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郝搖旗在驪山裡的隊伍徹底被官軍擊敗。
官軍陣斬賊寇六百七十三人,唯獨不見了郝搖旗。
殺死賊寇的人是洪承疇的部將賀人龍!
此人統御精兵一千,就完成了這一偉業,雖然此人的官職不過是一位守備千戶,還被知府張道理等人尊爲“飛將軍!”
雲昭知曉,張道理以及他的一干屬下文官們,不過是想讓這位“飛將軍”繼續給他們賣苦力,無論如何要把乾縣高一功,扶風左金王賀錦一起幹掉。
賀人龍是萬曆年間的武進士出身,本家也是米脂縣的豪門大戶。
這些年隨着洪承疇絞殺關中蟊賊立功不少,這才擔任了領軍千戶。
張道理籌備了一桌酒宴爲賀人龍慶功,同時,那個被張道理送了好幾次怎麼都送不出去的歌姬,又一次出現在酒宴上,咿咿呀呀的唱着讓人聽不懂的崑山腔。
看來,張道理今天就是想用這個婦人,來讓賀人龍爲他賣命,幹掉高一功跟賀錦。
或許是第一次有資格跟張道理這樣的高級文官坐在一個桌子上顯得有些拘謹。
滿臉毛髮身高八尺的大猩猩一旦拘謹起來就沒法看了,口中文縐縐的說着客套話,腰身卻矮了半截,見誰都抱拳施禮,口稱下官。
到了雲昭這裡,他不得不把腰彎的更低,如此才能跟抱拳的雲昭形成對禮。
酒過三巡,張道理就對賀人龍笑呵呵的介紹雲昭。
“雲縣令可是給“飛將軍”帶來好東西啊,將軍不可不感謝雲縣令!”
張道理對雲昭這個人滿意極了,這一次雖說他極力邀請雲昭出兵幹掉郝搖旗,雲昭並沒有去做,卻讓張道理老懷大慰,由此一事,他已經斷定,雲昭此人不過是一介能幹的守家之犬罷了。
一個對自己沒有威脅且能幹的官員,是他夢寐以求的,所以,在酒宴之上,他特意高看雲昭一眼,讓他以縣令的身份坐在自己身邊以示尊崇。
賀人龍聽張道理這樣說,慌忙站起身,端起酒杯纔要說話,就聽雲昭笑道:“府尊這是要寵壞晚輩了,以前在府中,您是上官,也是長輩,我這個下官,晚輩自然是任由您發落。
今日有七天行路五百,三日佈陣,一日克敵的飛將軍在,您還如此爲晚輩張目,會讓賀將軍笑話的。”
賀人龍端着酒杯只知道傻笑,張道理就接過話道:“阿彘此言差矣,五千斤色如黃金,味如蜜糖的新糧食也捨得拿出來勞軍,本官自然要讓賀將軍牢牢地記住這份人情,讓他知曉本地官員渴盼飛將軍如渴盼甘霖一般啊。”
雲昭見張道理的眼神詭異,就微微一笑,端起酒杯對賀人龍道:“雲某不擅飲酒,如今,爲了將軍在扶風,乾縣剿匪順利,先乾爲敬!”
雲昭說罷,端起酒杯一飲而盡,然後大方的翻腕子,酒杯裡的酒一滴不剩!
不等賀人龍提出異議,張道理與一干官員就在一邊起鬨,催促賀人龍飲酒。
賀人龍神色難明的喝完了酒,立刻引來了衆人轟天般的叫好聲。
一個好事的官員,居然跑到小戲臺上,剝下那個小娘子的戲服披在自己身上,學着小娘子的模樣咿咿呀呀的唱戲,那個**的小娘子在衆人的推搡中,最終被張道理按在賀人龍的懷裡。
小娘子似乎也不害怕,一支玉臂纏繞着賀人龍的脖子,自己滿滿喝了一口酒,就在衆人的起鬨聲中要與賀人龍丁香暗度。
也不知喝了多少茶水,雲昭起身要去如廁,沒想到已經喝得半醉的張道理也跟着出來了。
在花廳中,兩人還有說有笑的,醉意盎然,纔出了花廳,兩人身上的醉意一瞬間就沒有了。
雲昭擔憂的道:“賀人龍接受的軍令是剿滅驪山盜匪,乾縣,扶風兩地的盜匪還需要我們去剿滅,府尊,您說他會答應嗎?”
