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過的很快, 薔薇轉眼就升了大四。她沒有再戀愛,她偶爾會想那個人,可是並不再心痛, 只覺得那些過往像是一場夢境。每次她路過那些熟悉的地方, 仍然會覺得那些時光是那樣的美妙, 惆悵就歡如夢, 可是並不再心動。她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學業上, 已經決定要升研究生,所以功課更加繁重,她也更加忙碌。
薔薇這兩年高了不少, 身體也比從前結實許多,容貌漸漸也長開了, 從前美是美, 可是別人一看就覺得她還是個小姑娘, 如今慢慢的散發出女人味來。她眼睛本來就大,眼珠子又黑, 一笑顧盼生輝。但是因是在國外,大眼睛高鼻樑的實在太多,外國人的審美觀又和國人不同,薔薇的美淹沒在裡面,倒也不會太讓人注意。只是每次那些華人學生見到她, 總是驚歎的, 總有人打聽了她, 或乾脆故意在校園裡同她假裝偶遇, 都被她一笑而過或者不動聲色的擋了回去。
潘明德現在總是很留意薔薇的一舉一動, 但他未露出任何痕跡,並不動聲色。他只要想到那段日子她那麼傷心痛苦, 他就心疼的無以加復。他不能讓別人再傷害她,或者出於自私,他也不能夠再容忍別人把她從他身邊帶走。
大部分休息的日子裡,他們都兩個人一起度過,不是出去騎馬,打球,便是逗留在家中游泳,看電影。家中本來就設計了多功能放映廳,後來潘明德看她常常喜歡在裡面呆着,乾脆把音響設備都換了最頂級高端的。薔薇很喜歡看一些經典的老電影,像〈羅馬假日〉〈亂世佳人〉〈傲慢與偏見〉之類,常常會反覆的看。潘明德雖然不是特別喜歡看文藝片,但是隻要他有時間,也總陪了她一起看。他想,這樣也好,他寧願她多在家裡,少出去。
薔薇愛笑也愛哭,她又很冒失,每次打破玻璃盤子器皿,總是忙不迭遲的就直接伸手去拿去收拾,每次都會把手弄傷,受傷了就乾脆坐地上哭。或者摔跤疼了,也不起來先坐地上哭一通。看電影也是這樣,結局不好的,她總是邊看邊落淚。因愛而生憂,因愛而生怖,潘明德想她這樣心思單純,不是不擔心的,他甚至無法想像如果放她獨自一人生活會是怎樣?
這天薔薇在看電影〈安娜卡列妮娜〉,最後安娜臥鐵軌自殺,電影結束很久,她還靠在椅子上半天不吭聲。潘明德知她心裡難過,便說,“晚上陪我出去吃飯好不好?中心街區那邊開了家新的中餐館,我很想去試試。”
薔薇情緒不高,本不想去的,聽他這麼說,只好應了。兩個人駕車出去,薔薇還沉浸在剛纔的影片中,趴在車窗上看着路兩邊飛快倒馳而去的風景,幽幽的說,“愛情到底是什麼?爲什麼開始那麼快樂,最後卻都變的面目全非呢?”
潘明德知她想起了過往,開導她說:“以快樂開始卻以眼淚結束的愛情不是好愛情,若愛情讓人這樣傷心,扔掉也罷。一段好的感情裡,那個愛你的男人是決計不會讓自己的女人掉眼淚的。”
車子駕駛到飯店門口停了,薔薇看到旁邊正好有家花店,就說,“我們進去看看。”
店主很熱情的給他們介紹各種品種的花,薔薇很喜歡其中一種紫色的花,店主介紹說這是洋桔梗,除了紫色的,還有粉色,白色的。薔薇選了一些,又配了滿天星,店主拿捲紙給它包紮好了。
薔薇遠遠的站在另一個角落賞花,店主看他們這樣一對壁人,便以爲他們是情侶,同潘明德說,“我們今天有新空運過來的藍玫瑰,非常漂亮,可以選一些送給你可愛的女朋友。藍玫瑰的花語是溫柔善良,每天都想你。雖然沒有紅玫瑰熱情奔放,但是這樣的愛情更持久是不是?”
潘明德聽了笑而不語,薔薇走過來問,“好了嗎?”店主把花遞給她。
“你要不要再挑一些藍玫瑰?店主說是新品種,很漂亮。”潘明德問她。
“買這麼多,有的送嗎?”薔薇笑着問店主。
店主看她天真可愛,便回她,“選五支送你一支。”薔薇大樂,跑過去挑花。
兩個人捧了花進飯店,薔薇先前心裡的悶悶不樂已經一掃而光。看到飯店裡人聲鼎沸,說,“應該很好吃,這麼多人。”
“這幾年,老外很捧中餐館,現在這裡的中餐館越開越多。”
服務員已經送了菜單上來,兩個人低頭翻看研究。點完單後,薔薇問:“看你今天心情這樣好,要不要喝點酒?等下回去我來開。”遂又叫了支香檳。
薔薇捧了玫瑰放鼻子底下聞,玫瑰花上還帶着晶瑩的小水珠。“你說這會不會是清晨才摘下的玫瑰,露珠都沒幹,就空運了過來?”
