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七章歲月催人老
朱祁鎮心中懷着對大寧鎮的無數想法。進入了冬季。
今冬了也是乾冷的厲害,並不下雨,而整個朝廷的運作,都好像與這天氣有關係,所有人都變得懶散起來。
唯有河北大地,縱然天寒地凍,于謙依舊奔波在各個工地之中,特別是三角澱附近,于謙準備以三角澱爲根基,人攻挖掘出一個大湖來,作爲水庫,來調節何北雨水。
這工程之大,已經讓不知道多少人咋舌。
不過,朱祁鎮已經沒有心思關心於謙了。
因爲朝廷之中,有一件大事,是比河北水利更重要。
太皇太后病危了。
歲月催人老。
太皇太后的年紀也大了,這麼多年朝政平穩,看似太皇太后什麼也沒有做,但是其中到底消耗了多少心力,有多少人能說得清楚。
而今,太皇太后什麼都放手了。
朝政交給了朱祁鎮,而宮中事務交給了錢皇后,除卻慈寧宮之中的事情,一概不管不問。
本以爲能頤養天年,卻不想真什麼也不管了,身體卻每況愈下。
特別是在冬天來臨之後,更是如此。
似乎老人的身體經受不住嚴寒的考驗,每到年根都要有一批老人離去。這也是習以爲常了。
這樣的情況之下,慈寧宮的氣氛也變得壓抑起來。
胡仙妃與順德公主都來服侍了。連孫太后來慈寧宮的次數也比往日多了。
朱祁鎮更是在慈寧宮尋了一個住處,將每日起居之地,放在慈寧宮之中,將朝中之事,委託於內閣。
很多事情,除非是大事,都沒有反對過內閣的意見。
似乎一心一意放在太皇太后生病這一件事情上了。
朱祁鎮很清楚,今年朝中發生太多太多的事情了,不是大動干戈的時候,故而一動不如一靜。
這個時候,正是楊溥鞏固權威的時候。
所以,不能將下邊的人逼得太緊了。
當然了,朱祁鎮也知道,一個孝字,在這個時代有多大的加分。故而朱祁鎮即便是爲了名聲,也不會在這一件事情上含糊。
更不要說,朱祁鎮對太皇太后也是深懷感激。在太皇太后最後交權之後,祖孫兩個人內心之中,最後一點芥蒂,也煙消雲散了。
朱祁鎮對太皇太后的病,十成十的真心未必有,但七成的真心卻是有的,在加上政治作秀,朱祁鎮自然要表現出十二的孝道。
每日親侍湯藥。看脈案,詢問太醫病情,比在任何國家大事上都操心,甚至將日常所讀的經史子集,全部變成了醫書。
每日但凡有不懂的地方,都召集翰林院學士召對。
這個時代,不爲明相,便爲名醫,說起來翰林院之中學士,未必比太醫院的太醫差多少。
甚至連朱祁鎮之前從來不看的佛經也開始看了。
這傳到宮外面,北京百姓無不稱讚朱祁鎮乃是孝子。
慈寧宮偏殿之中,朱祁鎮手上捏着一串佛珠,輕輕的轉動,看着眼前的脈案,問太醫說道:“黃太醫,這裡沒有其他人,娘娘的病情,你說個實話,朕恕你無罪,如果今日不開口,將來,一旦有事,你就拖不了干係。”
黃太醫被嚇得瑟瑟發抖,跪在地面上,說道:“陛下,太皇太后乃是天年到了,非藥石之力,可以奏效了。如果太皇太后能熬過這個冬天,那還有一年的壽數。如果熬不過,就有不忍言之事。”
朱祁鎮對這個結果,並沒有吃驚。
朱祁鎮這幾年的鍛鍊,別的本事沒有多大的長進,反而是察言觀色,讀這些人說話的潛臺詞,卻是有一定心得的。
可以說,這個太醫還沒有開口之前,僅僅看太醫的表情,對於這個結果,朱祁鎮已經料到七成了。
朱祁鎮說道:“有什麼辦法,能讓太皇太后熬過這個冬天?”
