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我睜開眼,帳外有幾人佇立。
“誰?”我拉了拉錦被,狐疑地看着帳外。
“藍小姐,紫隕大人讓我們來伺候你梳洗!”怯生生的聲音,我眯眼看了看,隱約是兩個小花魔端正低眉順眼地站立着,一個捧着我的衣物、紫隕給的腰牌以及紫菱鏡,另一個捧着水盆。
“阿碧呢?”我接過衣物,衣服上淡淡的薰衣草香。我穿好衣服,把腰牌和紫菱鏡貼身收着。這可是我的保命符,日後幹大事的物什呢。
“回藍小姐,阿碧他被大人焚魂了!”其中一個小花魔低眉垂首,渾身止不住顫抖。
“怎麼回事?那阿精呢?”我大聲問,擺出大驚失色的神情。
“回藍小姐,今早紫隕大人在大殿上用這紫菱鏡焚燒了阿碧阿精和上林苑的管理弱水大人!”兩個小花魔噗通跪在地上。
“哦?爲什麼?阿碧阿精他們做錯了什麼?”我裝作恐懼地跌坐在牀沿。
“紫隕大人只是說他們不守規矩,私自行動!別的小的不知!請藍小姐不要再問了!也請藍小姐不要讓紫隕大人知道你知曉此事。否則我們會被焚魂的!”兩個小花魔噗通跪在地上,渾身顫抖。看來早上大殿上的一幕倒是十分血腥。看着兩個小花魔的表現,我十分篤定:此刻,我已是一個不折不扣的紅顏禍水了。
“好了!起來,我不再問了!我不會說的!”我擺擺手,口氣黯然,內心卻有花朵盛開。我以爲還要等幾日,沒想到紫隕這樣快就動手。
“還沒梳洗好嗎?”紫隕站在門口。聲音清朗。我愣了。這傢伙居然西裝筆挺。皮鞋錚亮。臉上地紋面印記也退去了。一股暖意涌上心頭。這男人爲了和我回家。竟考慮得這般周到。
再次感嘆。若不是魔族。該是多麼好地老公人選啊。
“看夠了沒有?”紫隕輕笑着走過來。牽起我地手。柔聲道:“去吃點東西。我帶你回家!”
“嗯!”我順從地跟在他身後。像個小媳婦似地。紫隕宮內日光甚好。我有些納悶:書上寫地魔族不都是怕日光嗎?
我自顧自地想着。紫隕猛然停下。我亦不知。直直撞在他懷裡。他身上有淡雅荷香。夾雜着腥味。我最聞不得腥味。慌忙掩鼻皺眉。意識這纔算有些清醒:這眼前地男子再不是溫暖地蘇軒奕。而是大魔頭紫隕。
“想什麼呢!走路都這麼不小心!”他愛憐地摸摸我地發。/// 最快的小說搜索網//不等我回答。自顧自地說:“綰成髻倒是很漂亮!”我嬌羞地低下頭。一路任由他牽着。
用餐的地方是紫影殿東側的偏廳。大約紫隕是不用餐的。小花魔們送來的餐具都是新的。那些菜色比我在芙蓉苑看到的好不了多少。我喝了半碗白粥,一個饅頭,紫隕也配合性地淺淺喝了點粥。
我看着他的吃相無比斯文,眉頭還微微皺。怕是人家魔族不吃這人間之食!他會不會鬧肚子?我腦中驀然跳出這個念頭,想象着魔族首領紫隕不斷跑茅房的場景,兀自笑了。
“又想什麼稀奇古怪的東西了?”紫隕一臉驚異地看着我。
“沒有,沒有!”我獻媚地笑着。還是管不住脫繮的思緒,盡情想着他跑茅房的場景。
“哼!”他冷哼一聲,冷冰冰地看了看我。我趕忙收住笑意,怎麼忘記了有讀心術這種東西呢。
紫隕並沒有帶隨從,也沒有御風。只是牽着我的手走出紫隕宮。青靈山還是月白風清的模樣。初冬的肅殺並沒有在這個四川西部的山中大片顯露,只是蒼松更蒼青,翠柏更蒼翠。一路上,蒿草也沒有大片頹敗。整個青靈山沒有枯枝敗葉,在十月間,青靈山的這個景象倒是很少見。
