彈琴的人當然是蘇眉,鋼琴上的曲譜很簡單,基本上是啓蒙級別的自創琴曲,有一些致愛麗絲的影子,所以對蘇眉來說並不難彈,或者說上手練習兩遍就能夠流暢地彈出來。
而其實給楚懷楠彈琴的難點在於,如何把鋼琴給運到楚懷楠的病房。
這是一個過於真實的遊戲,直到這個時候,蘇眉才知道過於真實的缺點在哪裡。
如果是普通遊戲,即使是戰役模式的明日未臨,主角也是有物品欄的,理論上來講,只要將鋼琴放進物品欄裡面,然後走到病房,打開物品欄,取出鋼琴,然後演奏就可以了。
理論上是這樣的,就好像把大象關進冰箱需要幾個步驟一樣。
顯而易見地需要三個步驟,打開冰箱門,把大象關進去,然後關上冰箱門就可以了。
而把鋼琴從公寓運到病房似乎也只需要三個步驟就行了。
但是問題的關鍵在於,蘇眉沒有物品欄。
或者說是有的,比如說她的口袋,比如說她可以背上一個揹包,這些都能夠擴展她的物品欄。
可是顯而易見地是,無論你怎麼擴展自己的物品欄,除非你爬進了一具末日機甲裡面,否則你都沒有辦法將一架鋼琴裝進揹包裡面然後一路小跑帶進病房。
對此,路遠表示可以提供幫助。
畢竟他是GM,但是最終被蘇眉拒絕了。
如果蘇眉需要路遠的幫助,那麼從最開始她就要了,就沒有必要如此苦逼地一路推劇情解謎解到了現在。
蘇眉其實現在已經很有把握,如果自己能夠把這架鋼琴帶到病房並且給楚懷楠演奏的話,那麼很可能會觸發任務的條件。
而這個任務的條件則是系統之所以挑選她來完成這個新手任務的原因。
因爲她在是一個心理學家之前,首先是一個鋼琴師,並且還是一個造詣不錯的鋼琴師。
只是不知道系統能不能識別她在現實中也能夠找到厲害的心理學導師給自己指導。
這一點蘇眉暫時傾向不會。
既然說現在蘇眉已經差不多把所有的拼圖都給拼好了,那麼就沒有必要在最後一塊拼圖上自暴自棄說,我已經拼好了99%的部分了,接下來就可以作弊了對吧。
然後拿出路遠,使用路遠。
爲山九仞功虧一簣從來都不是蘇眉的風格。
所以說,蘇眉特意找來了一個小推車,一路推着鋼琴披荊斬棘,劈波斬浪,最後等到病房的時候,楚懷楠已經進入了夢鄉。
或者說,像楚懷楠這樣虛弱的身體,一旦睡去,基本上就不會再清醒過來了。
所以說蘇眉只能抱着最後的希望,將鋼琴安置在病房一角,檢查了一下鋼琴,確定沒有因爲自己一路上的暴力運輸而使鋼琴遭到損壞。
這時候或許應該慶幸——這只是個遊戲。
鋼琴完好無損,只需要等到蘇眉的演奏。
於是蘇眉開始彈那首在琴架琴譜上的簡單曲子。
她相信這是遊戲中這個任務的鑰匙,並且希望是。
路遠站在一旁,確實沒有幫助蘇眉,甚至說在少女推着小推車狂奔的時候,路遠都沒有幫忙。
一來由於是遊戲的緣故,即使是一架簡易鋼琴,事實上在推車上也沒有想象中的那麼重。
二來,這一路上,路遠已經看到蘇眉思路清晰地解決了面前的大多數難題,撥開了這個任務表面的迷霧重重。
既然這樣的話,自己現在幫她,其實某種意義上就是在給她作弊了,在沒有必要的地方作弊,想想就是很蠢的行爲。
以及眼前的蘇眉,雖然其實還很小,但是——卻讓路遠看到了那個十年後在灣區避難所曾經給無數人做過心理疏導堪稱王牌心理治療師的影子。
這一瞬間,讓路遠既感動又欣慰。
畢竟眼前的這個蘇眉,和過去陪伴過自己的那個女子,真實同一個人,如假包換,知行合一。
而這個時候,楚懷楠已經被琴聲從走向死亡的深度睡眠中喚醒,睜開眼睛,望向蘇眉,說出了那句:“你是?”
路遠不同聲色地握住了楚懷楠的手,這位母親的手乾枯消瘦,只是她如今的棕褐色眼睛中卻已經噙滿了淚水。
“她是你的心理治療師。”路遠輕聲說道:“她爲了救你,可是跑了不少地方呢。”
“救我?”楚懷楠這一次甦醒,情緒已經不再像最初那樣心如死灰,而路遠則恰到好處地從桌邊拿起一杯溫熱的蜂蜜水遞到楚懷楠面前——蜂蜜是保質期最長的天然物質之一,所以說每個避難所其實都有相當數量的蜂蜜儲備,作爲營養品使用——楚懷楠這一次因爲實在乾渴地厲害,以及說話的時候感覺喉嚨都似乎在冒煙,眼前的少年話語中也有着奇異的安撫功效,讓她不自覺就喝下了一大口溫熱甘甜的蜂蜜水。
溫熱的水流沿着乾癟的食道一路向下,彷彿在一路激活着身體的功能,楚懷楠瞬間感覺精神好了很多。
“我這樣的人,值得去救嗎?”她喃喃自語。
蘇眉仍在彈奏,甚至沒有向着路遠這邊看上一眼。
“每個人都值得拯救,因爲只要生下來,每個人都有活下去的資格和意義。”路遠說道:“而您,則是那種最應該拯救的人,畢竟您一直都在做自己應該做的事情,不應該獲得這樣的結局。”
這個世界上還有很多很多的人,都不應該像楚懷楠一樣獲得這樣悲傷而絕望的結局。
在前世中,有這樣的結局的人許許多多,但是這一次,他們其實都還在繼續着自己的生活。
路遠如果想要找的話,甚至可以找到楚懷楠在真實世界中的原型。
但是沒有必要,他不想去打攪別人的生活,他只看着遊戲中的這個角色就夠了。
現實中需要拯救,遊戲中也同樣可以拯救。
“我希望給這個世界,給人類帶去生的希望,如果您願意的話,我希望您可以見證一下。”
“見證您的愛人與孩子沒有機會去見證的東西,見證人類在廢墟中浴火重生的樣子。”
路遠的這番話,真實地打動了楚懷楠。
如果有這一天的話,她當然希望看到,並且可以強迫自己活下去。
“會有那麼一天嗎?”楚懷楠問道。
路遠指了指鋼琴前的蘇眉,點了點頭。
“會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