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有了孩子後, 薔薇心裡再難過也儘量控制着自己不再哭泣,她每天努力讓自己保持開朗的心情,雖然胃口不好, 也勉強自己多吃一些, 她要孩子健康平安, 她一開始就認定她是女兒, 她喚她wendy。Wendy四個月的時候, 第一次踢她的肚子,她簡直欣喜若狂,從未這樣快樂過, 心裡滿滿洋溢着爲人母的喜悅。她每天都會和她說話,開了電視, 看着錄像中的小飛俠說, “wendy, 那是你爸爸。很帥是不是?”
每當這個時候,潘熠霖就覺得心酸。他甚至不止一次的懷疑, 他把她帶離開是否正確?可是無論如何,因爲有了孩子,薔薇漸漸便的開朗起來。孩子六個月的時候,他幾乎把寶寶將來要用到的所有東西都已經準備下,嬰兒房裡堆滿了搖籃, 小車子, 各種可愛的衣服, 鞋子, 玩具。
醫生囑咐薔薇每天都出去曬曬太陽, 多走動,這樣寶寶才健康。每天傍晚, 陽光不那麼曬的時候,潘熠霖都會陪着她出去散步。他牽着她的手,沿着小路慢慢的走。
薔薇心下過意不去,“熠霖,你對我太好了,這樣對你不公平,這世間還有很多其他好女孩。”
潘熠霖微笑,“我覺得我賺了,除了你,老天還外帶賜給我一個寶寶,有誰像我這麼好運,一下可以得倆。”
薔薇幽幽的說,“這些日子,如果沒有你陪着我,我真不知道該怎麼走下去。”
“我是她爸爸,還有必要這麼客氣嗎?”
“哎喲,她又踢我了。”她停下來,手撫上肚子,不過才六個月而已,肚子已經圓滾滾。
潘熠霖俯下身去,手覆在她肚子上,寶寶在裡面又踢了一腳。“哈,果然,她踢在我手上了。”他眉眼裡都是喜悅。
“你這個小調皮,在裡面做什麼運動呢?踢球嗎?”他笑着說。
潘明德站在薔薇的臥室裡,他知她再也不會回來。可是房間的擺設還是如舊,他沒有吩咐清理雜物,傭人也不敢亂動,甚至那些hello kitty也都和原來一模一樣的擺放着,只只都瞪着無辜的大眼睛望了他。他想起她第一天到來時的情景,看到滿房間的hello kitty,她開心的撲倒牀上,和她在一起的一幕幕仿似電影花絮般在他腦海裡迴轉播放。他們在一起的四年,那些日子再也沒有,再也不會回來了,她說他希望他幸福,可是失去她,他這一生都不會再幸福了。她就這麼義無反顧的走了,甚至連最後面對面同他說“再見”也不肯,她是怕他不放她走嗎?若她不愛他,他又何苦困住她。
他看到放在一旁的紙星星,多麼可笑,她竟然要它們陪着他,竟然覺得有了它們他就不會再孤單寂寞。他惱怒的揮手過去,玻璃瓶掉在地下發出清脆的聲音,星星滾了一地。他跌坐在椅子上,頹然的看着滾落一地的星星,她如此決絕,可是到今天,他不得不承認他還是深深的愛着她,思念她。可是,她再也不需要他,她說的對,潘熠霖會好好照顧他,她有他。
他臉色灰敗的站起來,踏着地上的星星離開,一顆散開來的星星掉在門邊。他遲疑的退回腳步,俯身拿起,緩緩的展開,看到裡面娟秀的字體。
“小飛俠,遇見你,已經用完了我這輩子全部的好運氣,沒有你,今生今世,我都不會再快樂了。”
他撲在地上又揀起一顆,顫抖着雙手拆開,“我從來都沒爲你做過什麼,這一次,離開你,成全你,愛你。”
他把所有的星星都拆開,地上桌子上鋪滿了小紙條。
“如果沒有你,昨天不值得再回憶,明天也不值得再等待。”
“我多想和你一起活到八十歲,當白髮蒼蒼牙齒掉光,只有你,還在我身邊。”
“愛你,不長,就一生。”
“我已趕不上愛你的一輩子,但是,我慶幸,還來得及一輩子愛你。”
“我多麼害怕,我們在一起的那些美好時光,將來我還記得,而你全都忘了。”
“你一定要好好照顧自己,好好吃飯,好好睡覺,然後好好幸福。”
“我多想親口對你說,生死契闊,與子成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
....
