託卡馬克裝置其實最大的缺陷就在於其嚴重依靠電磁約束,所以需要輸出高質量的穩定電流來禁錮其中燃燒的等離子火球。
而一旦說電流出現波動,那麼人造太陽就可能失去控制,造成實驗裝置的損毀。
而孫浩長期以來所進行的嘗試,同樣是增強對託卡馬克裝置的穩定性,否則他也沒有辦法一直刷新最高點火時間的記錄,甚至說這一次由於太陽風暴的影響,還進行了試發電的嘗試,如果不是最後那個毀滅性的結果,今年的諾貝爾物理獎幾乎已經註定花落孫浩的手中。
但是失敗的實驗則一無是處。
所以當孫浩說出自己的請求的時候,路遠並沒有感到意外。
事實上,他之所以先使用原圖紙模擬出來這套已經被證明失敗的設備,也有像孫浩展示自己有能力模擬核聚變的生成和各項可能產生的事故的影響。
於是路遠打了個響指,三個人眼前的時間流速瞬間加快,就好像有人按了快進鍵。
因爲在這個遊戲世界裡,路遠本身就是唯一的主宰,全知而全能。
當時間加速之後,核聚變火球的聚攏速度也越來越快,孫浩看得到周圍那些供電的線圈裝置跳動的藍色電光也開始越來越頻繁,似乎隨時都會有一道電光掙脫出來原本的束縛。
光芒耀眼中,孫浩大聲喊了一句停。
於是時間便停止了下來。
路遠帶着尊敬的神色看着這位老人,他果然不愧是浸淫此道時間最長的世界頂級領袖人物。
即使是在這樣快的時間推進中,他依然能夠找到事情的關鍵所在。
當時間停止之後,一切反應都終止進行,而在孫浩的眼前,那一處薄弱的線圈已經出現了電漿狀的熔解,將原本絕緣的橡膠圈給燒出來一個大洞。
電漿原本就是等離子體被高壓電離之後的超高溫電子團,孫浩一瞬間就想到這項技術可能對於電漿槍的研發可能有突破性的幫助,然後轉念纔想到自己並不負責這個,只是出於科學的嚴謹和務實,他纔會有這樣一個奇特的聯想。
“問題就是出在這裡對嗎?”孫浩看着路遠,雖然是問句,但是這個老人的口氣卻非常的篤定。
“長時間高壓電的流動,將設備中的等離子電子團給壓迫出來一條通道沿着線纜流動,並最終尋找着這個木桶最薄弱的環節,然後涌動出來。”
“而一旦線纜破裂,導致漏電產生的電流不穩定,核聚變火焰本身就失去了控制,造成了聚變泄露。”
老人根據自己所看到的進行着初步的分析,原本的試驗場其實早已經被那個災難性的事故給毀滅的面目全非,現場環境被破壞地一乾二淨,根本沒有辦法進行逆向推演。
但是現在不一樣,孫浩親眼看到了發生事故的最初苗頭,那一瞬間,他就有了三四個可以嘗試將這個隱患消除的構想,只是說具體哪個管用,還要看最終的測試結果。
以及孫浩的眼神有些灼熱。
畢竟如果沒有找到問題的結症所在,那麼進行之前的設備修復,就像路遠所說的,這是根本就沒有意義的事情,因爲這個問題只有長時間地運作纔會出現,但問題是核聚變的反應室內根本無法在運作中檢修,而你又不知道這個雷究竟什麼時候會爆。
所以如果沒有這次路遠的模擬,孫浩甚至懷疑這次的實驗失敗會給託卡馬克裝置乃至於整個核聚變前景埋上十年的陰霾。
因爲如果問題無法找出來,難以克服掉,所有的配套研究人員就只能寸步不前。
面對孫浩那敏銳的推理,路遠只能說在細節上還有一點錯誤,但是大體的方向是對的。
這次托克馬克裝置的問題,就是無法處理那些積聚的電漿團,最終導致供電設備的損壞。
因爲這種級別的超高壓連續運行,是正常情況下完全不需要的,托克馬克裝置所使用的電磁線圈應用所應用的昂貴超導技術,也不是普通日常輸電中所會遇到的問題。
“是的。”路遠給出了這樣的答覆。
然後他又打響了響指。
時間重新流動。
熾熱的藍白色電漿閃爍着極其美麗的光芒,但是在三個人的眼中,這種美麗卻又像毒蛇一般,充滿着極強的壓迫力。
這些電漿很快就融掉了絕緣的橡膠,進而將金屬本身熔斷,線圈的電流開始不穩定,銀色的電蛇在空氣中舞動,出現了極其美麗而可怕的擊穿效應。
這一系列的連鎖反應,最終回饋到最中央的託卡馬克裝置之中,電流的不穩定導致了超強磁約束的潰散,太陽之火開始向外膨脹,那可是上億度的超高溫氣體,這個世界上最耐熱的物質也很難支撐到十萬攝氏度以上的高溫。
接下來,就是托克馬克裝置環形的鋼鐵壁壘被擊穿,核物質外泄燃燒,與此同時,裝置的自動防險系統啓動,對設備進行完全斷電,並且終止了核燃料的繼續投放。
所以說最終沒有形成一次真正的核聚變,如果出現的話,當時在整個鏡海實驗室中所有人,都會被一瞬間蒸發成一團電離空氣。
但是整個實驗場所和裝置,卻在這次泄露中被破壞地千瘡百孔,放眼望去,到處都是熔化變形的金屬和一個個被熔穿的孔洞,幾十億的核心投資毀於一旦。
看到此景,路遠自己心裡才明白爲什麼孫浩會被隔離審查,畢竟無論是誰,在事情結束之後看到核聚變裝置核心區這個悽慘的景象,都會一片震怒。
孫浩教授看着整個反應的發生,看得目不轉睛,幾乎想要把這一切都給完全記入自己的腦海中,這象徵着他有生以來的最大一次失敗,但是同樣,在這次失敗中,他看到了未來的曙光。
當整個反應終於停止的時候,核聚變裝置核心區已經被徹底毀滅,不過孫浩卻在這個時候看向路遠,表情真摯而顫抖。
他握住了路遠的手:“謝謝。”
這是他最真誠的一次道謝,連當初路遠向上面下軍令狀做出保證,讓孫浩解除被軟禁的狀態重新回到工作,他都對路遠沒有這麼感謝。
老人的手粗糙而佈滿了皺紋。
路遠看着對方,低頭。
“老師,這是我應該,也必須做的事。”
“所以您不用感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