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最後的灰燼
曹化淳拼盡全力抓着槍桿道:“野心本來就藏在你的身體裡。”
沐天濤咬着牙齒道:“我是有野心,可是,野心在雲昭這柄巨錘之下早就被砸成了齏粉,我甚至相信,這個世界上跟我一般有野心的人很多。
他們跟我一樣,即便是有野心,也被雲昭一口口水給澆滅了。
曹公,雲昭是我見過,或者已知的人中間最恐怖的一個。
越是靠近他的人,就越是能感受到這種波濤一般的威壓。
你應該明白,我有野心,但是,我不敢!”
曹化淳臉上露出笑意,鬆開了槍桿,忍着劇痛笑道:“孩子,你要慢慢來,慢慢來,雲昭做了一個很可笑的事情——那就是建立了人民代表大會制度。
多少年來,我一直在等待雲昭犯錯,他一直走的很穩,我以爲此生已經無望了,沒想到,在我絕望的時候,他終於在驕傲自滿之下犯錯了。
你要學會忍耐,要好好忍耐,十年,二十年,三十年,哪怕是百年,你總能等到機會的。”
說完話,曹化淳就把一隻手勉強遞過去道:“拿走手串,這是老夫窮十年之功爲你準備的……”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就嚥下了最後一口氣,身子被沐天濤的長槍串着,沒有倒地。
沐天濤沉默片刻,最後還是猛地抽回長槍,在回槍的時候,槍尖挑回了手串。
他並沒有看手串,手串在槍尖上轉了一圈之後就被他塞進了炮筒裡,在軍官一聲“開炮”之後,手串隨着炮彈一起飛進了賊兵羣裡……
沐天濤不知道身邊有沒有藍田密諜,八成是有的,只不過他不知道這個人是誰罷了。
這個道理曹化淳也一定是知曉的……所以,他來找沐天濤只有一個目的——那就是讓藍田懷疑沐天濤。
沐天濤明白,不管他有沒有殺死曹化淳,曹化淳的目的一樣達成了。
他甚至相信,關於曹化淳寶庫的消息,應該已經開始在京城流傳了。
而他沐天濤,是最後一個見到活着的曹化淳的人……
人的心吶,有時候比墨還要黑,有的時候啊,比豺狼還要兇狠。
曹化淳用自己的性命給新生的雲氏王朝埋下了一條禍根。
“不止一個寶庫!”
當夏完淳知曉曹化淳寶庫的消息之後就迅速的向韓陵山稟報了。
然而,韓陵山對這件事一點都不感到奇怪。
“還有寶庫?”
韓陵山見夏完淳的眼睛都開始噴射金光了,就無所謂的笑了一聲道:“據說,大明三百年積存的壓庫銀還有三千七百萬兩,現在,也不翼而飛了。”
夏完淳吃驚的道:“不會吧?”
韓陵山聳聳肩膀道:“我也覺得不會,大明都糜爛成這副模樣了,要是有這麼多的銀子,不可能不拿出來,用得着逼反天下人嗎?”
“是啊,誰會信呢?”
“有人信了。”
“誰啊,誰這麼蠢?”
“城外的李弘基,他就相信,不但相信,還篤信無疑,他們甚至認爲大明朝盤剝天下百姓三百年,有三千七百萬兩銀子是一個很自然地事情。”
夏完淳抓抓頭髮道:“他好歹也是一代梟雄……”
“他的道理很簡單——銀子這東西是不會消失的,就是不知道在誰手裡罷了。”
“我師傅相信嗎?”
韓陵山笑道:“你師傅只相信財富是人民的雙手創造出來的,從不認爲發掘出一兩個寶庫就能讓人民富裕起來。
相反,要是大明國內陡然間出現了三千七百萬兩銀子,那纔是大明的災難。到時候,銀價連銅價都比不上,銅貴銀賤的情況就會出現,會打亂我們藍田現有的經濟秩序。
還會造成藍田經濟發展停滯不前,只有等我們新創造的財富價值超過這三千七百兩銀子,我們的社會經濟纔會繼續發展。
你師父的原話是——三千七百萬兩白銀啊,要它做什麼呢?再有十年時間,我們就會徹底放棄白銀……”
“可是,愚蠢的李弘基不會這樣看的,他會認爲,只要有銀子,就代表他有錢,有人,有物資。”
韓陵山大笑道:“除過我藍田之外,全大明都處在戰火之中,加上施琅的海軍已經開始封鎖大明海疆,如果咱們藍田不用銀子來交易了,那麼,李弘基手裡有再多的銀子又能如何呢?
