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眉看着路遠的表情。
少年的表情一點都不開心。
許久以來，蘇眉第一次可以用簡單的不開心來形容面前男孩的表情。
就好像你明明想要講道理，但是有人告訴你說，這不是一個講道理的世界的那種感覺。
所以你掀了桌子。
所以蘇眉上前，輕輕握住了路遠的手。
路遠肩負着不爲人知的秘密，同樣也承受着常人難以想象的壓力。
從來沒有人告訴過路遠，拯救世界是他的使命。
對於路遠來說，這真的是靠自覺去完成的事情。
就好像有一天你突然獲得了成千上萬的財富，沒有人告訴你應該怎麼使用它，那麼你會去把所有的錢都開一個慈善基金，去用它來幫助那些衣食無依的人嗎？
我想你不會的，除非有人將槍抵在你的頭上，強迫你將這些錢都捐出去。
對於路遠而言，即使未來是世界末日，他也有能力保護自己身邊的人，讓他們不用承擔像前世那樣的苦難，對於一個普通人來說，這已經夠了。
但是路遠就真的是相信這是人類文明給自己的一次機會，願意給自己戴上枷鎖，願意嘗試去完成那個救世主的任務。
但是世界並不喜歡他這個救世主。
這真是莫大的諷刺。
“我喜歡這樣的你。”蘇眉輕輕說道。
“我不知道你說的是真是假，但是無論是你前世的那個我，還是現在的我，我都很喜歡你所描述的那個，願意相信世界，嘗試與世界達成和解的你。”
蘇眉輕輕握着路遠的手掌。
少年的手寬厚而柔軟，握在手中的觸感無比的真實。
此時二人在虛幻的世界，在科技所構建的洛聖都城市的上方，立在虛空之上，下方紛雜一片，但是蘇眉卻已經明白那是真正的真實。
即使現在她的身體還在地下的囚籠之中。
蘇眉現在已經非常能夠理解路遠的感受，因爲當你擁有交通委，能夠成爲網絡世界的君王的時候，你原本的身體其實不再是自己的臂助，反而是限制自己的枷鎖。
或者說是弱點。
所以蘇眉握緊路遠的手，然後將他放到了自己的胸前。
蘇眉的臉有點紅，畢竟她真的是一個臉皮很薄的青澀少女，但是少女卻直視着路遠的眼睛：“如果你覺得孤單的話，我可以與你一道。”
蘇眉這樣平靜說道。
路遠可以感受到蘇眉胸口起伏的心跳。
然後少年點了點頭。
“接下來，會是怎樣的發展？”蘇眉看向路遠，問道。
確認了路遠心情的平復，蘇眉才繼續問道。
明明她自己纔是那個最需要拯救的人，但是不自覺地，蘇眉總是會關注上其他的事情。
大概也有性格使然的緣故。
畢竟如果不看到也就罷了，看到的話，一切就發生在自己的面前，並且也是因爲自己而起。
路遠也同樣看着蘇眉，蘇眉的眼角還有最初哭泣留下的痕跡，紅紅的，甚至稍微腫了起來，這個少女其實有時候給自己最大的感觸就是真實。
她有着自己的恐懼和軟弱，並不是十全十美，並不是完美無缺，但是她很多時候都會做出非常勇敢的事情，哪怕說在事後害怕或者說懷疑，但是她始終願意堅持這樣做。
無論是前生還是今世，蘇眉都是這樣的孩子，遇到蘇眉，大概就是自己生命中最值得珍惜的幸運。
也是爲了抓住這個幸運，所以路遠纔會站在這裡。
“一切都會像最初預定的那樣發展。”路遠對蘇眉平靜說道。
由於是在網絡世界上的意識體，所以無論站多久都不會有真實的疲倦感。
“讓我從最初的開始給你講一下吧。”
路遠的手在虛空中像是劃過並不存在的屏幕，但是這裡真的就是他的世界。
這個世界的架構起始於明日未臨，但是明日未臨其本身就是根據未來末世所構建的遊戲，既然是未來的末世，那麼構建現世的一座小小的城市，對它來說也並不是如何困難的事情。
這裡一切都是虛幻，但是虛幻中的一切，卻又在真實的世界發生。
這就是科技的魅力，有些人稱其是黑客帝國，稱其爲虛擬的現實。
但是在路遠看來，這更接近人類的未來，因爲只有當人類成虛幻的主人，才能夠從虛無中創造取之不盡的資源，畢竟星空太遠，網絡太近。
隨着少年手指在夜空中的劃過，兩個人就像坐着一輛並不存在的高空纜車，從洛聖都的高處沿着無形的軌道劃過，在閃爍着各色燈光的高樓大廈間穿行有種奇妙夜的感覺，就像是乘着巫師的飛毯，甚至說臉頰還能夠感受得到風。
蘇眉已經放開了路遠的手，站在兩步之外，看着幾乎像是這個世界君王一樣的男孩，卻並不感覺遙遠。
她已經見過了少年的真實與迷茫，所以說並不會爲他此時所展現出來的強大所迷醉。
因爲她是要做那個和路遠一道的人，而並不是簡簡單單做少年的追隨者與狂信徒。
魔毯一路向下，最終兩個人來到了一個只有寥寥燈光的夜幕下的私人機場。
那架白色的灣流客機正停在跑道上。
視野繼續向下，蘇眉來到了客機的內部，她看到了嶽鵬飛，看到了鄒柯，也看到了被困在椅子上不認識的人，不過看裝束似乎是飛行員。
蘇眉當然也看到了路遠，看到了那個躺在放平的椅子上被繃帶包紮額頭的路遠。
少年的聲音不適時宜地響了起來：“你看，其實咱倆的情況，我想差不多。”
路遠的表情還帶着笑意。
蘇眉咬了咬嘴脣：“你還笑得出來？”
“當然笑得出來啊，因爲有些決定，只要做出來之後就不會再焦慮。”路遠這樣說道。
與此同時，路遠大致講了一下自己被聖誕老人抓走之後的遭遇，並且告知是因爲蘇眉的幫忙，所以他們才能夠僥倖找到空隙逃了出來。
說到這裡的時候，蘇眉自己拍着胸口露出了開心的表情：“那真是太棒了，我最擔心的，就是如果我這樣沒有幫到忙，那就太糟糕了。”
“其實即使沒有幫到我們，但是你讓這件事情曝光於世界，本身就是很重要的成果。”路遠搖了搖頭說道。
如果沒有讓世界知道，那麼路遠他們真的會是在這個世界上悄無聲息地消失，任由那些聖誕老人或者說禿鷲擺佈。
“那麼你又是怎麼搞成這樣模樣了？”蘇眉看着在椅子上昏迷的路遠，旁邊是虎視眈眈的鄒柯和嶽師傅。
“這個，有些說來話長。”
路遠有點不好意思地看了看嶽師傅：“但是簡單來說，就是我被嶽師傅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