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一章馳道與運河
朱祁鎮說道:“先生請講。”
曹鼐說道:“臣看過輿圖,這一段河道北方,西方都有河流,引諸水入運河,新開一道運河,並不困難,甚至沒有了黃河恐怕運河會更方便一點。”
朱祁鎮點點頭。
這一點他也知道,他剛剛看過了,北方乃是山東南部的山脈,有很多河流南下,而西邊乃是淮河支脈。
有黃河的時候,這些河流是不能引過來的。
因爲黃河乃是地上懸河,就好像是一道山脈一般,割到這些水流,而今黃河不在了,卻很容易引到一起來。
有水,還怕沒有河道嗎?
朱祁鎮也沒有擔心過,這裡修建不出來一道運河。
曹鼐說道:“只是事有輕重緩急,而今朝廷治理黃河,用度吃緊,無力修運河,而運河關聯南北,是一刻也不能斷絕。這是陛下憂心所在?”
朱祁鎮說道:“知我者,先生也,卻不是先生想如何解決這麼難題?”
曹鼐說道:“陛下繆贊,臣不過盡本分而已,其實以本朝的歲入,今年府庫雖空,但是到了明年就有修建運河的錢財了。陛下無須着急,臣沒有治本之策,倒是有一個治標之策。”
朱祁鎮說道:“先生請講。”
曹鼐說道:“陛下令重修馳道,奧妙無雙,臣觀之,從北京運糧到宣大,耗損不過十一。與運河相比,雖然有些差距,但已經不錯了。”
“以臣之見,當先在淮安到徐州修建馳道,這裡一馬平川,比北京到宣大要平坦多了,即便是雙軌也不過是幾十萬兩而已。”
“如此一來,水陸夾運,朝廷又大大降低了漕運的數量,想來是夠用的。”
朱祁鎮當然知道夠用了。
從北京運道宣大的糧草,就超過了百萬石。
一輛馬車大抵三五日,就能到宣府,一次能運少則十石,多則二十石。甚至內府之中準備修建更大馬車,能夠一次運輸更多的糧食。
馳道上的消耗,最大幾部分,就是馬糧,各地驛站的開支,還有木頭軌道的更換。
即便是用了遼東硬木,但是面對幾乎不斷絕的馬車奔馳,這木軌消耗的速度也是相當快的。
但是即便如此,攤到每一輛馬車的耗損上,也不過運十石消耗一石而已。
如果真能將軌道換成鐵軌,想來這耗損也會大大降低了。
而且從北京到宣府,卻有大量山地,路不好走,很多上坡,這才造成了要好幾天才能到。如果放在淮安與徐州之間,卻是沒有這種山地了。
說不定,一天之內就能到達。
朱祁鎮一直想將馳道這一種運輸方式,推廣到內地去。而今卻不是一個很好的辦法嗎?
現在僅僅是緊急措施,但是修好運河之後,難道這一段馳道就要拆掉不成,當然不會了,再加上依靠運河便利的運輸方式。
修建也容易的多了。
朱祁鎮心中暗道:“難道我要內地修建的第一條馬拉鐵路,就是京揚線嗎?”
很多現實都是有些諷刺。
多的給他更多,少的將他僅存都剝奪了。
就交通便利來說,運河沿線已經是相當好了,比邊關各地要好了不知道多少。但是朱祁鎮還是要加碼。
從運河的單線,變成了水陸兩線。
畢竟一旦運河上成功了,那麼朱祁鎮將馳道推廣到其他地方,就容易多了。
說不定,朱祁鎮有生之年,能看到遍佈大明的馳道網絡。
朱祁鎮說道:“先生果然高明,那麼這一件事情,就交給先生了。”
曹鼐說道:“請陛下放心,臣回去之後,立即從兵部找人,讓他們立即南下。只要張秋情況好一些,漕運決計不會斷絕的。”
朱祁鎮說道:“如此朕就放心了。”
“陛下。”曹鼐說道:“臣剛剛聽聞,陛下下令消減宮中開支?”
