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開海
施長恨說道:“朝廷下西洋,乃是大漲漢人威風之事,因爲鄭公公之舉,南洋漢人地位。在此之前,西洋航道之上,卻是回回的天下。甚至南洋各國也都是回回國家。”
“漢人想要在南洋行商,沒有回回各國的支持,是不可能的。”
“即便是鄭公公下西洋,也不是不見血的。”
“只是而今朝廷沒有再下西洋之意,南洋各國也都知道了,當時朝廷南下,不以刀兵爲意,回回不會以爲仁慈,只會以爲朝廷軟弱。”
“而今朝廷戰船不到南洋,回回自然有反撲之意。”
“家祖早就看出這樣的趨勢,除非朝廷一直保持這西洋船隊,否則一旦朝廷不至,則回回的反撲,是我施家接受不了的。”
“所以家祖這纔將船隊傳給父親,而將舊港傳給姑姑。”
朱祁鎮聽了,回想鄭和下西洋中發生的戰事,就明白了施長恨所言,南洋華人的衰落。
這衰落的原因,還要歸到鄭和身上。
鄭和打得最大一仗,就是幹掉了陳祖義。而施進卿本身就是陳祖義的部將而已。施家的實力是遠遠比不上陳祖義的。
但是陳祖義是海盜。
只是這個時代的商人,本來就是亦商亦盜的。很難精確的說明,誰是海盜,誰是海商。
並非幹掉陳祖義不好,畢竟陳祖義本身行爲,也好不到什麼地方去,只是幹掉陳祖義,也就是大明朝廷代替了陳祖義,成爲南洋華人的保護者,已經南洋華人的後臺。
而當時鄭和本身就是回回,一路以和爲貴,與各國相處很好,也就是說回回的實力並沒有衰弱,甚至有所增強。
原因很簡單,朝貢貿易代替了原來的貿易體系。
唐代宋代元代都有很深的海貿基因,所以南洋這一代的傳統商道都是漢人所把持的。閉關鎖國,又開啓朝貢貿易。
這種私人性質的貿易,自然成爲最大的犧牲品。
當然了,你有我的陽關道,我有我的獨木橋。
漢人海商很是很頑強的,不會因爲政治層面的問題,影響他們做生意了。而今大明海禁雖然不是後世那麼猖狂,但並非沒有。
甚至可以說,這些海商都還在迅速發展之中。
只是你可以將他們整體貼上標籤,但並不意味着,這些漢人海商就真是一個整體,他們往往內鬥比外鬥還厲害。
所以施家決定與當地回回聯姻,進入回回的貿易網,未必不是一個好選擇。
大明下西洋,舊港從來是不可或缺的地方,可以說大明到西洋的中轉站,大明放棄這裡的利益,但是回回是不會放棄的。
朱祁鎮他之前從來沒有從這個角度來看過南洋的興衰。其實貿易本身的力量就很強大,別的不說,爲什麼東南亞有這麼多的回回國家?不就是阿拉伯的海上貿易形成的局面嗎?
朱祁鎮對施長恨也高看了一分,說道:“施卿,想來你也猜到了朕的想法。不錯,舊港雖然是施家的舊港,這一點沒錯。但是施家在舊港世襲罔顧的前提,舊港是我大明的舊港宣慰司。”
“既然舊港不是我大明舊港宣慰司,那麼施家也沒有存在的必要了。”
“大明天朝,敢給你,敢讓你要,就也能從你手中拿出來,你姑姑就是不明白這一點。”
施長恨立即跪倒在地,說道:“臣生乃大明之臣,死乃大明之鬼,忠誠之心,天地可鑑。”
朱祁鎮淡淡一笑說道:“起來吧,你說什麼,朕也不會信的,不過,朕也會給你機會。讓你奪回舊港,至於你將來如何,只需想清楚,不可自誤即可。”
施長恨說道:“請陛下放心,有臣在一天,舊港就是大明舊港。”
施長恨這一句話,倒是真心實意。
別的不說,大明西洋船隊而今在沿海各港口,只是不下西洋了。並不是說他們都爛光了。而施長恨也是見過大明船隊,遮天蓋地的樣子,是他們萬萬不能抗衡的。
朱祁鎮說道:“說吧,你要朕怎麼支持你?”
