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三七章孫傳庭之死(2)
黑衣衆,其實就是藍田縣的老強盜。
也是雲氏的私兵,以前受制於雲娘,現在受制於馮英。
在藍田縣界碑以外行走的大部分都是雲氏私兵,至於藍田軍隊,一般很少跨出潼關。
派來迎接孫傳庭回藍田的隊伍就是黑衣衆,這次來了兩百人。
他們有自己的營帳,有自己的活動區域,並不與孫傳庭的大軍混合。
這些人目睹了孫傳庭從一位名滿天下的督帥變成率領兩千人迎戰七十萬敵軍的死士。
老賊何柳子蹲在汝州城頭,一邊給自己捲菸,一邊瞅着賊頭賊腦慌亂逃跑的孫傳庭部下,心頭沒有任何波瀾。
捲了一枝滿意的煙,剛剛點着,就被另一個玉山老賊給拿走了,張孟子陰鬱的吐出一口煙對何柳子道:“都他孃的跑了。”
何柳子打不過強壯的張孟子,就從羊皮菸袋裡又抓出一撮菸葉,放在剛剛撕開的紙條上,如果這傢伙識字的話,就能知道,這條將要被他拿來捲菸的紙條上寫着——周雖舊邦,其命維新。是故君子無所不用其極。
這兩句話其實是兩段話,無論如何是不能放在一起誦讀的。
可是,何柳子是山賊,他覺得自己有權力將手中的這本《大學章句》撕扯成任何自己想要的紙條,總之,此時的《大學章句》唯一能服務的對象就是那一撮菸葉。
兩個人都抽上煙了,身體強壯的張孟子就不會搶奪他的,這是一個很淺顯的道理,何柳子深諳此道!
“他們跑什麼?”何柳子很不理解。
“李洪基的七十萬大軍來了,不跑等着被宰啊?”
“一萬人可以守住城池了吧?”
“不成!”
“狗屁的不成,少爺一個人在伏牛山下就攔住了李洪基的數百萬大軍!”
“孫傳庭又不是少爺,也不是野豬精下凡,少爺使喚出法相,身子比嵩山還高,蹄子比柱子還粗,獠牙有數十丈,借給李洪基十個膽子他也不敢過來。”
“也是,不過這羣慫貨也太慫了吧?看的來氣。”
“看爺爺給他們送行。”
張孟子說罷就站在城門上邊,解開褲帶,對着城門下擁擠的人羣就降下了一片甘霖。
何柳子見底下人居然有叫罵的,遂解開褲帶不等張孟子結束,他就接力了。
這是一個很有趣的活動,守在城門上的兩百餘玉山老賊齊心合力的朝城下撒尿,弄得城下騷氣沖天,那些急着出城門的兵卒們卻沒有一人願意讓開有利地形。
城門被他們弄開了,這些人就一鬨而散。
玉山老賊們罵罵咧咧的繫好腰帶,就重新亂糟糟的守在正門上曬起太陽來。
對於李洪基將要到來的幾十萬大軍,這些人是不怕的,就算是被包圍了又怎麼樣呢?到時候還要打開一條大路讓爺爺們回玉山。
這種事情也不是一次兩次了,沒什麼稀奇。
李洪基要是敢弄死他們,少爺就會化成野豬拱死他們所有人。
孫傳庭僅剩的兩千親衛騎着馬從城裡出來了,死氣沉沉的。
親衛將軍張合朝站在城頭的張孟子拱手道:“張頭領,督帥就有勞你們照顧了。”
張孟子笑道:“好說,好說,你們走吧,免得被李洪基剝皮哈哈哈。”
張合一點都不覺得好笑,當年在韓城,他張合下令宰殺的李洪基部屬不下三千人,如果落在李洪基手裡,估計剝皮都是輕的。
張合的帶領着軍隊朝潼關去了,張孟子手搭涼棚見這些人走的沒影子了,這纔對何柳子道:“幹嘛他們去了潼關方向,卻不帶上他們老大?”
何柳子朝城裡努努嘴,張孟子就朝那邊看過去。
只見孫傳庭騎着一匹戰馬,身上穿着甲冑,腦袋上頂着鐵盔背後繫着紅披風,手持一柄丈二長的紅纓槍,正從城裡慢慢走來,在他身後,是一個騎着驢子扛着孫字大旗的老僕還在不停的規勸自家老爺。
何柳子納悶的道:“這老倌準備一個扛李洪基的大軍?難道說他也有咱家少爺化身野豬的本事?”
張孟子舔舔嘴脣道:“聽說這個老倌是文曲星下凡,看來還是有兩下子的,我們在這裡爲他吶喊助威?”
何柳子搖搖頭道:“不對,他要是有這本事,少夫人派我們來這裡做什麼?”
張孟子打了一個哆嗦道:“對啊,這老倌別被人家的先鋒一刀砍掉了腦袋,回去了我們怎麼跟少夫人交代呢,跟上,跟上……”
何柳子朝其餘老賊唿哨一聲,這兩百餘玉山老賊也就匆匆下了城牆,騎上自己的戰馬,緊緊的跟隨在孫傳庭後邊。
孫傳庭腦袋裡空空的,準備自殺的人嘛,如果腦子裡念頭太多,好不容易聚集起來的自殺勇氣就會消失。
張孟子一把拉住孫傳庭老僕的坐騎繮繩道:“老福頭,你家老爺這是要什麼?”
