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別
第一個獨自入眠的夜晚確實不那麼容易。夏盟到家後的第一件事就是打電話確認歐陽明朗是不是真的如他自己所說的那麼聽話乖乖洗澡上牀睡覺了。直到確信歐陽明朗是躺在牀上回他的電話他才放心掛了。
“怎麼樣,沒問題嗎?”陸希看他掛了電話,一臉的不放心。
“我們就相信他一次吧,明朗不是那麼脆弱的人。”夏盟用手揉了揉陸希的頭髮,笑得滿臉擔心。
“嗯。”陸希突然撲進夏盟的懷裡,抱得他緊緊的。這麼多天了,夏盟的視線都集中在了歐陽明朗身上,對陸希是有點冷落了。
“小希,謝謝你。這些日子辛苦你了。”
“傻瓜,明朗又不是你一個人的朋友,而且能幫得上忙我很開心。”
“小希,我覺得你越來越懂事了。”
“哈,你的意思是說我以前不懂事咯。”某人不高興了,嘟起了嘴巴。
“沒有啦,以前也很懂事,現在更懂事了,害我越來越喜歡你了怎麼辦?”
“這麼辦。”說完陸希就上前吻住了他的嘴。這還得了,原本積蓄了這麼久的yù huō一下子被點燃了。夏盟面對送上門的美味可是從來不會客氣的,吃幹抹儘自然不在話下。
翻雲覆雨,一夜無話。
第二天一大早,上班之前夏盟特意買了早餐拐去歐陽明朗家。
還沒等他敲門,門自己從裡面打開了。
“這麼早你怎麼來了?”歐陽明朗一開門見夏盟正擡着手準備敲門,冷不丁還被他給嚇了一跳。
“我買了早餐過來給你吃。”夏盟越過他徑直朝屋裡走過去。
“是你喜歡的那家小籠包。過來吃吧,要涼了。”夏盟將袋子放在餐桌上,招呼歐陽明朗。
“你怎麼起這麼早,要去哪裡?”夏盟看着歐陽明朗坐到他對面,從冰箱裡倒了杯牛奶拿去微波爐裡熱了熱,端出來給他。看他穿戴整齊,一副要出門的樣子,不解的問。
“去公司。”歐陽明朗低頭吃早餐,悶悶的回了句。
“不用那麼着急,你先把身體養好,就當給自己放長假了。沒辦法我就辛苦點吧。”夏盟自嘲的苦笑了一下,想把氣氛調高點。
“是啊,我是打算給自己放長假,所以今天只是回去收拾點東西然後交待點事情的。”歐陽明朗臉上沒什麼表情,擡起頭來看着夏盟。
“你要去哪裡?”夏盟原本只是開開玩笑,沒想到是真的,一下子又緊張了起來。
“你別緊張,我只是想出去散散心,一個月,你給我一個月時間,我保證再見到我,又會是之前你所認識的歐陽明朗了。”
夏盟看着他的臉,黑眼圈很重,顯然是昨晚沒睡好。
“要不再等等,下個月就沒這麼忙了,到時候我陪你一起去。”
“夏盟,你總不能陪着我一輩子吧。你放心吧,我答應過你回來就一定會回來。”
“那你至少也要告訴我你去哪裡吧。”夏盟看得到他眼裡的堅持,知道自己說什麼都是沒用的。
“紐約,我想去見他最後一面。”
歐陽明朗走得很急,上午回公司匆匆交待了一些事情,下午就買了直飛紐約的機票。他沒讓任何人送,自己打的去的機場。等到陸希知道消息的時候,歐陽明朗的飛機估計已經飛了大半個旅程了。
邱桐接到歐陽明朗電話的時候有點驚訝,畢竟上次那通電話之後就再也打不通他的手機了。他是見過歐陽明朗的,所以在閘口毫不費力就認出了他。
上次見他的時候,還是一個血色紅潤的美人胚子,不過幾個月沒見就消瘦成了這副模樣。邱桐眼見着那個穿着最小號風衣都嫌大的單薄身體朝自己越來越近,這才發現他的臉色也是難看得很。
“不好意思,飛機晚點了。”歐陽明朗摘下墨鏡,站在他面前,勉強擠出一絲難看的笑容。