黃太醫說道:“太皇太后年事已高,用不得虎狼之藥,全憑太皇太后的心勁,如果能有一件事情,讓太皇太后提起心勁,就再好不過了。”
朱祁鎮聽了,心中暗暗揣摩這兩個字,揮揮手,讓太醫下去了。
王振忽然來報,說道:“太皇太后醒了。”
朱祁鎮頓時起身,一掀簾子,出去。
喔喔的風聲從房頂上爬過,在房間之中,遮掩的嚴嚴實實的,朱祁鎮還沒有感覺。但是一出門,頓時感覺,這就好像是一頭猛獸在咆哮一般。
王振帶着幾個太監,擋在一側,似乎是要爲朱祁鎮擋風,不過朱祁鎮卻是心急。一把推開,自己走在北風之中,不過幾十步,跨過一個院子,就來到了慈寧宮正殿之中。
朱祁鎮自己掀簾子進去。卻沒有進裡間,而是在外面的煤球爐上烤着身子,等全身上下都暖和了,才掀開裡間的簾子,進了裡間。
並不是朱祁鎮怕冷,而是朱祁鎮擔心自己帶了涼氣進去,衝撞了太皇太后。太皇太后的病體,是一點寒氣都受不得的。
朱祁鎮一進裡屋,就覺得額頭微微見汗。
不知道,這裡放了幾個爐子。溫度堪比夏季了。
朱祁鎮也掃了一眼,由他推廣的煤球爐,追少在宮中已經深根發芽了。宮中大小嬪妃太監都用這個。
乃是在北京城之中,也掀起一股風氣,正在想各地擴散開來。
有時候皇家是最能領導潮流的。
而用得人多了,對煤球爐的諸多禁忌也都明白了。朱祁鎮也看到了,好幾個煙筒都將煙氣引到了室外,也就放心了。
而裡間的空間不大,只有胡仙妃,錢皇后,與三五個侍女在,擠得滿滿當當的。
胡仙妃見朱祁鎮來了,微微行禮,然後帶着自己身邊的侍女退了下去。
朱祁鎮這才能走到近前,坐在錢皇后讓開的墩子上,結果錢皇后遞過來的藥碗,先是用湯勺,舀了一勺,含在嘴裡,直接一股苦意直衝腦門。
朱祁鎮強忍着顏色不變,說道:“娘娘,溫度正好。”
“咳咳咳。”太皇太后想要說話,但是一開口,就是一連串的咳嗽。錢皇后連忙坐在牀前,輕輕拍着太皇太后的背,好一陣子,太皇太后這纔回過勁來,太皇太后說道:“皇帝,你身負江山社稷之重,不是讓你來陪我這個老婆子的。”
朱祁鎮說道:“娘娘放心,大小事務,孫兒心中有數,有楊溥盯着,出不了什麼事情。天大的事情,也沒有娘娘的身子骨重要,孫兒還小,很多事情,都拎不清楚輕重,還需要娘娘指點纔是,娘娘快些好起來,否則孫兒心中沒底。”
太皇太后雖然老了,只覺得連從牀上坐起來,也很是困難的了,但是卻沒有糊塗。自然聽得出來,朱祁鎮話中幾分真情幾分假意。
不過,太皇太后也不願意想那麼清楚了。說道:“老了。凡是皇帝你自己拿主意即可,我前番還夢見太宗皇帝,太宗皇帝責我種種不孝,要拿大杖子打我,卻見仁宗皇帝,上前爲我擋住了。”
“想來是,列祖列宗有靈,仁宗皇帝,你父皇在下面想我了。”
朱祁鎮聽了,心中暗道:“這個不行。”
什麼在天有靈,朱祁鎮只敢信一分。他更相信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太皇太后心勁散去了,這纔有這種消極的意義的夢。
朱祁鎮心中一轉,說道:“娘娘,前番王驥來報,襄王叔帶着襄王三衛,跟隨大軍,出征孟養,算算時候,估計已經打得差不多了,捷報不日就到。到時候朕就召襄王叔入京,娘娘也看看,我天家的大將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