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正陽門下
正統五年臘月二十三日。
小年。
朱祁鎮這一次起的很早,卻沒有卻上早朝。
因爲閱兵一事,朱祁鎮免去的早朝。
此刻他身穿的卻不是皇帝正裝,而是一身戎裝。
一身金光閃閃的盔甲。上面有很多浮雕,手腕上有虎頭吞口,雙肩有游龍浮雕,至於其他地方,小細節的處理。更是好像是藝術品。
不要看這金光閃閃就不能作戰了。
這個盔甲,是大內工匠照着太宗,宣宗的盔甲,爲朱祁鎮量身定製的。外面的金色也不過是鎏金而已,內裡卻是百鍊精鋼,分量不輕。
朱祁鎮到底還是沒有長成,雖然看上去有大人的體格,但是身形還是單薄了一些,如果不是朱祁鎮從小練習騎射不斷。恐怕穿上去,走路就有些不方便了。
即便如此,朱祁鎮也覺得身形就好像是被禁錮了一般,走起路來,很是不方便。
王振也是勸說過,要不要將盔甲之中的甲片抽出來一些,從外面看,決計是看不出一點端倪的。
但是朱祁鎮卻不願意。
這一身二三十斤的盔甲雖然重,但是比得上大明江山之重嗎?
朱祁鎮這數年來,他已經習慣了。
他甚至覺得,作爲皇帝最重要的是什麼?是英明神武?是權謀超羣?不,是承受壓力。
他已經習慣了。
朱祁鎮大開皇宮正門,卻見無數道門闕在號角聲之中層層疊疊的大開,陽光照射在紅門銅釘之上,分外威嚴。
三百乾清宮侍衛,一個不少都護衛在側,他們都身披盔甲,頭插天鵝羽,左右護持,甚至馬匹與馬匹的間距都一絲不差。
這三百人,大多是將門勳貴子弟,要麼就是從百萬軍中挑出來的高手。即便是勳貴子弟,沒有兩把刷子,也在這裡留不住。
他們的每一匹馬都是精心挑選的御馬,每一副盔甲每一副兵器上面都刻着“御用”。全部是大內能工巧匠打造出來的。
皇宮午門之前,卻有黑壓壓一大片人等候着。其中文武鮮明,武將以張輔爲首,都是一身甲冑,身邊還有數名家丁。按公侯伯的等級不同,能帶的家丁也不同。
而文官這邊,大部分文官也都是騎馬的。除卻一些年老的大臣,如楊士奇楊溥這樣七老八十的,其餘的大臣都輕一色的騎馬。
不過也有一些不同。
那就是這些文官騎的馬,大多是官府的馬匹,因爲下層文官其實很窮的,是買不騎馬的,至於勳貴這邊,俸祿高不說,還有賜田,甚至衛所屯田的一些灰色收入,總之,那一家都不窮。
怎麼可能騎不上馬?