“沒關係,正好休假,有時間。”連說話都沒有了以前的朝氣,邱桐說不上來自己現在是什麼感覺。好好一個人,活蹦亂跳的人現在卻被折磨成了這樣,他於心不忍卻又無可奈何。然而,更多的是歉疚。如果當時......可是沒有如果,所以我們只有學着接受現實。
“走吧。”歐陽明朗沒有過多的寒暄。
“嗯,我開車來的,坐我的車吧。”
兩個人一前一後出了機場大廳。剛一步出機場的大門,狂風夾雜着雪粒迎面撲來,歐陽明朗立即打了個噴嚏。
“天氣預報說今天會下雪,還真是準時。你穿得這麼少,趕緊上車吧,車上有暖氣。”邱桐緊了緊身上的衣服,縮着脖子朝自己的車子跑過去。下雪了,歐陽明朗擡着頭看着潔白的雪花紛紛揚揚從天上灑下來,一時之間竟然忘記了寒冷,只是呆呆的望着天空發呆。
認識古少風的第一年他們那裡就下了雪,他還記得古少風教自己怎麼滑雪。其實自己真的很笨,明明很簡單的動作就是學不來,總是一次又一次摔倒在雪地上。後來他的手被凍傷了,古少風還很自責,一個冬天一直在責怪他自己不該帶歐陽明朗去滑雪的。又下雪了,我的滑雪技術現在很好了哦。可是,卻再也沒有機會聽到你的稱讚了。
邱桐鑽進車子裡,扭頭髮現歐陽明朗沒跟上來,他搖下車窗看過去,就見他單薄的身子站在原地看着天空發呆,風灌進他的衣服裡將衣角鼓了起來,可是他卻似乎一點也感覺不到冷一般。他凝望天空的表情很憂傷,是深深的絕望,可是他卻還有勇氣站起來,站在他失去了的愛人曾經生活過的地方。邱桐的心裡有點發堵,他深呼吸了一口氣,終於還是叫了他。
“快上車吧,等下雪會越下越大的。”
邱桐的喊聲終於將歐陽明朗的思緒拉了回來,他抱歉的衝着邱桐笑了笑,快步走向他的車子。“砰”一聲,車門關閉,凍僵的手腳終於感受到了一絲暖意。
“我先送你去賓館。”邱桐發動了引擎。
“他之前住的公寓退了嗎?”
邱桐的動作慢了半拍,終於又連了上去。
“還沒有。”他如實回答。
“那麻煩你載我去公寓那裡吧,我想住那裡。”邱桐沒說話,只是發動車子往前開。深夜的機場高速本來就沒多少車,加上下雪路上的車子更加稀少。邱桐安靜的開着車,歐陽明朗也沒有什麼話題,一時間車子裡的氣氛有點沉悶。
“他是,怎麼死的?”隔了很久,歐陽明朗終於還是問了出來。他一直很逃避這個問題,可是現在他就是來跟他的愛人告別的,哪怕事實再殘酷他也得接受。
“子彈直接穿過心臟,沒來得及搶救。”沉默的局面突然被打破,邱桐從後視鏡裡瞥了他一眼,歐陽明朗一直盯着窗外,就算跟他說話也沒有轉過頭來,他看不到他臉上的表情。
他沒發現的是,在他說出子彈直接穿過心臟這句話的時候,歐陽明朗的身體不由自主的狠狠顫抖了一下,彷佛那一顆子彈不只穿過了古少風的心臟,也穿過了他歐陽明朗的心臟。
“我還可以再見他一面嗎?”極力極力想要忍住聲音裡的顫抖,卻還是有一絲絲悲傷沒忍住泄漏了出來。
“對不起,我們帶不回他的身體,只能給他立個衣冠冢。你要是想看看,明天我再帶你去吧。”
“嗯,謝謝。”歐陽明朗再沒有說話,因爲他已經再沒有任何力氣說話了。他的古少風,他從十七歲開始就愛上的古少風,他愛了這麼多年的古少風,他的愛人古少風,他最後竟然只能眼睜睜看着他客死他鄉,連屍首都不能有。這叫他如何能承受,在接連失去雙親之後又失去他的愛人,他真的不知道自己從哪裡來的勇氣還可以呼吸着氧氣站在這片土地上。痛,已經不能夠形容他現在的感知了,因爲他已經痛到不能再痛,失去了感知一切的能力,變得麻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