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的敘述平靜，蘇眉也在一旁靜靜的聆聽。
因爲這注定是一場漫長的故事，哪怕王本身的講述並不漫長。
他一筆帶過了他的青年時代，那個時代裡面，人類正處於最繁榮昌盛的年代，沒有人知道太陽將會在未來熄滅，也沒有人知道未來會如此的灰暗。
及時行樂紙醉金迷是那個時代的基調，無比強大的人類是時代的主宰，是這個星球有史以來所出現的最可怕的具有支配性存在。
人類開始暢想太空，暢想宇宙，暢想未來，暢想銀河帝國，暢想永生不死，暢想無限的可能。
但是這無數的暢想，結束於熄滅的太陽。
就好像一羣螞蟻正在暢想未來，但是卻被路過的人類給澆了一壺開水團滅一樣滑稽與可笑。
太陽熄滅之後，萬物凋零，黑暗籠罩，氣溫在無時無刻的降低，大海在逐漸封凍。
即使那真正代表毀滅的冰冷氮雪還沒有開始飄落，就有科學家構建出來了相應的物理模型。
在這樣真實的物理模型所揭示的未來，就這樣真實地擺在所有決策者的案頭。
to be？or not to be？這是一個問題。
最終幾乎所有的國家都做了相同的決策，那就是集中最後的力量，保存少量的精英，以便保存人類的火苗。
畢竟太陽熄滅之後擺在人類面前的終結腳步，基本上是在一步一步走近的跫音。
無論是海鷹國那些被殘忍犧牲掉的軍人們，還是說那些在城市暗淡的火光下瑟瑟發抖迎來終結的住民，在這樣一個殘酷的時代，人類註定無法保護下所有的人民。
畢竟在資源有限並且未來將會更加匱乏的當下，所有的政府都決定將有限的力量用在了最需要的刀刃上。
核電站避難所是一個嘗試，這個世界還有着更多的嘗試。
而王則因爲專業的特異性和個人素質的優秀，被抽調進了這個最大的聯合避難所，能夠進入這個避難所的，無不是各個領域最精英的專家，如果說別的避難所負責的是活下去，那麼這個避難所就是爲了研究如何帶着人類活下去。
他們製作了大量的可以在嚴寒下生存的機器人，來幫助他們完成因爲人手短缺而難以完成的各種繁重工作。
他們製作了交通委，這種接近科技最高成就的造物，封印着人類通向未來的希望和機會。
他們甚至在研製能夠前往外太空的宇宙飛船，向着地球之外的宇宙尋找新的家園。
最後，他們派出了一支機械大軍，跨域幾百公里突襲了另外一個科研避難所，並且從中得到了關於核聚變的全部資料和原型機，補全了他們所欠缺的最後一塊拼圖。
當人類到了最艱難最絕望的時刻，黑暗森林法則就不僅存在於宇宙之中，也存在於這個每個近在矩尺的避難所中，畢竟廣袤的冰原，就是最深最不可跨越的虛空宇宙。
他們掌握了太多的關鍵科技，但是唯獨無法相信那些同樣在奮鬥在科研前線的曾經同行。
每個人都掌握着人類未來的方向，但是最終人類試錯的機會只有一個。
每個人都相信自己掌握着正確的方向，但是如果需要將所有拼圖都拼湊完整的話，猜忌與懷疑就開始在每個人的內心滋生。
尤其是機械先鋒這個時候內部已經出現了一個最爲極端的方向。
那就是在目前地球已經不再是那個鳥語花香溫暖宜人萬物昌盛的地球之後，那麼依靠原本地球而生存下來的人類，還有沒有活下去的必要。
這些科學家最終經過長期的驗證表示，人類這種脆弱的生物，活在這個世界上實在是太過於艱難了。
相比之下，那些經過精巧構建出來的機器人，卻能夠應對這種極端環境下幾乎全部的工作，並且可以自己冶煉金屬，自己製造零件，自己複製自己，並且可以精準傳承人類的文明和歷史以及知識，甚至說可以將人類作爲它們造物主的理念寫入對方的程序底層。
這樣一個工具，就好像父母直到自己終將死去所以選擇創造子女來延續自己的生命一樣，在人類的歷史即將終結的時候，創造另外一種物種來作爲自己的寄託，來作爲人類的終結禮物，作爲歷史的紀念碑。
這應該是順理成章並且理所當然的事情。
不是嗎？
但這就是所有機械先鋒的科學家經過長期的辯論，最終得到的最優解。
最關鍵的是，他們已經掌握了最多最核心的科技，基本上人類通往未來的鑰匙如果有十把的話，他們就已經掌握了七把乃至於更多。
可是這樣的理念，並不爲除了機械先鋒之外的所有避難所文明認同。
畢竟一個人如果只有記憶傳承下來，肉體消亡的話，還算不算生存這個哲學命題已經很讓人思考了，而現在，決定用機器人來作爲人類這個族羣的延續，這是絕大多數人類所無法接受的事情。
畢竟你能夠接受你的奴隸，你的寵物，來代表未來的你嗎？
事實上，絕大多數的人類都是不會同意的。
如果說唯一有什麼好處的話，那就是目前所有的殘存人類都寄居在避難所苟延殘喘的情況下，面對這廣袤的冰原，沒有人有能力跨越如此漫長的距離組織一支軍隊進行遠征。
因爲即使是路遠所在的灣區避難所，正如同最初蘇眉所看到的那樣，其本身就是一個軍事堡壘，能夠抵禦各種各樣的假想敵。
每一個避難所都是一個堅固的堡壘，放眼世界都是他的敵人。
除非有一個強大到極致的勢力能夠將所有的所有的避難所重新整合起來。
但是事實上隨着衛星一顆顆失效之後，各個避難所之間，就連聯絡，一時間都成了大問題。
蘇眉靜靜聽着王所講述的這些，雖然說大部分都是王的個人視角，但是她也能夠從中聽出來這個時代的殘酷和無情。
以及從現在王的狀態來看，他毫無疑問就是屬於機械飛昇派別的存在。
“所以說最後的結果就是戰爭？”蘇眉問道。
王點了點頭：“是的，當講道理無法說服別人的時候，那麼就只能用真理來說服別人了。”
“而拳頭大，就是最大的真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