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延儒雖然與周正達成了‘平衡約定’,但很多事情還需要細細推敲,一時間想不了那麼多。
他走在前面,走了十幾步才道:“這個‘行刺案’,你打算怎麼處理?”
“這個要看皇上什麼時候下決心,不在我。”周正順口答音。
周延儒皺眉,周正這句話看似對,實則還在敷衍。
周延儒似乎又累了,停在前面,喘息着轉過頭,道:“你是衝着宗室去的,還是衝着那些攔路人去的?”
周正拉着小恪兒,道:“宗室也是攔我路的人。”
周延儒有些疲憊,腦子也是,平復了下,看向周正道:“你到底想要怎麼樣?”
周正道:“那個革新事務總理衙門,孫傳庭做總理,高弘圖,馬士英爲副總理。我們回去之後,元輔就任命吧,而後,他們三人會向元輔彙報我們的改革大略,到時候,元輔就知道了。”
周延儒盯着周正,道:“我現在就想知道。”
周正唔了一聲,道:“也簡單,收回宗室一切封地,遷回京城十王府,定額俸祿。今後也不再封地就藩,一律依此列。”
周延儒一咬牙,抽搐着臉角,雙眼大睜,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周正居然想要將天下宗室藩王遣回京圈禁?
周延儒一時間想到了很多,難以平靜。
如果是以往,周正‘苛刻藩王,動搖國本’的行爲是斷然沒有可能成功,現在情況卻很特殊。
一來,小皇帝年幼,沒有能力與外臣扳手腕;二來,這個‘金鑾殿行刺案’,堵住了皇帝與文臣的嘴,即便有人想要反對,理不直氣不壯。三來,就是周正要強推,天下也沒人能阻止。
周延儒也不知道他是什麼表情,好一陣子,道:“你將英國公等牽連進去,打算將勳貴公卿也一網打盡?”
“凡是不幹活只吃飯,還想砸飯碗的人,有一個算一個。”周正將要亂跑的小恪兒拉住,隨口的說道。
周延儒心裡很是難受,沉重又有些噁心,眼神有些飄忽。
看着太陽就要出來,周延儒心知他撐不下去,道:“我回去找高弘圖,孫傳庭談,你自己爬吧。”
周延儒今天從周正嘴裡要了‘準話’,確定了事態的後續進展,不會有大變故,又無力做什麼,疲憊又有些意興闌珊,想要回去。
周正要的只是周延儒繼續乖乖的做安靜的應聲蟲,微笑着道:“那我派人護送元輔回去,好生休息,注意身體。”
周延儒擺了擺手,拉着小孫子,慢慢的往回走。
周正一家看着他們的背影,停在陰涼處休息。
小恪兒眨了眨眼,道:“爹,他們怎麼走了?”
周正作勢將他抗到肩膀上,道:“他們不想上山,咱們走。”
“拜佛嘍……”小傢伙歡脫,掙脫周正的手,一扭一扭的向着山上跑去。
上官清看着小傢伙,與周正輕聲道:“真的沒事嗎?”
周延儒到底是首輔,從三十六歲入閣,浮浮沉沉到現在二十多年,他的底蘊不可想象,真的要是成心壞事,實在是容易。
周正倒是不擔心他壞事,這麼一塊上好的擋箭牌要是沒了,還真的不好找第二塊。
“沒事。”周正隨口道,看着小傢伙跑遠,道:“走,上山去。”
上官清嗯了一聲,與周正一起快步追上小傢伙。
在周正繼續爬山,周延儒下山的時候,京城的戒嚴還在繼續。
只是緹騎不再滿京城的穿梭,三司衙門也不再抓人,各衙門的人陸陸續續的上班。
隨着官吏可以走動,各種各樣的謠言頓時滿城飄蕩,各種勢力也在迅速聚集。
想要躲避罪責的,想要救人的,想要渾水摸魚的不一而足。
各個衙門前,來來往往不知道多少人,門檻都被踏破了,但真正的大人物卻少有人見到。
周延儒坐着馬車,慢慢的回京,一路上還在思考着周正的話。
範文景在駕着車,見周延儒一路上不說話,出聲問道:“老師,徵西伯說了什麼?”
周延儒精神恢復了一些,在裡面輕嘆一聲,道:“我小看周徵雲了。”
範文景沒有跟着上山,不知道他們談了什麼。本來不該問,但兩人的談話關係這大明社稷,還是忍不住的問道:“老師,徵西伯要做什麼?”
周延儒道:“他走的比張居正遠,怕是想對我大明進行刮骨療毒。”
範文景聽的是心頭一跳,刮骨療毒?
大明兩百多年了,很多問題積累的十分的深,確實需要花大力氣做,但‘刮骨療毒’四個字就太可怕了,不啻於再建大明!
範文景頭皮發麻,不敢再問,怕問出一些他不想也不敢聽的事情。
周延儒坐在馬車裡,太陽穴還是疼的厲害,良久又道:“進了宮,你將高弘圖,孫傳庭叫來見我。”
範文景道:“是。”
周延儒想了又想,道:“陳演,李日宣也來。”
這兩人,分別是高弘圖,孫傳庭的上官。
範文景又應着,卻不敢問是什麼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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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延儒的馬車剛剛入宮,忽然間周延儒又道:“你覺得,什麼人入閣比較合適?”
範文景一怔,神情猶疑一會兒,道:“老師說的是幾位堂官?”
“在野的。”周延儒道。
周延儒仔細想了想,隨着闖賊入京,不少人紛紛變成了叛逆,還有一些被殺,能有資格入閣的,只能從那些致仕在鄉的人中選,這其中,江南又最多。
範文景心裡倒是有幾個人選,但涉及到兩位大人物以及詭異的朝局,他不敢多言,道:“學生不知。”
周延儒心裡其實也有些想法,不過這需要周正點頭,默默一陣,道:“我知道了。”
範文景沒有多言,陪着周延儒走入內閣,命人去傳戶部,吏部的幾位大人。
很快,吏部的李日宣,孫傳庭,戶部的陳演,高弘圖四人齊齊的來到內閣,行禮後站在周延儒桌子前。
周延儒休息了一陣,喝口茶,鎮定了不少,看着四人道:“我剛纔與徵西伯談過了,我們對很多問題的看法是一致的,也談攏了。徵西伯提議成立一個……一個革理弊政的總理衙門,說說你們的看法。”
陳演與李日宣頓時心驚,不由得對視。
元輔居然沒有私底下找他們談,而是當着高弘圖,孫傳庭的面詢問,這是什麼意思?