寶藏的事情有八成是曹化淳弄出來的陰謀詭計,你看着,曹化淳的寶藏事件不會只有一件,甚至以後還會出現張秉忠寶藏,李弘基寶藏等等等。”
夏完淳警惕的看着仰天大笑的韓陵山,他覺得曹化淳可能會編纂這出寶藏戲的上半段,這下半段,很有可能就會出自韓陵山之手。
“一處寶藏的故事,就好比是一場大戲,足以看清楚人間百態。”
夏完淳道:“曹化淳寶藏的事情我們需要弄清楚嗎?畢竟,這件事已經更沐天濤有關係了。”
韓陵山嘆口氣道:“跟沐天濤沒有關係,跟朱媺娖有關係。”
夏完淳搖頭道:“朱媺娖太蠢。”
韓陵山搖頭道:“真正值得託付大任的往往是蠢人,而不是聰明人。”
“這又是爲什麼呢?”
“你以後多吃幾次蠢人的虧之後就會明白了。”
“我去調查朱媺娖。”
“不用!”
“又是爲何?”
“你還不明白嗎?蠢人之所以會被人稱之爲蠢人,是因爲他們知道自己愚蠢,所以呢,在發現你靠近她的時候,她就閉嘴,把心思藏起來什麼都不做,而且會非常的堅決。
人傢什麼都不做,你怎麼調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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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你對他不理不睬的時候,她就會驚慌,就會想辦法遮掩,或者解決這件事。
蠢人一旦開始想辦法了,露出馬腳的機會也就來了。”
“那我,派人盯着她?”
“不用盯着,過一段時間再說吧,她現在沒有時間也沒有精力去處理曹化淳寶藏的事情,等京城的戰事平息下來之後,再考慮這件事也不遲。”
韓陵山與夏完淳都沒有離開京城的打算。
戰爭,亂世對於他們來說是一件很小的事情。
他們是世上的強人,惡劣的環境對他們來說正是大展宏圖之時。
迫不及待的想要率先攻下京城的劉宗敏在試探失敗之後,在傍晚時分就退兵了,不過,他並沒有走遠,在距離京城十五里的地方紮營,等待主力大軍到來。
京城裡的百姓們很沉默。
皇宮也很沉默,皇帝已經兩天沒有早朝了。
事實上皇帝上早朝了,只是能來的百官很少,而且品秩並不高。
晨鐘暮鼓還是會準時響起,表示這座古城還活着。
朱媺娖穿着皮甲,正指揮着大羣的宦官,宮娥們向馬車上裝東西。
有人站出來指揮了,宦官,宮娥們似乎有了主心骨,在得到公主會把他們都帶走承諾之後,向來懶散的他們也在短時間裡有了幹活的動力。
冬日裡血紅的太陽從皇宮的飛檐上落下,不一會,天就黑了。
有時候崇禎站在大殿門口能看見自己閨女正在裝東西,似乎在搬家,他卻一句話都不說,如今,皇帝的眼睛是冷漠的,看任何人跟東西的時候都沒有什麼溫度。
他身邊也沒有了隨從,只有老宦官王承恩還陪着他。
就在今天早上,他御筆寫下一道“親征詔”:“朕今親率六師以往,國家重務悉委太子,告爾臣民,有能奮發忠勇,或助糧草器械騾馬舟車,俱詣軍前聽用,以殲醜逆,分茅胙土之賞,決不食言。”
看的出來,皇帝想作最後一搏,他想要“六師”作爲隨從,可是,他的“六師”在哪裡呢?
他召大臣的家丁,新樂侯劉文炳、駙馬鞏永固說:“法令素嚴,臣等何敢私蓄家丁?”
他問大營兵安在、京營總督李國楨安在,得到的回答是均已作鳥獸散。
他召太監,但除了幾個驚慌失措的心腹還在身邊,其他的都沒有來。
……看着自己閨女帶領着大羣的宦官,宮娥們封裝東西,崇禎心靜如水。
直到朱媺娖給他披上一件大氅,他才瞅着閨女的臉道:“你能上陣殺敵嗎?”
朱媺娖點點頭道:“可以。”
崇禎瞅瞅滿院子的宦官宮娥低聲道:“好,朕有了一師。”
朱媺娖又道:“沐天濤麾下還有軍兵八千,成國公朱純臣麾下還有一萬六千兵馬,保國公朱國弼麾下還有軍兵五千。”
崇禎木訥的道:“好,朕有了四師,等朕湊夠六師,我們就出城殺賊。”
朱媺娖踮着腳尖,幫她父親整理了一下凌亂的頭髮道:“父皇,您現在要睡一覺,好好吃一頓飯,要不然,上陣殺敵的時候沒力氣。”
崇禎點點頭道:“准奏。”
說完,就帶着王承恩回了乾清宮。
朱媺娖送走了父親,就回過頭對宦官宮娥們道:“加快速度,我們一定要在三天之內,帶走所有我們需要的東西。
到時候,有沐王府世子的八千大軍保護我們離開京城,記住了,全部要換上適合跑路的衣衫,到時候如果跟不上,就沒有活路了。”
衆宦官宮娥哭泣着答應一聲,就急匆匆的繼續往馬車上裝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