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朱見濬的決斷
聖明無過陛下。這一句話,是很多臣子的頌聖之詞。
但也說明了一個政治事實。
那就是皇帝從來沒有錯的,如果有錯就參照上一句。
這個政治傳統,從漢代一直流傳下來。
有這個政治傳統,所以天子承認自己錯了,就是所謂的罪己詔,纔是那麼石破天驚。一般來說,皇帝決計不會輕易發罪己詔,臣子也不會讓皇帝發罪己詔的。
很多事情,那怕是皇帝的決定,但是如果引起了嚴重後果,有很多大臣都願意主動爲皇帝承擔過錯。
爲皇帝背鍋。當時或許有問題,但是隻要不要一下子被黑鍋壓死了,一般都是有回報了。
而太子作爲副君。
皇帝有的權力與規則,在太子身上也是有的。
所以,太子如果承擔了這一件事情,即便是瑤民有謀反之心,廣西地方也會想辦法給安撫下來。
不能讓太子的政績受損。
即便是真出了問題,估計地方官員都會主動爲太子背鍋的。
一般情況下,太子是決計沒有問題的,當然如果奪嫡慘烈的話,那就是另外的問題了。
葉盛見朱見濬如此問,立即說道:“殿下欲施恩德於瑤民,誠瑤民之福祉。”
朱見濬說道:“葉先生真是------”朱見濬面對如此算計,心中也不是太滿意的。
葉盛說道:“殿下,非臣惜身,實在是以臣之威望上不能壓服衆將,下不能取信於瑤民,殿下欲以臣行此策,是萬萬不行的。”
“如果韓大人在此,或許可行,但是可惜了。”
葉盛畢竟是一個替代人選,最少武將之中如毛勝這些人,都不是太服他的,諸將打了勝仗了,可是要獎賞的,恨不得將瑤民全部殺了,報首級功。
雖然在大明的評功之中,北虜的人頭最值錢,南邊的人頭根本不值錢的,但量大也是管飽的。
不能將這些將領給壓制下去,不能讓瑤民信任他,這事情根本辦不成。
朱見濬說道:“如果孤下令招撫,那麼你準備怎麼下手,或者說韓總督有何遺策?”
葉盛說道:“韓總督,有意在碧溪設州,選瑤民大姓爲土司,並駐守一支兵馬在此,第一保障黔江航道暢通,斬斷大藤橋,將大藤峽分爲南北兩部。第二,就是令瑤民治瑤,讓土司兵控制碧溪沿線三十多個莊子,並以此徵兵,可得數千,這些士卒都是瑤民出身,熟悉大藤峽山中道路,縱然大藤峽之中,再有叛亂,以可以令此土司滅之。第三,就是大藤峽商道暢通,可以讓碧溪成爲黔江轉運的一個重要節點。瑤民也可以因爲黔江而活,轉送山貨,發賣廣東。或者爲狼兵,爲朝廷所用。”
“如此一來,大藤峽瑤民,就有三層枷鎖,第一道枷鎖就是生計,生計爲朝廷所制,第二道枷鎖就是土司,碧溪土司爲朝廷支撐,不可能不依靠朝廷,第三就是周圍的衛所與巡檢司,縱然土司謀亂,也不可能擊破第三層枷鎖。”
“如此數十年之後,漢民滋生,漢民多而瑤民少,大藤峽種種,就不足爲懼了。”
韓雍在大藤峽這裡磨蹭了三年,並非什麼事情都沒有做的。如果韓雍的母親再能活上一兩年,大藤峽必然在韓雍手中總結掉。
而今也只能說是可惜了。
韓雍的桃子,要被葉盛給摘了。
不過,朱見濬沒有時間想韓雍可惜不可惜的。此刻他被葉盛說動,心中卻涌出另外一層擔心。
只是,這一層擔心,卻不是可以與葉盛商議的。
朱見濬說道:“此事關係重大,容我想想。”
葉盛很識趣的看出來朱見濬其實是有心思的,卻不是他該問的,他自然是行禮告退了。
朱見濬召集了自己兩個小夥伴。
一個是張懋,一個是于冕。
朱見濬將這事情一五一十的說了出來,問他們兩個人的意思。
于冕說道:“殿下三思,以臣之見,殿下應該將這一件事情上報陛下,以陛下之明,定然答應殿下的要求,如此一來,有聖命在手,廣西上下,誰敢不服?”