下山站在山間公路上,沒有一輛車。紫隕和我並肩在路邊等車。我很疑惑:憑紫隕的能力,即使御風也不會讓人看見。何必一定要和我在這風中等着呢。
我側頭看着他,他的側臉在霧氣跳躍的晨光裡柔和英俊,神色安詳。這神色如同清早起來信步在庭院看風景的男主人,讓人着迷。是啊,倘若我們是普通的夫妻,在鄉下有個葡萄園,他清早起來在日光和暖的葡萄園裡散步,查看葡萄,葡萄葉上的晨露晶瑩剔透。我做好飯,站在門口便看到晨霧日光下,他安寧的神色。那麼美麗。
“想什麼呢?”不知何時,紫隕轉頭看我,一臉探究的表情。
“想着平淡生活!”我老實地回答,他微眯眼,如水的眼波流瀉,柔和華美,卻又帶着絲絲莫名傷痛。我有些納悶:紫隕是魔界之王,法力自然無邊,怎還有事能讓他顯露哀傷之色?
“平淡生活?”紫隕微蹙眉,把我的手緊緊抓在掌中。彷彿一鬆手,便再也抓不住我似的。
不一會兒,有一輛去山裡的客車緩緩開來,紫隕招招手。客車停了下來,司機探出頭熱情向我們招手。紫隕牽着我上車,找了雙排的座位坐下,座位陳舊,有氤氳的汗漬發黴味。車裡還有幾個山裡大娘大爺帶着山貨,有一搭沒一搭地談着山貨行情、農事。
世界還是如往常一樣,青天白日,沒有絲毫魔的影子,我疑心地看了看紫隕,他靠在椅子上安靜地看着我微笑。那微笑沒有半點戾氣。// 最快的小說搜索網//我萬分疑惑,魔界之王身上怎會有嬰兒般的純淨呢?
“你笑起來真好看!”我情不自禁地說。
“哦?”他饒有興趣地看我,目光太灼熱,我慌忙低下頭。
“坐車多久可以到家?”紫隕笑着伸手摟我,把我的頭放在他肩頭,柔聲詢問。
“一個小時就到了!”我望着窗外,日光純淨澄澈。我覺得從未有過的舒心。
“閉上眼休息一會兒!”他輕拍我的頭。
“嗯!”我懶懶地答道,聽話地閉上了眼。忘記了他是紫隕,忘記了他是魔族。
車站熙熙攘攘,人來人往。看到紫隕,都在竊竊私語。這樣俊美的男子,確是世間罕見。紫隕也沒帶着不可一世俯瞰衆生的蔑視,反而是柔和地對衆人笑着。他一直牽着我的手,在衆人驚異的目光中招手攔了出租車。
司機怔怔地看着我們,想必也是沉淪於紫隕的俊美!紫隕則一臉鐵青。
“去傾城小區!”我出聲替司機招回魂魄,免得紫隕一個高興,便焚了他的魂。
“好的,好的!”司機有點不好意思地啓動車。
“怎了?”我握住他的手,關切地詢問,自己也未曾覺察這般關心。
“沒什麼!”他回答,還是冷麪寒霜地盯着司機。我疑惑地從反光鏡裡看司機。司機戴上了寬大的墨鏡,看不到眼神,便看不到他心裡。
人、神、魔三界各有修行,唯獨修不了眼神,眼神便是三界六道衆生的弱點。眼便連着心,所以要看到人的心裡去,看眼神是最好的途徑。
“兩位像是外地人,初來乍到,這農曆十月啊,正是本縣最熱鬧的地方。冬日美食節昨天開張。兩位有口服了!”司機自顧自地說着。我輕笑,他倒是本縣的好公民,積極推銷旅遊拉動內需。我心內對他佩服。卻又暗思:什麼時候有美食節了?我之前在家鄉時斷然是沒有的,後來每週跟父母通話也是沒聽提起過。
正思量着,轉眼便到了傾城小區。小區門口一條狼狗正趴在太陽底下睡得香甜,門口保安室內,李伯戴着老花鏡在看着報紙。都有五六年沒見過這老頭了,居然還是一點沒變,保養得甚好。不知道這個老傢伙用了什麼方式,五六年居然沒在他臉上留下痕跡。
“找誰啊,過來登記一下!”李伯發現了來訪者,聲音頓時威嚴起來,昂首挺胸走出來,看到我,一愣,大約在啓動腦部搜索,隨即驚喜萬分地喊:“小蓮兒回來了!”