孫福低聲道:“我家老爺不回藍田了,準備跟逆賊決一死戰。”
張孟子呵呵笑道:“一個人?”
孫福流淚道:“還有我。”
何柳子低聲問孫福:“你家老爺也會化身成山一樣大?”
孫福道:“我家老爺就是一個讀書人。”
何柳子瞅着張孟子道:“這老倌瘋了。”
張孟子瞅瞅孫傳庭的後腦勺,對孫福道:“我們要是把老倌擄走你以爲如何?”
孫福搖頭道:“我家老爺不想活了。”
何柳子跟張孟子兩人齊齊哀嘆一聲,左右瞅瞅,發現早上從城裡出來的不僅僅是逃兵,還有一些鄉老們牽着豬羊,美酒,也在等待李洪基大軍的到來。
所有人都看見了孫傳庭,眼中的怒火卻是一致的,他們的發怒的對象並非是將要到來的李洪基,而是這個單人獨騎出城與李洪基決戰的孫傳庭。
人太多了,不好下手……
不多時,地平線上就出現了一片洶涌的馬頭,馬頭很快就變成了一個個騎兵,這些騎兵有的身着鐵甲,有的穿着皮甲,更多的人身上並沒有甲冑,只穿着土黃色的布衣。
不過,他們終究是騎兵!
這些騎兵出現在地平線上的時候,那些準備犒勞李洪基大軍的鄉老們就跑了一半,另一半看樣子屬於是逃無可逃的人,爲了一家老小,不得不打着哆嗦,等待李洪基大軍到來。
何柳子早就打開了一面大旗,大旗上有一頭模樣猙獰至極的野豬。
張孟子擡頭瞅瞅呼啦啦翻飛的野豬旗,再看看對面潮水一般涌過來的騎兵,吞嚥一口口水對何柳子道:“把旗杆抓緊,別掉了。”
對面的騎兵雖然軍容不整,甲冑不全,武器堪稱五花八門,當他們排成一排緩步前行的時候,依舊揚起了沖天的塵土。
塵土籠罩着大軍,如同妖怪來臨一般,只能聽見如雷的蹄聲,卻看不見大軍本身。
孫傳庭長嘯一聲,面朝京師所在的方向吼道:“陛下,此戰之後,孫傳庭心中再無愧疚!”
說罷,就催動戰馬,向塵土飛揚處殺了過去。
孫福慘呼一聲“老爺,等等老奴。”就掏出匕首刺在驢子的屁.股上,驢子昂嘶一聲,就隨着孫傳庭殺進了煙塵中。
張孟子瞅瞅何柳子道:“少夫人給我們下的不是死命令吧?”
何柳子連連搖頭道:“不是,只是要我們找機會護送孫傳庭回關中,現在沒機會了,怎麼辦?”
張孟子擡頭瞅瞅飄飛的野豬旗,再看看越來越近的滾滾煙塵,扯開嗓子吼道:“風緊,扯呼!”
話說完,就撥轉馬頭,帶着部衆落荒而逃。
滾滾煙塵貼着汝州城牆從東席捲向西。
煙塵散去,孫傳庭不見了蹤影,老僕也不見了蹤影,黃土地上只有一面對馬蹄踩踏的破敗不堪的旗子,以及一襲沾滿灰塵的披風。
一個鄉老從地上撿起旗子跟披風,對同樣灰頭土臉的其餘鄉老道:“一代名將死在這裡了。”
“督帥衝陣,大明完了。”
“闖王來了,我們就不要再起什麼心思了,好好地侍奉闖王,弄不好我們現在侍奉的將是一位皇帝。”
“我聽說,關中雲昭頗有帝王之相。”
“看看吧,那一路大王來了,我們都精心侍奉就是了,亂世之下,我輩小民能活着就好,管他帝王將相千秋功業,與我們無關。”
“那就回去,把這些沾染了灰塵的豬頭糕餅弄乾淨,跪迎進入汝州城的大王吧。”
何柳子,張孟子縱馬狂奔,他們本意是要直奔澠池的,可是,身後的那片煙塵卻似乎跟着他們也要去澠池。
眼看着就要進入山地了,張孟子猛地勒住戰馬繮繩大聲吼道:“不能再跑了,再跑這些狗雜種就跟着我們進澠池我們的地盤了。
何柳子勒住了戰馬,回頭瞅瞅陰魂不散的李洪基騎兵也怒了,指揮衆人上了一道矮坡,每人都抽出自己的長刀掛在肋下,握住刀柄向前一推,滄浪一聲響鎖在肋下牛皮甲上的長刀立刻橫了起來。
就等李洪基的騎兵進入預定戰場之後就發起衝鋒。
與此同時,有三個遊騎已經脫離大隊,瘋狂的向澠池方向狂奔。
張孟子,何柳子不知道自己這兩百人能支撐多長時間,他們只知道,丟了孫傳庭算不得大事,要是讓李洪基的騎兵尾隨他們進入藍田控制的澠池縣,則是他們不能容忍的事情。
第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