“小飛俠,我愛你。”
“小飛俠,你一定要幸福,比我幸福。”
.....
他坐在地上,看着滿地的紙條,喃喃自語,“她愛我,她愛我,她竟然愛着我...”
林梓宣走進來,不明所以的看着他坐地上,看到散落一地的紙條,她彎下腰去拿起一張,震驚的說不出一個字來。
潘明德喜若狂的站起來,說,“我要去找她,她在哪裡?你知道的是不是?”
林梓宣臉色灰暗的把手的體檢報告遞給他,“你先看了這個再說。”
他們公司全體職員每年都要例行體檢,她今天專程過來送他的體檢報告。他疑惑的接過來,不可置信的盯着她,而後報告從他手上滑落,在空中旋轉着飄落在地。林梓宣沉默不語,潘明德推開她,大踏步走進書房,把自己關在裡面。他腦袋一片混亂,已不清楚體檢報告上具體講些什麼,他只知道,滿字幕的都在說一件事,癌,他得了癌症。他從沒有想過,這樣的事情竟然會發生在他身上,他最近確實感覺到了身體上稍有不適,他以爲不過是些小毛病。
一切都晚了,他終究要失去她。
林梓宣敲門推進去,忍着心中的巨大悲痛說,“peter,我們現在最好去醫院,去聽聽醫生怎麼說,好不好?”
他目光盯着前方,卻又什麼都不看,沉默不語。
“現在科技發達,很多癌症都可以治好,請你不要輕易放棄好嗎?我們現在發現還來得及。”
林梓宣陪同潘明德一起到醫院,醫生看過報告後建議他住院化療,結果是否理想,是否可以康復,他並不能百分百的保證,但至少可以延緩時間。可是無論他是否痊癒,以後他再也不可能生育。延緩時間,沒有自己的孩子,潘明德聽到這些話,心一直墜到谷底,他這一生都不再有機會擁有自己的孩子?!他一聲不吭的站起來,頭也不回的往門外走去。
“peter,peter,你等等,再聽聽醫生怎麼說,好不好?”
潘明德臉色陰沉的可怕,恍若未聞,徑直走到停車場,開了車呼嘯而去,把林梓宣扔在醫院。
他拒絕住院化療,無論林梓宣怎麼勸說,他都無動於衷。他無法接受自己最後的時間都消耗在醫院裡,苟延殘喘,最後沒有尊嚴的死去。他想起薔薇的話,她想生女兒,她要給她取名wendy。他想,終究都晚了。他不打算再去找她,更不想拖累她,讓她一起陪了自己等死,她那麼年輕,她應該有更好的生活,她應該同熠霖在一起,過幸福的生活。
潘明德這天把林梓宣叫到別墅,他把公司所有事宜都委託給她。他自然知道她曾經對薔薇說過什麼做過什麼,可是到今天一切都已不再重要,他隻字未提。這些年她對他死心塌地,無論於公於私,他都虧欠了她。她既然想要公司,現如今他給她,就當是他對她的補償。
林梓宣心裡又愧疚有難過,這不是她想要的結局,她那麼做,只不過是想得到他,若他對自己已放棄,公司和金錢對她來說又有何意義?她懇求他,“我去把薔薇找回來,讓她陪着你,我只要你好好的活着,哪怕不和我在一起。我求你,peter,求你不要放棄自己。”她落下淚來。
“你走吧。”他只覺得疲倦,“我想休息了。”
他不再管她,走上樓去,林梓宣淚流滿面,哭趴在椅子上,不能自已。因爲自己,到最後,他們三個人誰都不幸福,這根本不是她想要的結果。
翌日,林梓宣一整天都在公司忙工作,潘明德已經完全放手不管,也不再去公司。走出公司大門,夜色已深,她一個人駕了車回去,她想起當年自己剛畢業,他面試她,那是她第一次見他,當時她就喜歡上了他,她下定決心無論如何都要留在他的公司。她學歷高,人聰明性格又好,果然在衆多求職者中脫穎而出,他選中了她。她這一留,就一直到今天。這麼多年,不是沒有其他公司挖角,許她更高的薪水更好的福利,可是因爲他,她都拒絕了。她不僅拒絕了那些公司,同時也拒絕了那些追求自己的男人。可是到最後,她還是隻有她自己。到如今,她寧願他同夏薔薇結婚,她寧願自己失去他,而非以這樣慘烈的方式離去。