這些大臣也帶了隨從,按照品級不同,帶不同的人。至於四品以下,那就沒有了,能讓你過去就不錯了,還想帶隨從,想得太多了。
王振帶着太監,與禮部都察院人的人,來回巡視,看誰在這樣的大場面上弄出什麼來。
隨着一聲令下,皇宮的正門大開,無數嘈雜之聲傳了出來,即便朱祁鎮騎在馬上,也能聽見外面說道:“來了來了。”
無數嘈雜之聲,大人哭,小孩鬧,各種聲音猛地傳了出來。
胡濙見狀,不由皺眉,對身邊一個人吩咐一聲,立即有數名士卒衝了出去,隨即傳來大聲呵斥之聲,這才安靜下來。
過了一會兒,才恢復到莊嚴肅穆的氣氛之中。
胡濙心中腹誹道:“陛下,真不知道怎想的,非要讓百姓旁觀,哎------”胡濙本能感覺頭大。
大明之前並非沒有閱兵。
但是那更多是皇帝到軍中,校閱三軍,讓三軍挑出來人馬,在皇帝面前演練操法。更多是內部檢閱。
場地一般都在郊外,或者乾脆就在營地之中。
百姓是決計不可能看見的。
朱祁鎮下令允許百姓旁觀,卻不知道給胡濙帶來多少麻煩。
其實這一件事情,胡濙這裡還是麻煩,但是在張輔那邊就不僅僅是麻煩了。想想就知道這有多少安全隱患。
這一次朱祁鎮要校閱的人數,大概只有兩萬多人。
孟瑛雖然帶了三萬人回來,但是胡濙過去之後,立即將很多人給劃下去了。身體上有殘缺的,臉上有傷疤的。個頭太矮的,長相不好的。
等等,全部被拉下來了。
如果不是皇帝指點一定是孟瑛所部,如果人數太少了,撐不起場面,否則孟瑛這三萬人,能留下一萬多人都不多了。
但是爲了這兩萬人閱兵。
張輔幾乎將京營全部動用了。城牆之上站滿了京營士卒維持秩序,從皇宮正門到正陽門短短几步路,更是長槍如林,甲士林立,硬生生排出一道人牆,將左右百姓隔離開來了。
而道路兩邊的宅子,全部被徵用了。爲了防止有人潛伏在高處,以弓弩之類行刺。更是每一個樓頂都有幾個士卒監視。
這就動用了好幾個衛,至於正陽門外面,更是有好幾個衛,維護場地,之前也說過,北京城南並非沒有人居住的。
只是沒有圍在城牆裡面而已,而且說起來允許百姓圍觀,能讓人看的地方,也只有正陽門對面了,城牆之上都是各級官員,乃至勳貴的地方。是朝廷分下來的在,尋常百姓根本不能上城牆。
於是乎北京城牆南邊,早就有不知道多少百姓圍在這裡的,興高采烈,比趕什麼廟會都高興。
畢竟廟會年年都有,但是這樣的大禮。卻不是每年都有的。
以朱祁鎮爲首,文武大臣跟在朱祁鎮身後,出了皇宮,沒有用多長時間,就到了正陽門。
畢竟正陽門距離皇宮距離並不遠,甚至後隊人馬纔剛剛出了皇宮。
朱祁鎮登上了正陽門城樓。
正陽門城樓威武雄壯,卻是剛剛修建出來的。
這也算是正陽門第一次啓用。
正陽門突出於北京城牆之外,有一座甕城。城樓非常高大,有四層箭樓,還有不少炮位,不過爲了今日大多都撤開來。
在正陽門城樓正前,已經擺放好御座,黃蓋傘遮擋住朱祁鎮頭頂,身後與兩柄孔雀扇左右交叉。
似乎特地設計好的。
朱祁鎮坐在御座之上,整個人高出了女牆不少,讓下面大多數百姓都能看到,同樣朱祁鎮的視線極好,似乎隱隱能看見幾十里外的盧溝河。
北京護城河外,有一道清楚的界限。卻是京營的士卒,京營士卒好像一道堤壩將所有人流都隔開了。
在護城河到這一道人牆之間,已經連夜修建出一條道路,黃土墊地,清水灑街,這已經是這個時代大多數道路最好的狀態。
再往南一點,卻是密密麻麻看不清楚有多少人頭,人挨人人擠人,只有在人羣擁擠之中,冒出一些房子。
沒錯人羣已經成爲朱祁鎮視線的底色,
城南大大小小一片一片的建築,反而成爲了點綴,被人羣給衝開了。
說實話,朱祁鎮在後世也不是沒有見過人多的,但是能看見這麼多人,還是很稀奇的,他心中估算,百萬或許沒有,但是幾十萬人,卻是一定有的。
“陛下駕到。”幾十個太監在甚至身後一字排開,扯着嗓門大喊。這些太監都是經過特殊訓練的,聲音又大又尖,讓朱祁鎮聽得耳朵生疼。
但是不得不承認,在這個時候,他們還是很有用的,他們的聲音壓過了所有聲音,一時間下面官兵將領在維持秩序了。
鑼鼓號角一時間齊鳴,整個現場不知道佈置了多少大鼓,一時間任何方位任何人都只能聽見鼓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