“你想太多,鮮花沒綻放的時候就要採摘下來,到了客人手上才正好盛開,你說這花瓣上哪裡來的露珠,這分明是店主噴上去的。”
薔薇翻眼,同他說,“你知道嗎?你有時候就是太過理性,一點都不會幻想,一點都不浪漫,怪不得沒有女生同你一起。”
服務員擺了飯菜上來,薔薇把玫瑰花放開一邊,“回去可以插在花瓶裡,放片阿司匹林在水裡,可以欣賞一個星期都不凋謝。”
那邊服務員已經開了酒,幫他倒上,薔薇笑眯眯的端起茶杯說,“今天我要開車可不能喝酒了,就以茶代酒,謝謝你剛纔的花。”兩個人碰杯,又低頭吃菜。
薔薇看到他衝另一桌的人點頭示意,便問:“看到熟人了嗎?”
潘明德站起來說,“你先吃着,我過去打個招呼就過來。”
“恩!”
那一桌子人離了這邊有三五桌的距離,那人看到潘明德走過去也站了起來,潘明德拍拍那人肩膀,兩個人聊了三五分鐘。薔薇看他們的樣子很是熟絡,就是隔的有點遠,聽不到他們在講些什麼。不過看到他們目光往自己這邊看過來,她也微笑着示意迴應。
等潘明德回來坐下,薔薇便問,“是誰啊?”
“一個朋友,你還記得上次在上海吃馬來菜嗎?就是他給訂的位。”
“哦,那他來了也不告訴你,我們應該請他吃飯的。”
“他們這次是公司出來,有好幾個呢,他不方便單獨行動。況且朋友貴在交心,不在這些客套上面。”
“說的也是。”薔薇點頭。
“這家菜做的還不錯。你吃這魚,很鮮嫩。”
“恩。”薔薇夾一筷子說,“魚怎麼的都好吃,蒸的,煮的,炸的,可惜其他菜我會做,最喜歡吃的魚反而又做不來。”
潘明德微笑,“那還不簡單,出來吃就是了。”
“我把我最喜歡的眼珠子夾給你吃,對你好吧?一般人我可不給。”又說,“多吃魚聰明。”
“所以你考試總是A A A A,是魚吃多了的緣故了?”
“有可能!”薔薇笑嘻嘻的答。
這天下午沒課,薔薇吃過午飯,便想着去圖書館做功課。在圖書館樓下,遇見珍妮佛她們,一羣人正交頭接耳不知道聊些什麼,臉上滿是詫異的神色。她便走過去,站旁邊聽了。
“真是,看不出來啊,竟然這樣無恥卑鄙。”其中一個女生說。
“對哦,以前教我們的時候,我還很喜歡他呢,因爲他,我才修的那門課。”
“真是很駭人哎,據說他的妻子也是她曾經的學生,這次鬧的很大,我表妹不是他們那所學校裡的嗎?本來那個女生已經息事寧人了,自己偷偷把孩子給墮了,還辦了轉學。但是她太太也在那城市工作,風聲傳到了她耳裡,她就帶着兒子到學校大鬧一場,簡直不可開交。校方不得不暫時停了他的課,後來一查,大家都驚呆了。在他太太之前,他就喜歡和自己的學生搞在一起。饒是後面結婚孩子都有了,還是風流成性。不過他這次遇上他太太這樣鬧,也是他倒黴了。”
“是啊,也挺慘的,據說現在被學校開除了,工作也沒了,他太太還要和他離婚。”
薔薇聽他們講半天,也不知道是誰,就問,“你們在說誰呢?誰和自己的女學生搞在一起?”
珍妮佛說,“你還記得嗎?一年多前教過我們的托馬斯教授,後來不是莫名其妙就失蹤了嗎?
原來他是去M大做教授了。然後後來你知道了...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薔薇聽的目瞪口呆,只覺五雷轟頂,說不出話來。
珍妮佛還自顧在那說,“幸虧他後來走了,要不然不知道我們學校又有哪個女生會被他禍害?天啦,竟然同十幾個學生都有交往過。”
薔薇覺得天旋地轉,只看得到那些女生的嘴一張一合,思緒已經混亂,耳朵嗡嗡作響。
“薔薇你怎麼了,你還好嗎?”珍妮佛看她臉色蒼白。
薔薇擺擺手,“我沒事。”
“以前你好像和他走的也挺近的,是吧?”珍妮佛問,“那時候你有沒有聽到過什麼,發現過什麼端倪呢?”
“沒有!”薔薇雙手緊緊抓了書包,因爲用力過度,手指關節都範白起來。“我和他也不熟。”
“哦。”
“我有事先走了。”薔薇拔腿就走。
“你不是要去圖書館嗎?”珍妮佛喊她,“圖書館在這邊啊,你往哪裡走?”
“我想起來還有其他事情要做,我先回家了。”薔薇一口氣跑到停車場,找到自己的車子坐上去,大口喘氣。
一瞬間,她覺得一切都顛覆了。他竟然是那樣的人,她還在爲失去的愛情傷心難過,她終於知道他爲什麼會離開,可是真相竟然是這樣殘酷。她腳下升起寒意,遍生恐怖。都是假的,他對她的那些含情脈脈濃情蜜意都是假的。在她之前,在她之後,他從來就不缺愛慕他的女學生。珍妮佛說的沒錯,如果他沒有調職,那麼那個墮胎的女生也許就會是自己。想到這裡她就汗毛倒豎,她想起他吻她,牽她的手,擁抱她,都是僞裝出來的,她忍不住嘔吐。
她推開車門,下車來,蹲在路邊乾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