施長恨說道:“臣只要陛下許臣兩事,臣立即就回去奪回舊港。”
朱祁鎮說道:“那兩件事情?”
施長恨說道:“請陛下給臣一紙冊封。”
朱祁鎮說道:“這容易。”
這一件事情,即便施長恨不說,朱祁鎮也要做的。反正一紙文書,朱祁鎮的權力雖然受到了太皇太后的限制,但是他畢竟是皇帝,如果關於朝廷大政上,自然有人規勸,但是海外一宣慰司,朱祁鎮不用通過太皇太后就能做到。
施長恨說道:“臣請舊港宣慰司與朝廷之間,不受勘合限制。”
朱祁鎮聽了,臉色微微一沉,說道:“你是說要開海。”
施長恨也知道,自己所說的有一點過分,連忙說道:“王公公之前說過,朝廷此時不能動用大兵,但是二姑在舊港,有家兵數千,又與三佛齊,滿者伯夷相交,可動員士卒數萬之多。臣在海上雖然有戰船數十,士卒千餘,但是萬萬不是對手。”
“只要借力。只要陛下許此策,臣不用陛下一錢,就能奪回舊港。併爲朝廷收復數萬水師。”
朱祁鎮聽了,說道:“海上走私,已經如此猖狂嗎?還是說,從來有倭兵,無倭寇?”
施長恨聽了,一時間瑟瑟發抖,跪在地下,說道:“聖明不過陛下。雖有不肖之徒,僞裝倭寇,但是我等在海上討生活的人,從來不敢冒犯天威。”
朱祁鎮一時間不能下決斷。
開海這一件事情,實在太重大了。
這是祖制。
前文已經說過了,不改祖制,本身就是孝道的一種。
朱祁鎮還沒有正式親政,卻屢屢在祖制上動刀,有效無效暫且不說,其中政治影響就很不好。
朱祁鎮自然知道,其中利益所在。
施長恨只需拿着這個政策,去找南洋海商,這些南洋海商就會玩命的爲施長恨打下舊港,然後以舊港百姓的身份來中國做生意。
至於他們從國內買了東西之後,真正賣到什麼地方,就不大好說的。
甚至也不用國內支援施家保住舊港了,這些南洋海商都會拼命保住這個窗口,乃至回回也未必會動舊港。
原因很簡單,回回或許失去了國內到舊港的航線,但是從舊港以西到印度,阿拉伯的航線還在他們控制之中。
天下攘攘,皆爲利來,天下熙熙,皆爲利往,說得再正常不過了。
而且這些漢人海商,也會成爲將來大明經略南洋的助力。朱祁鎮心中忍不住受到誘惑,但是卻擔心其中阻力,最重要的阻力就在朝廷之上。
這不是一時半會兒,能夠辦到的。
朱祁鎮轉換話題,說道:“此事暫且放下,只是你的名字,戾氣太重了。”
施長恨聽了,立即會意,說道:“臣請陛下賜名。”
朱祁鎮說道:“你父親的遺恨,一定會解決的,所以,你從今天開始,就叫施長安。願舊港之地,能在施家手中,長治久安。”
施長恨,不,施長安說道:“臣遵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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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祁鎮就安撫了施長安幾句,就讓他下去了。隨即派人傳令,讓于謙,張忠,金英,馬順,阮安,全部到乾清宮議事,如果不是劉定之已經離開北京去西北了。恐怕這乾清宮之中,也有這一席之地。
等人都到齊之後,朱祁鎮讓王振將施長安的話,重複了一遍。朱祁鎮方纔說道:“此事茲事體大,朕不能決,諸位何以教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