“嗯,李伯你越活越年輕了!”
“喲,小蓮兒還是這麼會說話!趕快回去,你爸媽今天都沒出門呢。”他邊說便上下打量一直牽着我收的紫隕,頓時明瞭似的對我笑笑,然後拉過我,湊在我耳邊悄聲說:“小蓮兒,眼光不錯啊。這人長得俊,有貴氣!有福,有福!”李伯說到後來都不禁哈哈大笑起來。
我滿頭黑線地賠笑着,轉頭看紫隕,他眉頭微皺看着李伯拍我的肩膀。莫不是吃醋了?這個男人可不能隨便發怒,否則這裡很可能變成人間地獄。
“李伯,我們上去了。”我拉住紫隕快步往家走。
“擺喜酒記得發帖子給我啊!”李伯在身後扯開嗓子喊。我假裝沒聽到,三步並作兩步往樓上衝。不料與從樓上快步下來的兩人相撞。
“不長眼睛啊!”兩個男人大約三十來歲,衣服上滿是塗料,看樣子是在樓上做裝修。被撞的男人火氣頗大地對我吼。
“對不起,對不起!”我趕忙道歉,擡頭看了兩個男人,總覺得有什麼不對勁。
“看什麼看?”一個男人推開我繼續往前走。我頓時感覺到了紫隕身上濃濃的殺氣。情急之下用力挽住他的胳膊,湊到他耳邊柔聲說:“紫隕,我們上樓!”
紫隕這才漸漸退去了殺意,轉頭歉意地看着我,眼神裡有着哀傷。我有些難過,不禁在心中暗歎:紫隕啊紫隕,倘若我能如此輕易牽動你的喜怒哀樂,你以爲你還有勝算的可能麼?
激動地按下門鈴,爸爸來開門,看到我一愣,隨即便是驚喜,大呼:“秀芹,蓮兒回來了!”媽媽便應聲從廚房跑出來,身上還是繫着那條寶藍色的圍裙,我記得那圍裙是我高一時賣黃桷蘭換錢買的,如今也是十多年了,沒想媽媽竟然用着,我鼻子酸酸的,撲上去緊緊抱住媽媽。
“怎麼不事先說一聲呢!爸爸媽媽也好準備一下,你房間也沒收拾,對,老公,趕快去給蓮兒收拾房間,我去買些菜!”媽媽有些語無倫次。
我愧疚之情陡升,這麼多年我無比任性,一個城市一個城市地飄蕩,自以爲賺了錢,給爸爸媽媽不停地買禮物,便是愛。從來沒想過他們更想的卻是看到我。
“激動啥呢,看你。還有客人呢。你怎麼這麼沒有禮貌呢!”爸爸寵溺地責備媽媽。媽媽這纔看了看站在我身後的紫隕,臉上盪漾出讚賞的笑意。
“蓮兒,你也學着沒禮貌了!”爸爸還是那種寵溺的責備,我悻悻地笑着,拉着紫隕走進來,介紹着說:“爸媽,這是我朋友紫隕!”我看了看紫隕,他臉上有似笑非笑的表情,有略微蹙眉。我有些疑惑他又有什麼不滿。
“歡迎歡迎,快到這邊來坐!”爸爸話語掩飾不住的興奮,媽媽也是一臉笑意。兩人簇擁着紫隕,反倒把我扔一旁。我有點心酸,想必父母早就想我帶着心儀的男子回家!
