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八章巡城四
不過,即便朱祁鎮而今一聲令下,想要在厚得數丈寬的城牆之上,炸出一個缺口而來。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索性朱祁鎮就不下城了,帶着大隊護衛沿着城牆走過去。
這個時候的北京城,還沒有外城。
而城中間就是宮城。
宮城裡面排水渠道最爲完善,還有三海。所以朱祁鎮並不用多擔心,真正需要擔心的地方,而是周圍城牆角落之中。
而在大雨之中,北京城頭上,還有一個個士卒值勤。
雖然朱祁鎮也知道,如果不是他如此大張旗鼓的上城,城上的情況未必是這樣肅穆。
但是即便如此,朱祁鎮也看得出來,明軍的精氣神十足。
守護北京的職責,都分配給了京衛。
也就是皇室最信任的二十七個軍衛。
其中除卻錦衣衛,還有守護通州的通州衛。其餘的都是北京城的戍守部隊。
這些軍隊,都是當初跟着太宗起兵老班底,太宗時候將這些軍隊編爲二十二親衛,而宣宗皇帝將自己的親信軍隊,又編成四衛,再加上錦衣衛,就是二十七衛。
也算是皇室掌控的核心武力之一。
朱祁鎮此刻,看着城頭宿衛的將士,一身鴛鴦戰襖,身上披着斗笠蓑衣,在大雨之中,如同一尊尊雕像一般。
陣勢也嚴整之極。一眼看上去,就好像是一條線一般。
很多人以爲古代軍隊陣列不行,卻不知道,從古代用兵以來,陣列就是步兵的靈魂所在。特別是明軍大量使用火器之後。對陣列的要求就更高了。
僅僅從戰例上就可以看出來。
不管是沐英的三段擊,還是朱棣在忽蘭忽失溫之戰,用火器迎戰瓦刺的三萬重騎。沒有嚴整的陣列根本不可能想象的。
即便是明末對滿人對明軍的陣列也有描繪。在薩爾滸之戰中,滿人也攻不動劉挺的陣勢。只能用詐。
而今在整體之上,明軍的武力已經開始衰弱了。
這一點,朱祁鎮已經有所覺悟。
但是這種衰弱,還沒有體現在京軍之中。
在皇帝眼皮底下,很多人都不敢亂搞。
此刻朱祁鎮所見的,就是一等一的大明精銳,或許比開國精銳,靖難百戰餘生之輩,差了不少,但是放眼以後大明二百年,恐怕也比不上這一支京軍了。
朱祁鎮目光掃過去。
卻見這些士卒手中,手中所拿的冷兵器雖然不少,但是火銃也不少,只是這樣的火銃在朱祁鎮看來,更像是一根鐵管,後面鑲上去一個木製把守。
而這木製把守的設計,也很不合理,根本無法承擔火銃的後坐力。
要多簡陋就有多簡陋。
朱祁鎮將這一件事情,放在心中,卻也知道不是說這個的時候。
隨即他沿着城牆眺望城中。
似乎這一場跟隨地震而來的大雨,就好像是天漏了一般,無休無止的下了起來。
所有街道,一瞬間都變成了河流。
大部分百姓都沒有在房間之中躲雨。
有的在緊急修繕房屋,畢竟一場地震下來,紫禁城是沒有什麼大事,但是尋常百姓家,卻不是這般。
加固房屋,冒雨鋪設瓦片,唯恐倒塌,或者漏雨。
還有不少,都已經從水瓢從院子裡面或者屋子裡面向外面排水。而街道都成爲了河流,向各個城門流去。
很多城門已經關不上城門了。因爲排水量太大了。
朱祁鎮看着這樣的場景,心中不由心酸。
于謙卻也沒有一直在朱祁鎮身邊。
因爲朱祁鎮看到這些情況,于謙也看見了。
只是朱祁鎮心中擔心,卻也不知道從什麼地方下手。
但是于謙卻不一樣,于謙身邊也有不少順天府的衙役。
于謙幾乎一刻不停,傳令下去。讓下面的人怎麼處理各種情況,有的房子不行了,就乾脆讓百姓暫住寺廟。爲了排水流暢,清查所有排水溝,派人冒雨清理。
如是等等。
只是于謙雖然有治水大權,但是有些事情,還是他做不了的。
于謙來到朱祁鎮身邊,說道:“陛下,臣麾下只有衙役幫閒數百。即便五軍兵馬司,錦衣衛等處幫忙,這樣的情況也不夠。”
朱祁鎮說道:“是要動用京營嗎?”