林梓宣趴在方向盤上,無聲的哭,哭她自己,也哭他。第二天一大早,她到別墅來看他,傭人卻告知先生頭天已經提了行李離開,並給他們支付了一年的薪水。若是將來小姐回來,便把房子連同房子裡的所有東西都交給她,她們也不知道他去了哪裡。
潘明德失蹤了。
林梓宣急瘋了,她撥電話給所有認識他的人,他可能去的地方,但是忙亂了整整一個星期,沒有任何他的音訊。他仿似從這個世界蒸發一般,她知他根本就是不想任何人找到他。
這天,潘熠霖在房間裡工作,薔薇在客廳看電視。電視上正講述古埃及的文明、首飾以及相關文字。薔薇看到屏幕上跳出來的一連串文字,心裡突然想起什麼,走回房間打開抽屜,找出潘明德從前送給自己的半寶石手鐲,鐲子的內側果然刻着類似的文字。
她拿了鐲子走到大街上,拉了本地人問,“你知道這是什麼意思嗎?”
那人擺擺手說,“這是古埃及文字,我不認識。”
“那你知道有誰會翻譯嗎?”
“或者你可以到前面那家首飾店問問,他們就賣這類仿古飾品。”那人指着前面的一家店鋪。
薔薇的手撐在腰際,飛快的走到店裡,老闆見有客人來,問,“有什麼可以幫你的嗎?”
她把鐲子遞過去,“你可以告訴我這串文字是什麼意思嗎?”
那老闆取過去細細的看了,問她,“你叫薔薇?”
她點點頭,心突突狂跳,眼神迫切的望着他。
他拿過鐲子來,伸手指給她看那串文字,“前面這個翻譯過來就是‘薔薇’,後面這一連串是‘我愛你’。”
薔薇瞬間崩塌,再也無法抑制,眼淚洶涌而下。
“姑娘,你還好嗎?”老闆把鐲子還給她。
薔薇說聲“謝謝”,拿了鐲子套在自己手上,飛奔出去,走到一個空曠的地方。再也不顧路人眼光,坐在地上,號啕大哭。原來他早就說過,而她卻從不知道,他愛她,而她卻一直懷疑。
潘熠霖從房間出來發現不見了薔薇,趕緊一路尋找過來,走了很遠纔看到她坐在地上哭的上氣不接下氣,他三步並作兩步的走過來,“怎麼了,薔薇,你怎麼了?”
“我是笨蛋,我是笨蛋,我是天下第一號大笨蛋!”她哭的肝腸寸斷。
“起來,我們先回去,回去再說。”潘熠霖拉起她,扶着她走回家中。
薔薇呆呆的坐在沙發上,無聲的流着淚,看着放在桌子的鐲子,他說“薔薇,我愛你。”爲什麼她要到這一刻才發現?
潘熠霖倒了一杯水放她手裡,問,“告訴我怎麼了?”他看看鐲子又看看她,雖然她不言不語,他已是猜到了七八分,他知這隻鐲子是叔叔送給她的。
也許他一開始就錯了,他愛她,希望她快樂,他以爲叔叔能給她的,他也可以,可是她現在如此傷心欲絕。愛不應是這麼自私的,她若不快樂若心裡沒有她,他留着她的人又有什麼意義?他有了決定,對她說,“薔薇,你聽我說,我知道你會生氣會恨我,可是,我還是決定告訴你。我騙了你,根本沒有南悠然,根本沒有孩子,那些照片都是我ps的,南悠然根本就是我用你的照片修的,叔叔他愛的一直是你,你不是任何人的替代品。”
薔薇睜大眼睛看着他。
“你想罵我你就罵吧。”他嘆氣,“你現在若是想去找他,我馬上送你回去。”
她死死的看着他,而後整個人鬆懈下來,她搖頭,“我不回去。”
“爲什麼?”他不理解。
“正因爲我愛他,所以我不能讓他失去一切。”她拿了鐲子,手撐在沙發邊沿慢慢起身,走進房間去。
她淚眼滂湃的坐在房間裡,她想起那年夏天她見到他,他站在門口衝她笑,她說他叫peter,她就喊他小飛俠。後來他教她游泳騎馬滑雪,那些她會的,都是他手把手教她的。她想起在船屋上他們度過那麼的那些歡樂時光,她曾經對他說,她一生都會記得那段日子。從此以後,那麼漫長的將來,她都只能靠着這些回憶支撐下去。
這日,潘熠霖在工作,薔薇坐沙發上看書,門外響起敲門聲。
薔薇正要起身,潘熠霖連忙說,“你坐着,我來。”他拉開門,林梓宣風塵僕僕的站在門口。
“你怎麼來了?”他很驚訝。
薔薇站起來問,“熠霖,誰啊?”