“叔叔,阿姨!我有句話要說!”一直沉默不語的紫隕一屁股坐到客廳沙發上,就丟出了這驚人之語。
“啊?”爸爸媽媽看着他,一臉疑惑,也一臉期待。我有不祥的預感,趕忙奔過去阻止,可是來不及了。紫隕斜掃我一眼,對着爸爸媽媽說:“我要糾正曉蓮剛纔的介紹。我不是他朋友,我是她未婚夫!”
我的腦袋嗡嗡作響。我就知道這魔頭帶我回家定有陰謀。卻不料在這裡等着我。
“真的?準備什麼時候舉行婚禮?”媽媽急切詢問,一副生怕對方反悔的模樣。
“媽!”我撒嬌地挽過她。
“紫隕啊,對不起,我家蓮兒事先也沒有跟我們說,這孩子在這些事情上有點遲鈍!”爸爸滿臉歉意,一屁股坐在紫隕旁邊與他攀談,我站在一旁,聽我老爸一個勁兒地詢問紫隕的情況。
“30歲了,上海人,家族公司裡上班,現在主要在做網購!”紫隕倒是編瞎話編得面不改色。沒想到墮魔了,連說謊話的能力都比以往提高了。我不屑地撇撇嘴。紫隕掃了我一眼,衝着我調皮地做了個鬼臉。
“曉蓮,你還不去廚房幫媽媽?”老爸面露慍色,顯然是很不想我在旁邊打擾他和準女婿的親切交談。紫隕則一臉壞笑地看着我。
我豎着耳朵站在廚房,想聽聽紫隕那小子又會編出什麼離譜的來。老媽卻一臉八卦地湊在我耳邊說:“閨女,眼光不錯啊。電視上都沒見過這麼俊的男子!並且還滿身貴氣!”
“媽啊!你也這樣來洗刷我!”我佯裝生氣。
“好了,我家蓮兒臉皮薄,我不說了,不說了!”老媽樂呵呵地給排骨焯水,我鬱悶地颳着姜。暗自納悶:紫隕到底發什麼瘋?他不是一向冷冰冰的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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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咚咚咚!”樓上響起敲打聲,震得耳膜升騰,心臟都有鈍挫的疼痛。我眉頭都擰一起了。老媽卻似乎絲毫不受影響,繼續切着蓮藕。
我被這聲音攪得無比煩躁,從廚房出來,打開電視聽了一會兒歌,那樓上的裝修聲卻變本加厲,越來越大,狠狠地敲打着我的神經。我像被踩了尾巴的貓咪在客廳裡走來走去,煩躁無比。紫隕卻絲毫不受影響地陪着我的棋迷老爸擺開了圍棋,廝殺得風生水起。彷彿心不靜的只是我一個人。
“你們沒有覺得很吵嗎?”我走到紫隕面前,他沒回答我,專注於棋盤,我看了看,執黑的他被圍困於一角,形勢不妙。我的老爸則一臉得意地看着他的準女婿。兩人都沒有搭理我。
“我上去看看!”我對他們說,仍然沒人理我。我不明白今天,爲何如此心煩意亂。我衝上樓,看到房門緊閉,裡面還在咚咚咚地敲打着,那聲音震耳欲聾,我感覺整個大樓都要被他們敲垮了。便憤憤地準備敲門,可剛擡手,門開了,有個男人站在門裡。
“咦?”我一驚,這人仿若在哪裡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