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開海六

第九十四章 開海六

人生在世,全靠演技。

朱祁鎮一副視楊榮爲長輩,向楊榮求助的樣子。

楊榮在官場之上打滾了這麼多年,朱祁鎮的演技未必是好的無懈可擊。但是楊榮萬萬不會拆穿的。

一來,楊榮比朱祁鎮更知道人與人之間的爾虞我詐,真真假假本身就不用分的那麼清楚。

二來,古人與後人還是有一些不同的。

朱祁鎮也發覺了,皇帝這個身份似乎是自帶光環的,這個光環其他作用似乎還沒有查明,首先查明的是降智光環。

而且是越是距離朝廷比較遠的人,就越具備效果。

對於這些常在身邊的老狐狸來說,不怎麼起作用,但是多多少少,還是有一點點的作用。

楊榮說道:“陛下莫慌,有老臣在,定然保陛下無虞。”

朱祁鎮心中暗道:“廢話,即便沒有你,我也沒有事。”朱祁鎮很明白,他的皇位已經確定了,大明不是漢朝,三楊也不是霍光。

他的皇位談不上穩如泰山,但也絕非輕易可以動搖的。

楊榮看似一片忠心,但是都留有餘地的。

“老狐狸。”朱祁鎮心中暗道。

朱祁鎮說道:“父皇在時,萬事不決,皆問先生,還請先生爲朕指點迷津。”

楊榮說道:“臣自不量力,爲陛下說明一下朝廷局勢。”

“今日早朝之事,昨日就有暗流,陛下欲下西洋之事傳出,可以說是羣情激奮,下面言官早就有勸諫之意。”

朱祁鎮說道:“那麼這一次是李先生與他們一起的嗎?”

楊榮說道:“不是。以臣所知,這一件事情,是李時勉單獨行動。而且也有爲陛下解圍之意。因爲他彈劾的是王振。”

朱祁鎮心中一動,說道:“難不成那些言官還敢彈劾朕不成?”

楊榮說道:“他們自然知道爲尊者諱,只是勸諫之言,不會沒有的。”

朱祁鎮意思到一點,他忽略了下西洋對百官的影響。下意思說道:“何至於此?”

楊榮說道:“陛下有所不知,朝廷的俸祿本來就有所部足,而今也多有折現,半鈔半祿。已經不堪,在太宗皇帝時候,還以西洋香木折現。更是讓百官不堪之一。”

“即便是老臣也是心有餘悸。”

朱祁鎮問道:“朝廷俸祿就這麼低嗎?”

楊榮說道:“太祖皇帝訂百官俸祿,也不算低,以老臣得先帝天恩,並食三俸。足以養家,但是下面百官,卻是難了。”

“京官難爲,本來就不多,還要半數折鈔,如果剩下的半數再則西洋香料之類,恐怕有人都吃不上飯了。”

“朝廷雖然給官員優免,但是優免並不多。甚至官員連皁役都僱不起。讓皁役以銀免之,大損朝廷體面,但也不得不爲之。”

朱祁鎮也明白什麼是皁役,就是一個官員出行,朝廷給他隨行人員,如果放在現代,什麼秘書,警衛,司機等等都算是。

不過明代不直接給錢,而是分配人給你幹活。類似於徭役。

而官員直接讓這些百姓交錢,交了錢就不用來了。

按理上,這不合法。

但是朝廷也默許了,慢慢的變得合法起來。

朱祁鎮說道:“朕從來不知道百官貧苦如此!”