于謙說道:“是。”
朱祁鎮說道:“傳令成國公掌管,派各部出營,協助清理京師水道。”
于謙立即說道:“臣代京師百姓,謝過陛下。臣這就去大營。”
朱祁鎮立即明白,京營之中可是有不少驕兵悍將。于謙自己的身份未必能壓得住他們,如果單單傳令過去,即便有聖旨,未必能讓這些大兵聽話。
于謙只能自己過去。
“只是臣有一言,陛下身負天下之重,要保重身體爲上。城中情況陛下也都看了,該回去了。”于謙說道。
朱祁鎮聽了,也明白,他即便在外面巡視又如何,能幫什麼忙嗎?甚至還有大批人手保護他。
說不定,還幫了倒忙。
朱祁鎮說道:“朕知道,只是於先生,朕一直長在深宮之中,不知道民間疾苦,卻不知道各地報上的水災,就如此嗎?”
朱祁鎮看來,北京城之中情況,已經相當難看了。
很多坊市都不能住人,甚至京城之中,好多寺廟都人滿爲患了。
于謙沉默了一會兒,說道:“陛下,北京水災其實比不上黃河水患,京師不過是因爲排水不暢,內澇而已。”
“即便不管它,只需三五個晴天,這水位也退了下去。但是開封城,卻有不知道多少次洪水圍城。”
“百姓被洪濤吞沒,天地之大,似乎沒有一寸乾燥的土地,北京與之相比,不過是小巫見大巫而已。”
“每年報上來的水災,都要比這裡重。”
朱祁鎮一時間愣神了,說道:“於先生去吧。”
于謙連忙告退。
朱祁鎮戰在城頭之上,看着北京城之中的一道道變成河流的街道。一時間無言。
太皇太后一直說百姓在水深火熱之中,而今看來,如何不是水深火熱,一場水災,在朱祁鎮看來,最少要淹死千餘人之多。
但是在於謙看來,還是尋常之事。
每年各地都有報災的,要麼是北方,要麼是南方。
總會有的。
朱祁鎮早已習慣了。
大明地域寬闊,有些地方水旱不調,也是正常的情況。
但是他從來沒有深想過,那些在題本之中普普通通的文字後面代表着什麼?
是不知道多少條人命。
一時間,朱祁鎮對自己對外擴張的計劃,也開始懷疑起來。
大明百姓每年都有不知道多少,掙扎在死亡線之上,在這樣的情況下,還想與瓦刺大戰,不顧百姓生死,勝瓦刺也沒有多少利益?
這樣做,真的合適嗎?
不過,隨即朱祁鎮就又想回來了。
兩國之間的大戰,卻不是朱祁鎮想不打就不打的。如果沒有脫歡之死,說不定就是二三年之間的事情了。
而兵災乃是比天災更加恐怖的存在。
朱祁鎮只覺得自己肩膀之上,一瞬間有千斤重擔,之前這擔子乃是太皇太后扛着,他不覺得怎麼樣。
此刻這擔子落在他身上,卻覺得吃力之極。
忽然朱祁鎮聽到了腳步聲,有一個衙役焦急的跑了上來,遠遠的看朱祁鎮身邊沒有發現于謙,立即轉身就準備走。
朱祁鎮對王振說道:“去問問,到底出了什麼事情?”
王振立即過去,幾句話將事情問清楚了,立即回來對朱祁鎮說道:“有人私自建宅,堵塞了水道,衙役上門要求將水道讓出,他不但不讓,反而毆打衙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