“俗話說吃人嘴短,拿人手短,我既然吃了你的袍子肉,喝了你的老白乾,就把菸袋鍋子送給你了,當回報吧。”
這是什麼情況?於明偉懵了,就這個菸袋鍋子,他雖然不懂,但就憑翡翠的菸嘴和黃金鍋子,那得夠多少頭牛的醬肉夠買多少老白乾。“老人家,你的東西太貴重了,我受不起,再說我是孝敬您,怎麼能要您的東西”;於明偉說。
“不是給你的,你把菸袋鍋子拿回去,給做醬牛肉的人,至於你想要從我這打探消息,沒門!”
說完,王富貴便閉上眼倚着門坐在馬札上睡着了。於明偉又懵了,爲什麼要把菸袋鍋子送給做醬牛肉的人?難道僅僅是因爲他喜歡這口?醬牛肉是老爹做的,老爹說是於家祖傳的手藝,全國獨一份。王富貴要把命根子似的菸袋鍋送給他的親爹?他也不認識自己老爹啊。於明偉怎麼想都驢脣不對馬嘴。
“你爹姓啥?”王富貴忽然問。
於明偉被問愣了,這老東西腦回路夠清奇的啊,一大把年紀不知道子隨父姓是華夏民族的傳統嗎,故意打岔兒?好吧,於明偉珍藏了多年的痞氣被激活了,他栽楞着膀子,撇嘴說:“看樣子,你是想開扯,走過南,闖過北,拔過香頭子,吃過生米,咋滴吧,想盤道兒?”
於明偉順嘴胡謅,在他的印象里老東西年紀一大把,即使沒經歷過滿清,也一定和解放前的土匪喝過同一口井裡的水。王富貴眯眼盯盯地看着於明偉,似要把於明偉看穿。忽然說:“有錢能使鬼推磨,莫要三更鬼使人。”
“黃金鋪路能通天,貧窮富貴認前緣”;於明偉脫口而出。
於明偉驚訝了,這四句話他從小就聽父親掛嘴邊,父親說這四句話是於家祖上傳下來的,要於明偉一定要記牢。而現在,王富貴竟然說出了前兩句。
“你爹姓什麼?”王富貴第二次問。
“當然姓於”,於明偉答。
王富貴略顯失望,身子向後一仰,靠在門上又閉上眼睛一聲不出。於明偉還想接着問,但瞅老東西的大瓣蒜的樣子好像問不出什麼,那就把關於父親的醬牛肉和王富貴的關係先放下,月份牌的事情不能就這麼算了吧。於明偉又笑嘻嘻從隨身的包裡拿出那張燒掉一角的月份牌,遞給了王富貴。
“老人家,我已經讓美人兒把門打開了”;於明偉盯着王富貴說。王富貴動都沒動一下,閉着眼翹着二郎腿悠閒的好像迷瞪了。嗨,這老棺材瓤子,真能裝。於明偉恨不得踢他一腳。王富貴忽然撩起眼皮,瞪着他;“你剛纔想踢我?”
“沒有”,於明偉急忙否認,但心裡又想罵。
“美人兒把門已經給你開過了,難道你沒進去?”王富貴說。
我去,這老棺材瓤子知道那晚的事情,於明偉心裡一驚。
“進去了,但又沒進去”;於明偉說。
“什麼叫進去了又沒進去?”
“就是……”;於明偉忽然感覺自己真說不明白。
“進去就是進去了,只是你沒感覺到,不成器的蠢東西!你那麼孝順你家小花貓,還想不想進去了?”
“想,當然想”;於明偉說。
“還是進去找你家小花貓?”
“是,我就是要進去找我家小花貓”。
“好吧”,王富貴又從身邊拿出一個藍布包袱。王富貴打開包袱,又拿出一張月份牌,月份牌上還是畫着前一張上畫的那個美女,不同的是這次美女站在門裡,大門是開着的。月份牌上的時間是一九二七年七月十九日。
“這次你必須讓你奶奶從門裡走出來”;王富貴說。
“你奶奶的!”於明偉有點急了。老棺材瓤子越發不是東西了,嘴上居然開始帶零碎了,混熟了咋滴?
“我的意思畫上的人要是活到現在,可以當你奶奶了”;王富貴說。
確實,一九二七年的人,活到現在肯定可以當自己的奶奶,但是這話怎麼就是有點彆扭呢。
“您的意思,這次我必須把我奶奶從門裡請到門外?”於明偉王富貴的話重複一遍。
“就是這個意思,把你奶奶請到門外,讓你奶奶接你進門”;王富貴說。
“去……”,於明偉勉強把“你奶奶的”四個字咽回去。
“去,您老真會開玩笑”。
“我說的是真的,只要你有本事,就能把你奶奶從門裡請到門外”。王富貴又站起再一次抓住於明年偉脖子上的玉玲瓏,眯起眼睛摩挲着玉玲瓏上的紋路。然後說:“這叫玉玲瓏吧。”於明偉點點頭,說:“是叫玉玲瓏,但一點都不玲瓏,身上沒眼兒。”
“那叫鏤空,沒文化”,王富貴鬆開玉玲瓏接着說:“人說八面玲瓏,沒有心眼兒那就是死心眼,死心眼還叫什麼玲瓏?”
於明偉心裡一動,這老棺材瓤子自己每次來都要摸一下他玉玲瓏配件,今天又話裡帶話,難道自己的玉玲瓏有什麼蹊蹺?
“您什麼意思?讓玉玲瓏長心眼?”於明偉問。
“主意你自己拿,反正我按你奶奶的話說給你了”。
“你奶……”
於明偉強把怒火壓下去,暗罵老棺材瓤子倚老賣老。好吧,好吧,就當又騙回一月份牌拿回家掛牆上當裝飾。
“可是,這麼好的玉,如果雕壞了,就不值錢了”;於明偉眯着眼悄悄看着王富貴的臉色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