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根據地這個名詞,雲昭太有感觸了。
根據地對於一個強盜來說,就是家!
只要有一片穩固的根據地,原則上,只要根據地在,強盜就打不死。
即便是第一代強盜在外邊被人打死了,還會有第二代,第三代強盜跟上,如果生殖系統發達,完全可以做到子子孫孫無窮匱也。
項羽就是不明白根據地的重要性,百戰九十九勝,垓下一戰失敗就走投無路,落得一個烏江自刎的下場。
歷史上的很多農民起義之所以失敗就是因爲他們不懂得經營根據地。
很多人即便是經營了根據地,也學了朝廷的那一套,建立了統治,唯獨沒有跟百姓建立感情。
建立生死相依的生態圈!
沒有讓百姓對他有永世難忘的感情。
這都是錯誤路線,完全是錯誤的,且錯誤的近乎愚蠢。
雲昭現在要做的就是籠絡人心,甚至是要把這裡的百姓當做家人一般對待。
修水利工程抗旱頗有成效這件事,已經讓這裡的百姓不再抗拒他這個八歲縣令了。
拿出家裡的糧食來救災,讓百姓們看到了雲昭仁慈,善良的本性,他又拿出家裡的借據一把火燒掉,讓這裡的百姓完全放棄了對雲氏一族最後的一絲警惕。
所以,雲昭現在只要等到新糧食豐收就能進一步獲得民心。
一個有魄力,有能力,有手段,又仁慈,又善良的領導者,對百姓來說是老天給予他們的最大的仁慈。
當然,雲昭八歲的年齡,讓百姓們對他的將來充滿了期待,八歲就已經成這個樣子了,要是成年了,天爺爺啊,天知道會成爲一個什麼樣子的人,說不得藍田縣也會受到很大的益處。
水庫,塘堰,水渠加上水車,桔槔,翻車讓藍田縣的百姓人心安定。
現在要做的就是準備春播就好,一個冬天整飭的水利系統,讓藍田縣六成以上的田地成了水田。
剩餘的山地,本就是靠天吃飯等收穫的土地,天下大旱,人們也就對那裡的產出不報什麼希望了。
天氣漸漸變熱的時候,雲福回來了,老人傢什麼都沒說,指着長長的裝糧食的車隊給了雲昭一個八千擔的數字,就一頭鑽進屋子,不吃不喝的酣睡了一天一夜,等他再次出現在人們面前的時候,原本花白的頭髮,在睡了一覺之後就變得白如霜雪。
翻越秦嶺,進攻金絲峽的過程雲福一句話都沒說,戰死的六百多人也被他燒成了骨灰帶回來了。
事情辦得完美,卻讓雲昭心裡暗暗發寒。
“原本有一萬兩千擔糧食,洪承疇要走了四千擔,不過呢,他把騾馬全部給了我們。”
雲福再一次蹲在花園的矮牆上抽菸,聲音裡沒了疲憊之意,卻懶洋洋的。
雲昭知道這是雲福努力之後的結果,就算是自己去也不可能獲得比現在還好的結果。
“這一次洪承疇算是發大財四個賊窩,他掏了三個,最肥的不是瓜背王陳滾,而是一翅飛。
此時的洪承疇算得上是兵精糧足,不日就要去延綏地履新,算是一個很厲害的人物。”
雲昭皺眉道:“福伯以爲洪承疇這一次可以剿滅延綏地的王自用這些人?”
