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四少自然不知道周正所說的這山西八個,就是所謂‘八大皇商’。
周正端起茶杯,默默喝茶。
楊四少咬牙,眉頭緊擰,已經踏出了第一步,後面就由不得他了。
他也聽出了周正的意思,是他要繼續待在楊家,爲他探聽清楚這些事情。
相當於一個細作!
楊四少心神慌亂,他知道他這麼做很危險,他在楊家多年,知道楊家不知道多少齷齪事,這要是被發現,他絕對會死的非常慘!
他看着面前從從容容喝茶的周正,心裡忽然冰冷,他怎麼就得罪了這麼一個心思深沉的人!
“去吧。”周正放下茶杯,淡淡說道。
楊四少將那賬簿放下,深深的看了眼周正,道:“是,小人告辭。”
周正看着他的背影,笑着搖了搖頭,不管是陷阱還是楊四真的要投誠,都是一樣,沒有什麼區別,時候到了,他就算是假的,周正也能讓他變成真的!
楊四少走了,劉六轍走進來,給周正敘了茶,道:“二少爺,看來他是不想步楊七少,楊九少的後路。”
周正神色不動,看着桌上的賬簿,道:“你去讓人問問老魏,看看那兩個死了沒有,沒有的話,讓他們先看看這份東西是真是假。”
楊九少,楊七少都在魏希莊手裡,魏希莊恨極了這兩人,周正後面沒關心過,不知道死活。
劉六轍應下,道:“二少爺,咱們真的不要做什麼嗎?”
現在整個京城都沸沸揚揚,一個是周正參倒崔呈秀引起的,另一個就是錢嘉徵彈劾魏忠賢催發的,一個是閹黨干將,朝廷重臣;一個是閹黨魁首,權傾朝野的內宦。
新皇剛即位才一個月,誰都在關注新皇的動向,外加閹黨,新黨開始爭權奪利,自然好一番熱鬧。
作爲當事人之一的周正,還在這場風暴裡,凡有事,少不了周正的名字。
近來周正完全撇開這些,專心致志的做他的事情,劉六轍擔心不是一點半點。
周正微笑不語,心裡轉悠着念頭。
朱由檢繼位一個月,他該準備的應該差不多了,既然已經開始試探魏忠賢,怕是閹黨末路越來越近。
該埋下的已經埋下,就欠這場東風了。
思索了一會兒,周正道:“給曹大人送的禮送去了?”
周正說的是新任都察院左都御史,曹於汴。
劉六轍連忙道:“送了,但是被拒了,曹大人家裡人說,曹大人拒收一切賀禮。”
“哦?”
周正眼神有些異樣,曹於汴拒收其他的人可以理解,連他的一併拒收就有些奇怪了,這是真的高風亮節,還是完全不在乎周正,哪怕一點利用的心思都沒有?
片刻,周正自語的道:“應該是見過新皇,新皇給了他信心。”
劉六轍聽着周正自言自語,沒有打擾,靜等着,
好一陣子,周正看着劉六轍,道:“沒事,不用動,你盯着京城的輿論風向就行。”
劉六轍見周正不急不慌,便道:“嗯,那回府嗎?”
周老爹,周方近來極少回去,周正道:“不回去了,就在九江閣住下。九江閣這邊我盯着,讓寇槐壹等人做,你還是看好週記。”
劉六轍也是一大堆事,比周正還忙,聽着便道:“那我去了,城外的茶莊在改建,明天我得去一趟。”
周正點點頭,道:“國子監記得要去,結業之後,我安排你些體面的位置。”
商人,終究是‘低賤’,或者說,沒有功名,不做官,都‘低賤’。
劉六轍嗯嗯兩聲,道:“我記得,一有空就去。”
周正看着他日漸成熟的臉,有些不像十七八歲,笑着道:“嗯,學會將事情交給下面做,不要事事親爲,去休息吧。”
“誒好。”劉六轍聽着周正的話,轉身出去。
周正這纔拿起楊四少帶來的賬簿,慢慢翻開。
一頁一頁的無聲翻着,周正儘管有心裡準備,還是頗爲震驚。
楊家的生意,幾乎無所不包,鹽是最重要的,但米,面,糧,油,布匹,絲綢,茶葉,瓷器,還涉及漕運,海外,凡是賺錢的,楊家幾乎都插了一腳!
楊家的家資,算上田畝,園林,茶山,鋪子等等,細算起來,怕是有三四百萬兩!
“三四百萬……”
周正心裡跳躍着,這可真的是富可敵國了,比大明國庫還富。
如果算上其他大鹽商,那真的是不可想象!
他們富的,其實都應該是大明國庫的銀子,每年流失的鹽稅,全部入了他們的口袋。
像鹽商這樣吸食大明骨血的,不知道還有多少!
周正雙眼微微眯起,仔仔細細的看着,同時也在想着,那所謂的‘八大皇商’,現在又有多少家產?
現在的商人,以晉商最富,楊家,也是晉商。
……
九江閣開業,吸引了京城不知道多少的寒門書生。
他們擁擠着想要進來,想要看書,抄書,這些對他們十分重要。他們以往在鄉里,只能去求那些大戶,還往往借不到。
能在這裡免費看書,抄書,他們求之不得,恨不能住在這裡。
九江閣的出入還是很嚴格的,發放的閱讀證每日都相當有限,即便如此,短短几日,開放的三個閱讀室已經人滿爲患。
寇槐壹等人忙着管理,也籌劃着再開更多的房間。
周正這幾日一直在九江閣坐鎮,極少理會外面的事情。
他越是淡定,好像置身事外,越是有人想要推他出來。
在九月底,都察院監察御史,楊維珩終於忍不住,公然上書,彈劾魏忠賢,列舉了二十八條大罪,轟動朝野。
楊維珩被認爲是李國普的人,也就是現在的禮部尚書,預計下個月就要入閣的新黨魁首!
他的公然上書,讓很多人覺得,是李國普指使,是新黨對閹黨的進攻!
一朝天子一朝臣,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道理,這也是無數閹黨惶惶不可終日的原因。
李國普終於安耐不住出手,朝野無數人觀望,盯着皇宮。
但皇宮靜謐的如一汪深潭,看不見底,沒人知道里面發生了什麼。
十月初,前朝刑部尚書王紀進京,求見皇帝,並上書‘複查天啓三年以來所有之逆案’。
王紀的上書,得到了很多人的支持,這裡有不少‘東林餘孽’,也有非常多的投機之人。
比如,遠在江南老家的,前任吏科都給事中阮大鋮上書,認爲他的同鄉楊漣‘光明磊落,不計錙銖’,否認他貪腐,楊漣是冤死的。
這阮大鋮原本是東林黨,因爲爭奪吏科都給事中,東林黨安排給了魏大中,給他安排的工科都給事中,阮大鋮不忿,所以投靠了魏忠賢,搶下了吏科都給事中。
那時東林黨衆正盈朝,哪是魏忠賢可以抗衡的,阮大鋮在吏科都給事中上坐了不到一個月就被東林嚇的回老家。
這樣一個人,突然爲東林人楊漣翻案,用心十分明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