兩人對這牆角一起嘩啦嘩啦的撒着尿,雲昭一邊憂國憂民。
同樣憂國憂民的張道理在打了一個寒顫之後道:“老夫堂堂知府陪着他一個腌臢武夫說盡了好話,連心愛的姬妾也親手送進他的懷中,他如何拒絕?
更不要說這滿堂的進士,太學生出身的人都圍着他說盡好話,更有進士爲了讓他剿匪,安定地方,爲了百姓疾苦甚至不惜扮起優伶討好他賀人龍,如此苦心,容不得他不出兵!”
雲昭繫好褲帶,乾笑一聲道:“就我不是啊。”
張道理同樣繫好褲帶道:“等你年滿十三,就能去南京國子監就學,以你的資質,兩年後誰敢說你不是一個太學生?”
雲昭連連點頭道:“說的也是。”
兩人再回花廳,其餘衆人都在,就是不見了賀人龍跟那個歌姬,花廳中也不復方纔的喧鬧。
正在吃殘羹的西安同知彭玉見張道理跟雲昭淨手歸來,懶洋洋的道:“心頭的大事終於可以放下了,老夫今晚能睡一個好覺。”
張道理讓丫鬟給衆人換了新茶,也懶散的靠在椅子背上,慢慢的道:“在陝西當官,也不知是上輩子造了什麼孽,這殺不盡的賊寇喲。”
通判周琪抱着茶碗似乎在感受茶碗裡新茶水的溫度,半晌才道:“老夫覺得這次關中鬧起來的這些賊寇似乎造反的沒道理。”
張道理笑道:“這是陝北賊寇們最後一擊,這一擊過後,他們就該荼毒山西了。
咱們總督的困敵之策終於起效果了。
這些賊寇吃光,吃空了陝北,延綏地,就算是他們想要吃草,也該去吃山西的草料了。
諸位,趁着陝西匪患將平,諸位都是有功之臣,現在啊,有門路的就該走走門路,能調任魚米之鄉的就趕緊調任,這可是難得的好機會。
一旦賊寇們又渡過黃河過來了,大家再想走,可就沒有這麼容易了。
我們這些人在陝西熬了五年,終於解脫了。”
雲昭左看看張道理,右看看同知彭玉跟通判周琪,心底裡散發着陣陣寒意。
周琪發現了雲昭神色不對,噗嗤笑一聲道:“我們這些人都是異地調任來到陝西爲官的,只要調任文書下來,背上行囊,帶上老婆孩子就能脫離苦海。
你就別想了,好好地經營你的老巢藍田縣吧,祖墳都在藍田縣,你又能跑到那裡去?”
同知彭玉指着雲昭道:“趁着你藍田縣如今還有點積蓄,早早整軍備戰吧。
我們這些人走了之後,又會來新的官員,這些官員不知曉陝西賊寇的厲害,不知道應該給西安府存留一個產糧地,以爲從此可以太平無事,到時候,你藍田縣最是富庶,他們盤剝的也就越發的厲害。
你藍田縣在富裕的同時,軍力一定要強大!如此,才能拒絕上官的盤剝,如此才能抵擋賊寇的侵襲,最終才能在激流中站穩腳跟,等待到天時好轉,等待到陝西風調雨順。”
張道理將雙手放在桌子上,瞅着雲昭道:“明年是關鍵,關中明年一定會平靜下來,你藍田縣一定要全力耕作,儘量的多種新糧食。
我們走之前,會把府庫中的銀子,全部花銷乾淨,全部用來購置你藍田縣的糧食用來充實府庫。
只要西安府庫裡的存糧在本官走之前,能夠達到二十萬擔,本官不論走到哪裡對皇上,對朝廷,對我恩師,乃至是對陝西百姓都有了一個交代。
阿彘,如果你辦好了這件事,對我們這些困居陝西的官員來說都是莫大的恩惠。
只要我們能夠離開,以後,不論我們在何處爲官,都會成爲你的臂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