雲福嘆口氣道:“大明軍中還是有敢戰之士的,王自用,高迎祥這些人未必就能撐得住。
以前官軍之所以屢戰屢敗,最大的原因是衛所軍早就糜爛不堪了,這一次來的紅水河參將梁河,他可不是一般人,紅水河所部原爲遊擊將軍所屬,這些年除過打仗之外沒幹過別的。
現在,困擾梁河的糧草被洪承疇以戰養戰的給解決了,他去了延綏,那些拿着木叉的草寇未必就是對手。
少爺,不可高看強盜們的戰力,也不可輕視官軍的戰力,如果官軍在軍餉,軍糧充足的狀況下,強盜一般不是官軍的對手,就算是我雲氏也一樣。
鳳凰山一戰,四大寇集七千之衆被人家堵在峽谷裡,五百火炮手槍炮齊發,賊寇死一千餘人,剩餘的六千人跪地投降,不論巨寇如何催軍,賊寇們依舊不敢再動,四大寇率領親衛衝陣,被火炮手弓箭手,打死了數百人,原本只要再衝幾十步就能衝進官軍軍陣,展開肉搏戰,這是賊寇們所擅長的,可惜,就在這個時候,瓜背王陳滾卻膽怯了,第一個轉身逃跑……
接下來的事情就沒有什麼說頭了,一場大戰中,領頭的跑了,別人也不是傻子,自然跟着跑,雖然鎮天王劉雄拼死作戰,依舊於事無補,被人家亂刀砍死。
一翅飛韓耀飛想要攀巖逃跑,才爬了不到十丈高就被人家用弩箭給射下來了摔成了肉醬。
聖世王張翰拼死跳上被大雪封住的小路,想要逃遁,卻被積雪困住,又把自己埋在積雪中,想要躲過一劫,最後生生的凍死在積雪中,人被挖出來的時候依舊是一副痛哭流涕的模樣。
瓜背王陳滾最是狡詐,選了一個不怕死的親衛喬裝自己,自己裝作一個被裹挾的老賊。
結果還是被洪承疇給找了出來,再有十天,就會在西安城接受千刀萬剮之刑罰。
這就是老奴當初不贊成少爺去當賊寇的原因所在。
當了賊寇可以快活於一時,下場往往非常的慘烈,賊寇這條路就是一條不歸路,不論多麼厲害的賊寇,總會遇到更加厲害的人,一物降一物之下,想要一個善終都是奢望。
咱家陰陽兩族,只有少爺一支血脈,只要能活下去,老奴就不贊成少爺去當一個真正的賊寇。”
雲昭認真聽了雲福的話,在心中忍不住長嘆一聲,老人家的話一點都沒錯,可惜,他對時局的看待依舊太樂觀了。
如果大明朝還有挽救的餘地,雲昭也不至於走到他的對立面去。
以後的大明朝只會江河日下,一天比一天糟糕,一天比一天衰弱,在這個時代做官,將會被歷史的洪流捲走,最終把握不了自己的命運隨波逐流。
“少爺天生聰慧,現如今當縣令也當得風生水起,我雲氏如今在藍田縣堪稱如日中天。
假以時日,以少爺的手段,接管陝西也不是沒有可能,那時候,雲氏不但是藍田大族,也將是關中大族。
老奴願意爲少爺大業死而後已。”
雲昭靠近雲福,一老一少都蹲在花園的矮牆上,雲昭不願意說話,雲福也把心裡話都說完了,剩下的只有沉默。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雲昭只覺得自己全身都被太陽曬得暖洋洋的,忽然想起住在自家豬圈裡的那些婦孺,就忍不住對雲福道:“有人住在咱家的豬圈裡。”
雲福悠悠的道:“老奴也跟豬睡過覺,大雪連天的日子裡,抱着一頭豬睡覺,就像抱着一個火盆一般溫暖,那些人倒是會選地方睡覺。”
“我們去看看,我總覺得人跟豬睡在一起不好。”
“沒什麼不好的,現在啊,馬上就要春播了,離亂的時候婦孺可能沒人管,一旦日子安定了,人人思定,那些婦孺會有人自發的照顧,放心吧,蔫蘿蔔配鹽菜,不會有剩餘的。”
雖然福伯說的有趣,該親眼看一看的自然是要看一眼,該不相信的自然不能相信。
當一老一少來到雲氏豬圈之後,發現這裡果然空無一人,只有幾頭肥豬百無聊賴的哼哼着亂拱牆皮。
雲氏的豬圈乾淨的令人髮指,原本滿地的豬糞被那些人給收拾到豬圈外邊去了,還蓋了黃土漚肥,肥豬胡亂撒尿的地方也被黃土墊的嚴嚴實實,至於茅草棚子底下供豬睡覺的地方則鋪着厚厚的麥草。
“這是一家勤快的人,能把豬圈收拾的可以住人的婦人,誰不想搶着討回家呢?”
聽見福伯由衷的發出了讚歎之聲,雲昭鬱悶的道:“要不,咱們再去牛圈看看,說不定還有更勤快的婦人,討回來給您暖腳也不錯!”
雲福搖搖頭道:“頭髮鬍鬚全白了的人,就不要拖累人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