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眉沒有想到路遠已經到了。
最關鍵是蘇眉連路遠什麼時候到的都不知道。
她十分鐘前進入遊戲，就像之前所知道的，由於蘇眉寢室中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體感服和遊戲操作空間，所以說你就算真的傻乎乎地在那裡做出種種古怪的動作，所有人也會見怪不怪。
路遠其實也可以這樣做，但是由於他的硬件設備是交通委，所以才必須出來自己開房。
蘇眉只是想先彈彈琴練練手感。
但是沒想到路遠已經到了，並且還聽了很多。
雖然知道聽了多久。
少女臉很紅，然後說：“你不是說二十分鐘嗎？”
路遠手一擡，一個半透明的錶盤出現在兩個人之間，路遠看了看時間：“你看，不是剛好二十分鐘嗎？”
“死直男。”蘇眉輕輕嘟囔了一聲，是的，這個時候不給女孩留面子真的是很沒情商的行爲。
“我剛纔談的那首曲子叫什麼名字？”蘇眉突然問道。
她知道路遠基本分不出致愛麗絲和命運交響曲的區別，所以存着想要扳回一分的打算。
“莫扎特的C大調鋼琴協奏曲？”路遠下意識地說道。
畢竟交通委剛剛提示過，想忘記都難。
“不，明明是肖邦的降E大調夜曲。”蘇眉彆着嘴說道，表情促狹忍着笑。
這次路遠的求生欲終於幫她忍住了和蘇眉爭辯的心。
如果爭辯的話，那他上輩子大概也早就把蘇眉給氣跑了。
“好吧，我分不大出來。”路遠妥善服軟。
蘇眉終於笑出聲來：“好吧好吧，就是C大調，我彈得還好吧。”
這是一道送命題。
路遠表情認真：“超好聽。”
是的，超好聽。
不僅是曲子好聽，更重要的是坐在鋼琴前面的蘇眉，也超好看。
是的，在剛剛看過灣區核電站避難所的舊址之後，此時的路遠看到蘇眉的時候心中有一種別樣的情緒在胸中打轉。
甚至有點像衝上去抱住對方。
然後GM會因爲違反遊戲的公序良俗而被踢出遊戲。
路遠已經給自己想好了結局。
“謝謝。”蘇眉正色回答道，然後問道：“我們現在進入遊戲？”
“是的，我們現在進入遊戲。”
路遠走上前去，蘇眉仍然坐在鋼琴面前，沒有起身。
少年伸手，然後蘇眉輕輕將手搭在了路遠的手上。
……
……
蘇眉只感覺自己一陣輕微的眩暈，然後就出現在了一個安靜的病房中，她坐在病牀旁邊，面前是一個形容枯槁的中年女子，眼窩深陷，眼珠中佈滿血色，但是從她的面容來看，蘇眉感覺她其實本來應該是一個很漂亮的女子。
她躺在病牀上，呆呆望着天空，眼神空洞，似乎沒有覺察到蘇眉的到來。
病房沒有窗戶，只有一扇假裝自己是窗戶的屏幕，投射着窗外明媚的陽光，蘇眉直覺感覺自己應該在地下。
沒有原因，就是直覺。
蘇眉扭過頭去，發現路遠依然站在自己旁邊，手裡有紙筆，似乎是一個記錄官似的職業。
由於眼前的一切過於真實，所以即使面前的女人很可能是NPC，蘇眉也不敢大聲說話。
她拉了拉路遠的手，體感服的作用下，這個動作帶來的觸感也相當的真實。
“楚懷楠小姐是您的病人。”路遠在一旁說道：“她剛剛經歷了一場自殺，詳情您可以看我的病歷表。”
路遠這樣說着，將手中的文件冊遞給了蘇眉，蘇眉本來是不情願的，但是眼睛在看到那本看起來只是普通的白紙黑字的病歷表的時候，瞬間有些發愣。
因爲——她看到的是一個系統界面。
準確來說的話，是任務界面。
新手任務：緩解楚懷楠的情緒，讓她變得平和願意和世界和解。
任務介紹：楚懷楠女士在漫長的避難所生活中失去了自己的丈夫和獨生兒子，感覺失去了生命意義的她失去了活下去的意願，身爲心理諮詢師的你，需要緩解她的絕望情緒，讓她從巨大的陰影中走出來。
任務目標：1.使楚懷楠女士願意進食。獎勵：懷遠避難所信任等級+1.
2.使楚懷楠女士放棄輕生的念頭，並且投入工作之中。
備註：楚懷楠女士是一個優秀的軟件工程師。
獎勵，懷遠避難所信任等級+3，金錢500，心理救助私教禮包一個。
蘇眉有點發愣。
是的，對於遊戲來說，現在彈出來任務列表是很正常的事情，對於遊戲而言，沒有任務讓你如同無頭蒼蠅一樣亂撞纔是最糟糕的事情。
但是問題在於，明日未臨的遊戲太過於逼真了一點。
比如現在，如果不是病歷表上呈現出來的任務界面，蘇眉甚至有點懷疑這就是一個真實的世界。
不僅是因爲路遠，更是因爲自己眼前的這個病人呼吸，動作，眼神都實在太真實了。
這和當初距離一個電腦屏幕所感受到的事情是完全不同的。
蘇眉深深吸了一口氣。
她的心理學纔剛剛學了一點大一的皮毛，就像系統評級的那樣，完全是LV1的水準，但是蘇眉懷疑，這樣的病例至少要有LV3乃至於lV4的級別，纔有可能治癒這位楚懷楠女士。
是的，只是有可能而已，如果說輕生的念頭都能夠輕易治癒的話，那麼還要心理諮詢師有什麼用呢？
但是看着眼前的女人，蘇眉卻總感覺有一種覺悟，那就是我應該幫她的覺悟，力所能及的範圍內。
畢竟這裡，很可能只有自己這樣一個心理諮詢師。
這個被稱作懷遠避難所的地方。
雖然說蘇眉目前爲止只看到了這個病房，病房的門緊鎖着，窗戶是一塊假裝成窗戶的屏幕。
雖然——蘇眉真的懷疑這是新手任務嗎？
還是隻對自己的特殊照顧？
少女偷眼看了一下自己身邊的路遠，路遠依然保持着將病歷表遞給自己看的姿勢，而楚懷楠女士則平靜地躺在牀上，呼吸，生無可戀。
蘇眉其實很想問一句，可以存檔嗎？
但是網絡遊戲不能存檔，似乎又是一個公開的規則。
存檔少女終於沒有了存檔的用武之地，這一瞬間蘇眉很懷念戰役模式。
至少明日未臨的那場單人戰役時候，少女存下了無數個檔案。
就是靠着那些檔案，蘇眉鋪就了通關的道路。
至於現在，少女伸手握住了楚懷楠的手，乾枯，粗糙。
“我是蘇諾，你的心理醫生。”
蘇眉如是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