“也不至於讓陛下覺得殿下擅自行事。”
“君臣父子,君臣在前,父子在後。”
于冕很明顯的說到了朱見濬心坎之中了。
太子是副君,但是太子畢竟是皇帝。所謂居家爲父子,受事爲君臣,天家父子本來就難以相處,如果是太子與皇帝之間,更是難以相處了。而今是一個壯年的皇帝,與一個已經成成年的太子之間,該如何相處,又是一個極大的學問。
朱見濬很明白,皇帝是讓他來看的,並沒有讓他來做事。
似乎只帶眼睛不帶嘴巴,纔是最合適的辦法,但是內心之中的責任感,卻讓朱見濬坐不住。
但是有一個關節,朱見濬卻沒有想明白。
那就是到底該以什麼樣的姿態與陛下相處?
是萬言萬當不如一默,收斂鋒芒什麼都不做,還是向父皇顯示自己的能力。
這纔是根結的關鍵。
在這方面張懋要比于冕要好上很多了。
說實話,于冕的資質能力要比他父親差多了,否則于謙也不會安排于冕去水利學員。這就是于謙認爲于冕一輩子在科舉上並不會有什麼成就。
于冕在政治上也是缺少敏感度的,他的回答,只是說老老實實,一點新意也沒有。
張懋就不一樣了。
張懋年少早慧,又是在張輔身邊長大的。張輔最後幾年,幾乎是在言傳身教傳授張懋很多東西。
很多東西張懋當時都不明白是什麼意思,但是隨着張懋一日日長大,才明白張輔當初苦口婆心傳授的是什麼?
不僅僅是一分沉甸甸的父愛,還有很多看朝廷的角度,最最重要的是,張輔對當今陛下的剖析。
張輔畢竟是看着當今陛下長大的,他對當今的瞭解非一般人所能企及的。
張懋沉吟一會兒,回想當初父親的教導,說道:“殿下,這一件事情可以做。”
朱見濬看着張懋,準備聽他繼續說下去。
張懋說道:“殿下,以爲當今陛下是何須人也?”
朱見濬說道:“一代聖君,縱然秦皇漢武也不及也。”朱見濬所言,固然有一些兒子對父親的崇拜,但有一些卻是真實的感覺。
畢竟自古以來,能封狼居胥,勒石燕然的君主有幾個,單單憑藉建立龍城的功績,在上下五千年之中,就算得上一號人物了。
張懋說道:“當今陛下,志向高遠,數十年如一日,不好美色,不好犬馬,日日勤於政事,所圖者大。”
“如此陛下,所想要的太子是什麼樣的?”
朱見濬立即明白,說道:“能繼承朝廷大政的。”
張懋說道:“真是如此,陛下用人之長,舍人之短,忠國公石亨飛揚跋扈,民間號稱漠北王,似乎將龍城當成封地,但是陛下依然沒有動他。”
“因爲陛下要用他鎮守北疆。”
“陛下只擔心殿下不能撐起朝廷,決計不會因爲殿下插手地方政事而惱怒。”
“因爲陛下從來不是一個循規蹈矩的。”
“甚至如果殿下,不敢越雷池一步,臣恐怕陛下反而擔心了。”
至於擔心什麼。張懋沒有說,但是朱見濬卻已經瞭解了,他點點頭說道:“孤知道該怎麼做了。”
他隨即派人將所有將領都請了過來。
之前的會議,都是別人來請太子,但是此刻卻是朱見濬第一次召集衆人,這就代表了主客易位。朱見濬要在這一次會議上發表自己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