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八章西南定策三
“難道沒有一勞永逸之策嗎?”朱祁鎮說道。
朱祁鎮這一問,將下面的人都難倒了。
其實所有人都知道一件事情,那就是大明在西南作戰,都是虧本生意。即便大敗麓川又如何?
麓川核心地域,就是以後世雲南瑞麗爲中心的一塊,大概有幾個縣的地界而已。
如何真正算經濟賬,怎麼算怎麼虧本。
這一點誰都知道。
但是如果那麼容易一勞永逸,不會有這麼多人對西南望而卻步了。
楊士奇說:“陛下英明,臣等愚鈍,不知道有什麼一勞永逸之策。”
朱祁鎮有些失望。
不知道這失望是真的,還是裝出來的。
“陛下,”保定侯此刻已經從激動之中回過神來了。“臣以爲當廢土司,郡縣其地,方能一勞永逸。”
不管他想不想,要不要,他都確定了一件事情,從今天開始,滿朝文武都將他將看做,皇帝的鐵桿了。
作爲鐵桿就有鐵桿的作用。
其實大家都是聰明人。
都明白,土司就好像是土皇帝一般。他們對大明朝廷的忠心不過爾爾。指望他們永遠不弄出事來,根本不可能。
想要一勞永逸的平定西南土地,只有改土歸流。
將土司該爲流官。
大家並非不知道,只是不想說。
因爲太難了。
而今滅一土司,封一土司。這是最簡單便捷的辦法,如果改土歸流的話,恐怕西南烽火不斷了。
今日朝廷以改土歸流爲功,地方官都會爭先改土歸流,恐怕會擊起比麓川之亂,更大的亂子。
“臣以爲萬萬不可。”何文淵說道:“此策一出,恐怕西南亂世蜂起。”
朱祁鎮說道:“那當如何,就讓西南十年二十年大亂一次嗎?”
“這一次,瓦刺沒有動作,如果他日,朝廷與韃子戰於北,他們亂於西南,朝廷兩面用兵,就能支撐的住嗎?”
“臣恐,楚王好細腰,宮中多餓死。”王文說道:“陛下一紙聖旨下去,即便是忠於朝廷的土司,爲了保全家業。也要反了。”
朱祁鎮說道:“王先生,視朕如此愚昧之人?”
王文一聽,立即跪倒請罪道:“臣不敢。”
朱祁鎮說道:“現實請起,王大伴。”
王振立即下去將王文攙扶起來。
朱祁鎮說道:“朝廷兩京十三省,朕豈貪土司區區寸土?如果這些土司能夠安心爲朝廷之忠臣,朕自然賞賜有加的,但是他們既然有能力叛亂,就說明,山中也有能養活數萬,數十萬人的土地。”
“朕要這些土司知道,敢背叛大明,就要付出將祖宗基業斷絕於今日的想法。從今往後,但凡有西南土司謀反者,都改土歸流。”
“諸卿以爲如何?”
楊士奇當先起身說道:“陛下聖明。只是麓川大戰在即,此事不能傳到西南,臣以爲當平定麓川之後,再做計較不遲。”
楊士奇最擅長的又是這一計連消帶打。
所謂伴君如伴虎。
楊士奇跟隨了四位皇帝了,早就知道,皇帝這種動物,是萬萬不能與之硬抗的,只能以柔克剛。
楊士奇說的挺對的。
在西南局勢如此的情況之下,如果在將改土歸流的消息傳到看來各地土司的耳朵之中。說不定傳成什麼樣?
惹出亂子就不好辦了。
但是朱祁鎮依然舉覺得楊士奇是想將這一件事情,從大的拖成小的,小的拖得讓滿朝文武都忘記了。
但是他偏偏找不出什麼辦法。還必須說道:“楊首輔,果然老成持重。此事就等平了麓川再論不遲。”
之後朱祁鎮又問了一些,準備時間。
王驥認爲,南方衛所軍隊需要整頓,果然今年冬天能夠到達雲南,就已經不錯了。
朱祁鎮聽了之後,也不得不讓自己習慣,這個時代的戰鬥節奏。
一場大戰打上幾年,是太正常不過了。
朱祁鎮散了朝之後,立即去見太皇太后。將今日的情形一五一十稟報給太皇太后聽。
太皇太后躺在椅子上,手中捏着葡萄,輕輕的塞進嘴裡,說道:“皇帝真決心在西南改土歸流?”