朱祁鎮聽了,啞然失笑,說道:“消息傳得這麼快嗎?”他饒有深意的看了曹鼐一眼。
他其實也明白,每一個文官大佬在宮中都是有眼線的。
但是進入正統之後,大內被清理過好多遍了。
太皇太后先清理了一批眼線,隨即王振掌權之後,又清理了一批。朱祁鎮殺了王振之後,又遷怒王振黨羽,幾乎全部拿下,這又是一場的清洗。
這數次風暴之後,各大臣在宮中即便是有眼線,也是非常低的。
“陛下,主辱臣死。”曹鼐跪了下來,說道:“我等無能,累陛下如此,實在是臣等之罪。”
朱祁鎮也無意深究這些,說道:“曹先生請起,不過是一場天災而已,天下百姓皆朕赤子,朕所做這一點點。又算的了什麼?”
曹鼐說道:“陛下,臣請消減百官俸祿,以度時艱。”
朱祁鎮說道:“無須如此,京官難當,朕是知道的,朕即便是消減宮中用度,也是凍不了,餓不着的,但是一減百官俸祿,卻有一些人恐怕熬不住了。”
曹鼐說道:“陛下聖明,臣請重定宗藩俸祿。”
朱祁鎮聽了這一句話,才感覺到曹鼐的殺招所在了。
朱祁鎮對百官尤其是京官的俸祿,都秉承只能加不能減的原則。不僅僅是因爲俸祿低,還是要收買人心的。
畢竟朱祁鎮要百官爲自己的辦事,增加俸祿最大收益者,就是底層京官,畢竟真正的高官,一來未必靠俸祿生活,二來他們靠俸祿也足以生活了。
朱祁鎮給這些官員加俸不加俸不好說,但是風聲先放出去,卻是沒錯的。
曹鼐也知道,現實情況 ,百官的俸祿的確不高。但是有一批人的俸祿實在太高,無他,就是藩王。
幾十個藩王,加上一些郡王等等,他們每年的俸祿開支要三百萬石上下。
沒錯,就是三百萬石上下。
而且因爲親親原則,朝廷能拖欠文官俸祿,卻不能拖欠藩王的俸祿。
當然了,真到財政困難的時候,那是什麼也不管了,從宣宗皇帝開始,朝廷就開始拖欠藩王俸祿,到了朱祁鎮鹽政改革之後,將這些欠債全部還了上去。
畢竟朱祁鎮派了前左都御史王英巡查天下數年,專查藩王不法事務,這一路下來,狠狠的敲打了一番,奪了不少郡王位,並打發到了鳳陽高牆之中。甚至遼王案也定案了,遼王一脈不得繼承。
摘掉一個王爺。
所以爲了安撫,俸祿上並沒有少。
當時朱祁鎮手中也有錢,不好做的太難看,但是而今想想,藩王還真是一個節流的好對象。
首先,藩王與文官不一樣。
這個時候大明的官員是相對畢竟清廉的,所以真有一批文官等着俸祿吃飯的。
但是藩王?那一個不是家產無數,田產衆多。每年一萬兩銀子的俸祿,在很多人家都是天文數字了。但是對藩王來說,根本不在乎。
是有也行,沒有也行。
特別是那些大藩,如秦,楚,蜀,晉,說富可敵國,都有幾分過謙了。
而且他們也沒有實權。而且宣宗皇帝已經做過拖欠俸祿的事情了,朱祁鎮這個做兒子的,再做一次,也沒有什麼不好意思的。
只是如果是拖欠俸祿的話,曹鼐是可以先斬後奏的。反正這些藩王說起厲害,但是奈何不了大明首輔的。
而且曹鼐做了,也能爲朱祁鎮背鍋。朱祁鎮可以裝作不知道。不傷親親之道。
爲上級背鍋,也不是誰都能背的。如果曹鼐如此做,朱祁鎮一定會補償給曹鼐的。但是曹鼐所言卻不是這個,乃是重訂俸祿,讓心中有些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