潘熠霖把林梓宣讓進門來,林梓宣看着薔薇的肚子,楞住。
林梓宣把連日來發生的事情一一對她說明。最後說,“現在沒有任何人知道他在哪裡,該找的地方我全找過了,可是他彷彿從這個世界蒸發了一般,他不肯讓我告訴你,可是我知道能救他的只有你了。”
“薔薇,你還好吧?”潘熠霖看她臉色蒼白。
她擺擺手,“我很好。”她沉思片刻說,“只有一個地方,我想他會在那裡的。”
因爲那裡,有他們一生最美好的時光。
薔薇和潘熠霖訂了最快去加拿大的機票,林梓宣返回美國。
在機場,潘熠霖無不擔憂的看着她問,“你可以嗎?”
“我一定要找到他!”她眼神堅定,身上是無畏的孤勇,廣播通知旅客上飛機,“我們走吧。”她站起來,走進登機通道。
她想起去年她被綁架,最後一刻他從天而降,出現在自己的面前,她心裡默默的說,“小飛俠,你一定要等着我,你千萬不能有事。”
兩個人先飛到阿省,然後薔薇轉了小型飛機去大熊湖。她堅持一個人前往,不用潘熠霖陪同,潘熠霖雖然放心不下,但看她如此堅持,也無法。
“你不用擔心,有傑佛迅和我一起,不會有事的。”薔薇寬慰他,傑佛迅扶了她上了飛機。
“peter一個星期前就來了,我送過一次東西給他,但是這個星期就沒有再見到他。”傑佛迅同薔薇說,“這一區的冰雪快融化了,上次我送來的食物夠他用很久,我估計等冰雪消融,他就會把船拖走。如果真拖到其他湖區,要找他就不那麼容易了。”
這裡湖泊星羅棋佈。
薔薇心裡默默祈禱,希望湖區的冰雪還未化,希望他還在那裡。
“嘿,薔薇,你看,船屋還在。”飛機靠近船屋。
他把薔薇安全送達後,又囑咐她若有任何事情就撥他衛星電話,而後開了飛機原路返回。
薔薇走上船去,輕輕的推開房門,裡面傳來嬉戲歡笑聲,她一路懸着的心終於落回胸腔,他在這裡!可是他並沒有在屋子裡,電視正播放着錄像,潘明德抱着她,而她把一桌子的食物都踢翻了,兩個人大聲的笑。
他不在房間也不在廚房,她心裡慌亂起來。她來到湖面,在遠遠的岸邊,站着一個小小的身影。她走過去,一步步靠近,他背對着她靜靜的看着前面的山林,周圍有風吹過。
可是她並不覺得寒冷,她心裡從沒有這樣溫暖踏實過,她站在他身後,輕輕的說,“你叫peter,又姓潘,我是不是可以叫你小飛俠。”
他怔在那裡,許久都未說話,也未回頭。
“我不許你把我一個人拋下,我們說過要一起到八十歲的。”
潘明德輕輕嘆氣,她到底千山萬水的追過來,他轉過身來低低的說,“你不該來的,你應該和熠霖在一起,我這輩子都給不了你幸福了。”
薔薇拉過他的手覆上自己的肚子,另一隻手緩緩的拉下羽絨服的拉鍊,她注視着他的眼睛說,“我已經得到了幸福。”
他低下頭來看着她高高隆起的肚子,不可置信的望着她。
她肯定的點點頭,對肚子裡的小人說,“wendy,這是你爸爸小飛俠。”
肚子裡的寶寶彷彿聽到了媽媽的說話聲,一腳踢在潘明德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