朱祁鎮說道:“回娘娘,孫兒心思已定,並非孫兒有貪圖一點戰功,而是西南亂世此起彼伏,朝廷總不能一直派精兵良將鎮守。而且西南雖然在羣山之中,並非不能耕種,在西南得一畝地,就減少後方千里轉運,如此一來,我朝在西南的力量,就此消彼長。將領總體西南有亂事,也不用讓朝廷出兵了。”
“如此不節省了大大一筆開銷。”
“而且此時孫兒不急,僅僅是開一個頭而已。”
太皇太后說道:“你這樣想,我就放心了。記住事緩則圓,不要想一下子將事情做盡了,太宗皇帝就是想讓兒孫永享太平,纔將天下弄得千瘡百孔的。”
太皇太后似乎老了,就喜歡絮絮叨叨的。
之前朱祁鎮感覺太皇太后目光犀利,一針見血,但是而今卻聽她翻來覆去都是講,凡是寧緩勿急,欲速則不達的道理。
朱祁鎮聽得耳朵都起繭子了,心中一動,暗道:“此刻是試探一下太皇太后了。”
“娘娘。”朱祁鎮說道:“前天,英國公世子給朕一封好文章,朕想請太皇太后看看。”
太皇太后說道:“拿來看看。”
朱祁鎮連忙將封建論,遞給了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微微眯着眼睛,對着日光,將奏摺似乎放得遠一些,才能看清楚。只是她越看越皺眉。
不過片刻太皇太后就看完了。太皇太后緩緩的奏摺收了起來,說道:“我聽說,你啓用孟瑛?”
朱祁鎮說道:“正式,這一次平蠻將軍,雲南總兵官就是他。”
“孟瑛是一個能打仗的。但是他是漢王的人。你不擔心嗎?”太皇太后問道。
朱祁鎮說道:“娘娘,這就是陳年舊事了,還提的做什麼?而今老將凋零,薛祿,鄭亨,柳升,等等先後故去,靖難老將,還有幾個?”
“朕也是沒有辦法,再者身爲帝王,當有帝王心胸,齊桓公能用管仲,唐太宗能用魏徵,孫兒又如何不能用保定侯。”
太皇太后笑道:“說的好,我孫兒有氣魄。”說到這裡,太皇太后的臉色忽然沉了下來,說道:“只是爲什麼不放你親叔父一條生路?”
朱祁鎮心中一震,幾乎有一種被太皇太后從上到下全部看穿的感覺,立即跪在地面之上,說道:“娘娘何處此言?”
太皇太后說道:“你以爲我老糊塗了,這一封奏疏,分明就是想讓襄王鎮守麓川,但是麓川是何地?你以爲我不知道,三面都是土司,唯有東面與大理相望,我倒是忘記了,距離大理估計也要好幾個土司的領地嗎?”
“山高林密,瘴氣密佈,襄王去了能活多長時間?你與你爹都是狠心腸,你爹蒸死了自己親叔叔,你想學樣嗎?”
“漢王屢屢與我家爲難,想致我家於死地。你爹所做,雖然有些出格,但是也情有可原。
但是襄王又是哪裡得罪你了?你想出此等計策?難道就是因爲當初的金冊?”
朱祁鎮說道:“孫兒萬萬不敢有此心。孫兒決計不敢做此喪盡天良之事。不敢瞞太皇太后,孫兒是想過襄王鎮守麓川,但也是爲襄王計較長遠。如果襄王不原因,就將二弟封在麓川便是了。”
“孫兒,萬萬不敢有別的心思。”
“真的?”太皇太后有些將信將疑的問道。
朱祁鎮說道:“孫兒,萬萬不敢欺瞞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