這一句話,倒是真話。

朱祁鎮倒是知道百官不富裕。

但是真正不富裕的人,朱祁鎮反而不知道。

比如他常見的內閣五個人。

張輔就不用說了,人家是英國公,有年俸不少,還有不少賞賜田產,一等一的富裕。即便不說這些,作爲衛所制度最頂層的人物。

張輔或許沒有吞併衛所土地,但是他麾下很多人都是有,甚至習以爲常。張輔庇護他們,真沒有孝敬。

當然了,並非張輔就是一等一的貪污犯,最少這個時候的勳貴還很看重軍隊戰鬥力的,但是傳到後世那些勳貴,只剩下吃空餉,喝兵血,侵吞軍備的本事了。

而是三楊都官居一品,每年年俸千石,更不要說並食三俸的待遇了。

在明代計算俸祿的時候,一般來說,並沒有算加官的,也就是如果有好幾個官銜的話,就算最高的那個官銜的俸祿,這些加官,不過是一些榮譽而已。

但是宣宗皇帝給三楊就是讓他們最高的三個官銜全部可以領俸祿,也就是三分工資。一年俸祿下來,也要一兩千石糧食。

不能算少了。

更不要說,皇室對大臣的賞賜,對於文官之首,那一次賞賜都繞不過他們的。

真正難過的是底層官員。

俸祿本來就不算高,如果真正按朱元璋制定的執行,倒也能夠養家餬口。當然了,擺什麼排場自然不行了。

甚至比一般老百姓要好過一點。畢竟當官也是有很多便利的。

但是一折現,就出問題了。

寶鈔不值錢,也不是今日開始的。

而今幾乎是成爲廢紙了。

宣宗皇帝也知道,百官不容易,但是在寶鈔之上,很多人也有紛爭。有人想廢除寶鈔。有人要變更鈔法。

沒有一個統一的意見。

自然將這事情拖下來。宣宗皇帝有好幾次遍賞百官,就是明證。每一次賞賜,都是從上到下,文官一個不少。

這就是宣宗皇帝對策之一,工資不夠,獎金來補。

所以百官對關係到他們錢包的事情,分外敏感。

其實下西洋,未必就要給他折香木香料這些東西,即便給他折香木香料,未必就不值錢,但是讓他們這些官老爺上街賣這些東西,可以難爲他們了。

故而,他們對這個分外敏感,這是這些官員對下西洋唯一的印象。

“陛下,當然百官也不僅僅是將心思放在俸祿上。”楊榮說道:“太宗皇帝的時候,錦衣衛東廠紀綱餘悸,讓百官都不願意出現如此一個大臣,而今王振,卻有這個苗頭。”

“今日早朝,兵部侍郎李鬱下獄。陛下也知道,李鬱也是算國朝大員,內閣本應該存些體面,但是我與楊首輔商議之後,卻做得如此決絕。陛下可知道原因所在?”

朱祁鎮心中已經有所預感,說道:“爲何?”

朱祁鎮僅僅看李鬱的罪名了。到沒有想過程序問題。

所謂官官相護,對文官來說,做到兵部侍郎了,一般情況下,也不會太過折辱,而李鬱從上奏到下獄太快了一點。

“因爲宮中給內閣遞了條-子,要保李鬱一命。”

朱祁鎮聽了,簡直是怒髮衝冠。不過今天他已經怒過一次了,而今收斂怒火,但是嘴角卻忍不住微微一抽。

宮中能做主的,也就是他與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對三楊的信任,遠在太皇太后對他的信任之上。自然不會輕易干涉,即便是干涉,也不會用遞條-子這樣的辦法。

而朱祁鎮更是沒有去做。

那麼遞條-子的人是誰?還用問嗎?

更讓朱祁鎮心中難受的是。王振瞞着自己向下面遞條-子,是第一次嗎?之前有過多少次。

“果然是孤家寡人。”朱祁鎮心中輕輕一嘆,失望到了極點,反而沒有發火的心思了。

不管文官也好,武將也好,太監也好,外戚也好。不都是一個樣子嗎?、

只是朱祁鎮再生氣,也知道此刻是離開不王振的,說道:“那麼說今日早朝之事,是幾位閣老默許的?”

楊榮說道:“臣只是聽到風聲而已,李時勉下手這麼決然。”

朱祁鎮沉默了片刻,說道:“這一件事情,太皇太后知道嗎?”

楊榮說道:“臣不知道太皇太后知道,還是不知道。或者說太皇太后想知道,還是不想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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